第30章

說實話,在場諸位都是王府皇宮裏混出來的,誰還能聽不出來朱氏故意把話往反了說?

她面上道是無事,紅口白牙的卻說出了“拔舌頭”這樣的話,叫衆人無不一頓,一時間再無法淡定的吃點心了。

皇帝自然也是驚訝,加之既然已經開了口,便繼續問道,“還有這等事?那婢女究竟因何惹了你?這樣的手段是否殘忍了些?”

所有人的目光便又落到了蕭元翊的身上。

只見他本是揪了顆葡萄要放入口中,聞言只得停下手來,面上卻沒什麽緊張,只道,“那人出言侮辱臣弟,引得旁人嗤笑,若不加以懲戒,如若往後人人效仿,可如何是好?”

這話聽來,似乎确實是那婢女過分了些,皇帝只能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若犯錯,的确該當懲戒……”

然轉折還未出來,身旁的老壽星卻開了口,道,“陛下所言正是,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若治家不嚴,就會縱容底下妖孽層出,想來,那惹事的人怕不是見你時常不在府中,早已忘了你世子的身份,才敢如此僭越?依哀家看來,這懲戒并不為過,也正好叫旁人看看什麽叫規矩!”

太皇太後雖已滿頭銀發,卻不聾不啞,說話擲地有聲,此言一出,叫衆人心間無不佩服。

尤其在場的婦人們無不感嘆,這位老太太不真愧是歷來宮鬥的最大贏家,不止兒子當了皇帝,孫子也當了皇帝,自己還平平安安的活到了這把年紀,老了還是衆人争相巴結的對象,實在令人羨慕。

當然,這個“衆人”,又是除過朱氏在外的。

朱氏真是沒想到,這老太太偏心眼偏到了這種地步,之前要給蕭元茂的那個通房堕胎,她就把人痛罵一頓,眼下蕭元翊把人舌頭都拔了,她居然還說拔的好……

這,這實在是太不公,太氣人了!!!

朱氏一顆心在胸間起起伏伏,偏偏又不能表現出來,因為眼看着身旁的夫君已經有些察覺她的心思,接連投了好幾個警告的眼神了。

更嚴重的,卻是緊接着便聽太皇太後點起了她的名,“端王妃,不是哀家說你,你一向治家有方,怎麽會出了這樣放肆的下人?往後還是該把緊關才是,否則他日叫外頭知道府中的下人竟可随意編排主子的閑話,豈不叫人笑話?”

朱氏一噎,卻沒想到這罪過竟能被扣到自己身上,一時間臉上陣紅陣白,卻也只能低頭道了聲,“臣妾汗顏,今後一定謹遵太皇太後的教誨。”

老太太這才滿意,又對蕭元翊道,“下回用不着你來動手,只把犯了錯的下人提到該管的人面前,哀家就不信還沒有人替你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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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翊乖乖道是,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

這波沒能經起千尺浪,萬壽節各項儀式依然順利行進,中午時分,衆人移步柔儀殿,赴專為老壽星舉辦的壽宴,而到了傍晚,中秋宮宴又正式拉開了帷幕。

須知如此雖然熱鬧,卻也有弊端。

兩場宴會相連,不僅苦了禦膳房的廚子,也叫赴宴的賓客們有些應接不暇,眼瞧着,中午衆人舉筷的時候還有些熱情,到了晚上,就明顯興致寥寥的多了。

太皇太後看在眼中,不由得嘆道,“等明年就不必給哀家辦壽了,勞動大夥兒忙活一場實在辛苦,難得團圓的節慶,倒不如各自在家好生歇息的好。”

這話一出,皇帝率先勸道,“皇祖母何出此言?能到您面前賀壽盡孝,是我等之榮耀。”

衆人紛紛笑着應和,也不管心裏是不是真的這樣想的。

老太太只是一笑,“你們的心意哀家心領了,只是如此折騰不止麻煩你們,也累壞了那幫子禦廚,實在有些鋪張浪費。”

“再說,”老太太嘆了口氣,“成天價吃這些……都嘗不出好賴來了。”

衆人這才聽明白,合着老太太這是吃膩了宮中禦膳了,覺得沒趣兒呢。

皇帝覺得有些尴尬,只好開口建議道,“不如再給您請個廚子?對了,朕嘗着方才那兩碟點心還不錯,不知元翊是從哪兒買的?”

君王說什麽都是對的,這話一出,衆人又立刻紛紛附和起來,道是方才吃過的蜜三刀與蘇式月餅簡直清新脫俗驚為天人,是他們這輩子吃過的最難忘的點心。

唯獨蕭元翊不發一言,眉間微微凝了一下。

緊接着就忽聽有人笑說道,“長兄的點心大約不是買的,是我們府中自己做的吧?”

說話的正是蕭元泰。

聞此言,還沒容蕭元翊說什麽,皇帝已經開口道,“從前便聽聞端王府膳房手藝精湛,竟沒想到這點心做得也這樣好?你們有口福啊!”

蕭元泰又笑道,“謝陛下誇獎,只不過聽說前些天原先的點心師傅因家中有事已經出府了……”

這話即刻點醒了朱氏,朱氏迅速恢複了理智,道,“是有這麽回事,原先的點心師傅是娘倆,昔日打江南進京的,因着當初跟夫君走散了,這才入了王府做點心為生,如今聽說是找到了家人音訊,臣妾也不好阻攔人家合家團聚,便放出去了。”

說罷又笑道,“不過那丫頭倒是合了翊兒的眼緣,現如今在他院裏的小廚房當差呢,所以啊……”

朱氏笑得意味深長,“太皇太後往後若是想嘗這手藝,怕是得同翊兒商量才是。”

終于成功的将話頭抛到了蕭元翊的身上。

這話中的信息可就太多了,母女倆一起做點心,現如今當娘的出去了,閨女卻留了下來,而且還是去了蕭元翊的院子裏,為他一個人做點心……

啧,卻不知那小廚娘生的模樣如何?世子爺看上的,究竟是她的手,藝還是別的?

縱使九五之尊,也難逃凡人的八卦好奇心,皇帝聞言,當即笑問蕭元翊,“那丫頭怎麽到你院裏當差去了?朕倒是不知,你原來這麽愛吃點心?”

蕭元翊笑了下,道,“是,臣弟也近來才發現自己有這個愛好的。”

皇帝,“……”

這是什麽話。

不過他一向不與常人一樣,皇帝便也沒多在意,只道,“身為蕭氏子弟,該時刻謹記高祖家訓,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無論是何種愛好,萬不能耽溺其中,忘記自己的職責。”

這話不只是對蕭元翊說得,因此話音落下,殿中衆人齊齊應道,“遵旨。”

經過這麽一段閑話,外頭的皓月又升高了不少,眼看着衆人意興闌珊,太皇太後索性發話道,“哀家要早些回去歇歇了,你們随意。”

衆人便跟着皇帝起身恭送。

老太太一走,皇帝與衆人飲了些酒,言語間也放松了不少。

卻正喝着酒,忽聽蕭元翊道了一聲,“不知陛下可還記得,前幾個月南海海盜劫船事件?”

這可是個大案子,南海一向海盜猖獗,每年有不少漁民貨船因此折損,是朝廷心頭大患。尤其三個月前那一樁,一夥兒海盜在海上接連伏擊了三條貨船,洗劫財物不說,還将人全部滅了口,可謂少有的大案。

那時震驚朝野,皇帝也是震怒異常,連夜下令水軍追查,然至今卻依然沒有收獲,由得海盜逍遙法外。

此事算得上朝廷之恥,因此皇帝又怎麽會忘?一聽蕭元翊這話,立刻停杯,道,“朕自然記得,你何故突然提起此事?”語氣竟也嚴謹了不少。

而也因此,其他人等也都停了杯,一起看向了蕭元翊,目中帶着不解與好奇。

只聽他道,“沒什麽,只是臣弟忽然想起一事,那時被劫走的貨船上,似乎有一批砗磲……”

他特意将語聲一頓,果然就見,衆人面上漸漸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更有甚者,直接将目光投向了蕭元泰……

蕭元泰也已經開始察覺不對,然還沒能想出應對之詞,蕭元翊已經繼續道,“臣弟聽說那些貨船大多是暹羅國進貢朝廷的貢品,還曾有漁民稱,曾目睹其運來的砗磲,規格之大,實屬罕見。”

話說至此,任誰都聽出來這背後的隐意了,蕭元泰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今日他敬獻太皇太後的砗磲乃是世間罕見之大,蕭元翊這莫不是在影射他與那些海盜有什麽牽連?

他自然想為自己辯解,然而難就難在,蕭元翊未明說他什麽,他若是貿然開口,會不會叫別人覺得是他做賊心虛呢?

正當他猶豫的當口,上座的皇帝卻一下變了臉,擱下酒杯道,“今日逢皇祖母萬壽,又逢佳節,竟令朕一時疏忽了要事,今日便先到此,先都回府吧。”

卻獨獨對蕭元泰發話道,“你留下來,朕有話問你。”

蕭元泰一怔,終于忍不住開口道,“陛下……臣弟冤枉啊。”

卻見皇帝一下皺起了眉,眯眼道“朕又沒說你什麽,你這冤枉何來?”

蕭元泰一凜,一時竟無言以對,而見此情景,原本就緊張的朱氏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元泰年輕不懂事,還請陛下贖罪,另外,陛下莫要聽他人胡言,元泰他一向乖順,又怎麽會去……”

“端王妃慎言。”

話未說完,卻被皇帝一口打斷。

皇帝眉間已經攏起不耐,道,“切莫妄議朝政……”

朱氏驚的心間一頓,終于不敢再說下去。

而端王爺也是心驚肉跳的,趕忙躬身向皇帝請罪,“請陛下息怒。”

又轉頭斥朱氏道,“今夜莫不是多喝了幾杯醉了?今日怎麽如此沒有分寸?還不快退下!”

朱氏無奈,只好艱難的應了聲是,又滿是擔憂的看了看自己的親兒子蕭元泰,躬身退出了殿外。

~~

晚宴正高潮處,蕭元翊輕飄飄的一句話,叫現場猶如水花濺進了熱油鍋裏,在衆人心間炸成了一片,也徹底終結了冗長的筵席。

無關人等都被打發走,唯有蕭元泰與端王爺被留下來問話,不僅如此,皇帝還緊急從宮外調來了大理寺卿,太常寺卿等一幹官員,瞧上去,架勢的确有些大了。

其餘不關已事的衆人,頂多就是存了看熱鬧的心思,散場之後還有些意猶未盡,然朱氏卻着實被吓壞了,盡管被攆出了宮,卻并不敢回王府,便一直等在宮門口的馬車上,緊張的等候消息。

獨獨蕭元翊,是真的事不關己,出了皇宮乘上馬車,就立刻回了端王府,輕松的仿佛剛才那顆炸彈不是他仍的一樣。

叫路邊焦急等候消息的朱氏見了,氣得差點捏碎拳頭咬碎銀牙。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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