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想從夏臻嘴裏套出她想知道的那些往事?雖然只跟夏臻相處了不到三日,莫如妍卻已然知曉,是不簡單的。

既然如此,莫如妍索性就将矛頭對準了周大娘,順着周大娘的話問道:“周大娘去過蓮花村?見過夏臻?”

“是呢!當初夫人曾經托老身去蓮花村給姑爺送過口信。”周大娘說着又忽然頓了頓,改口道,“也不算是給姑爺送口信,是給夏家爺爺送口信。”

“我娘讓周大娘跟夏爺爺說了什麽?”莫如妍有預感,這件事肯定跟她有關。也很相信,周大娘會告知她。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口信。夫人只是讓我轉告夏家爺爺,大小姐和姑爺的親事還算數。”周大娘說着就仔細的打量起了莫如妍和夏臻兩人,只覺得怎麽看怎麽般配,“夫人在世的時候,總是說以姑爺的心性,日後必定靠得住。而今看來,果然如此。”

果然是跟她有關。雖然不知道她娘是怎麽就那般執着的認定了這門親事,但莫如妍很慶幸,夏臻守住了長輩之間的這個承諾。

至于夏臻靠得住一說,歷經前世種種,莫如妍委實相信。此般想着,莫如妍便轉過頭,看向了夏臻。

被莫如妍盯着,夏臻沉默片刻,開口道:“不但是周大娘,于姨曾經多次托人給夏家送去過各種東西。吃穿用度,一應俱全。”

莫如妍整個人都愣住。這又是她全然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似乎,周大娘也不知道?

周大娘确實不知道,但卻并不詫異。因着夏臻的話,笑着點了點頭:“是夫人的性子。”

她娘的性子......曾經的莫如妍完全不知道,也無從知曉。

而今,因着錦繡坊、因着周大娘、因着青山縣諸多百姓、也因着夏臻,莫如妍漸漸開始了解了。

不可否認,越是知曉于錦繡的為人,莫如妍越發心生愧疚。

前世的她到底錯過了什麽,又怎樣辜負了她娘曾經的殷切期望?莫如妍不想深想,卻忍不住一而再對她自己生出了質疑。

有了周大娘的幫忙,後院很快就清掃幹淨。加之有夏臻在,完全不必莫如妍動手,新的住處就這樣安頓了下來。

“周大娘現下住在哪裏?”在周大娘臨走之前,莫如妍問道。

“老身自嫁人,就居住在青山縣西邊的杏花巷。”說出杏花巷三個字,周大娘不禁有些局促,随即又補充道,“老頭子過世的早,現下就老身和長生母子倆相依為命,日子倒也過得下去。”

杏花巷,莫如妍聽在莫府的使喚婆婆說起過。那裏幾乎是青山縣最貧苦的百姓才會居住的地方。雖然也算是青山縣內,但卻不比蓮花村這樣的窮鄉僻壤好上多少。是以,才得了個差不多的地名。

“搬過來吧!”如若是以前的莫如妍,必定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是,她很想變成她娘期許中的那樣良善。哪怕,她的良善僅僅只是對着指定的寥寥幾人。

“這哪裏使得?老身在杏花村住慣了,貿然挪窩肯定難受......”周大娘連連擺手,兀自找着不傷和氣的借口和理由。

“周大娘搬來這裏,該治病就治病,該養身子就養身子。長生也跟着一起搬過來,每日早晚開門關門都方便,可以更好的打理錦繡坊的生意。”莫如妍的語氣并不溫和,清冷的聲音頗有種強勢的味道,卻偏生聽得周大娘紅了眼。

“不必,真的不必要。大小姐心善,惦記着老身這副破身子骨。老身卻不敢倚老賣老,真的應了大小姐的好。”周大娘說着就忍不住落下淚來,略顯渾濁的眼神透過莫如妍,帶着虛無的感傷。

莫如妍知道,周大娘這是又想起她娘了。

很奇怪的,若是以往,被人這樣盯着緬懷舊人,莫如妍必然會緊皺眉頭,心生不悅。

可此時此刻,被周大娘過于炙熱的視線盯着,莫如妍竟是沒有半點芥蒂,任憑周大娘看了許久,也沒有生氣。

“不搬過來也無妨。但是大夫那裏,必須去看。該抓多少藥,需得花多少銀錢,都由錦繡坊支出。”莫如妍話還沒說完,就見周大娘想要拒絕。

不給周大娘開口的機會,莫如妍又接着道:“錦繡坊現下沒有自己的繡娘,還得有勞周大娘多多費心。”

周大娘到了嘴邊的推辭登時收回,不無驚喜的看着莫如妍:“錦繡坊又要重新開始聘請自己的繡娘了?”

“嗯。”肯定的對着周大娘點點頭,莫如妍的神情甚是認真,“錦繡坊該是怎樣就是怎樣,斷斷不會憑白砸了自己的招牌。”

“好,好。那老身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幫大小姐把當初的繡娘全部請回來。”周大娘心下的激動溢于言表,明明整個人都發起了顫,精神氣頭确實越發的足了。

“首當其沖,大娘需得先把自己的身子骨養好。”莫如妍雖然不通醫術,卻也看得出來,周大娘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如果因為給周大娘一個寄托,能說服周大娘安心養病,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周大娘連連點頭。這一次,她沒有任何的推脫,嘴上直念着好。

送走了周大娘,後院就只有莫如妍和夏臻兩個人了。

“夏臻,咱們好好聊聊。”拉着夏臻走到堂屋坐下,莫如妍的神色極其嚴肅,帶着探究,也帶着拷問。

夏臻深深的看了一眼莫如妍,輕輕颌首。

“我問,你答。如果我的問題你不想回答,不可以直接回避,也不能保持沉默。至少,你要出個聲,告訴我,你不想說。”打從進屋,莫如妍抓着夏臻胳膊的手沒有松開,此刻說着話的功夫,手下忍不住就加大了力道。

盡管莫如妍面上不顯,心下還是有些忐忑和緊張的。心中存着太多的疑問,也帶着太多的不确定,想問,也必須問。

然而一對上夏臻,莫如妍就沒辦法真正做到理直氣壯。

瞥了一眼莫如妍緊抓着他衣服的手,夏臻動了動嘴唇,說道:“好。”

聽到夏臻的應答,莫如妍心下稍安。也不再猶豫,徑自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你說你一直想娶的人就是我,僅僅因為兩家長輩的指腹為婚?可跟我娘有關?”

夏臻先是搖頭,又是點頭。迎上莫如妍眼中的急切和不解,頓了頓,方解釋道:“不是因為指腹為婚。你我的指腹為婚,兩年前你退親的時候,就不存在了。”

“那......”莫如妍不确定的看着夏臻,靜待夏臻繼續把話說完。

“确實跟于姨有關。”提到于錦繡,夏臻的語氣不自覺的染上了暖意,“聽我娘說,我的名字,是于姨起的。于姨雖然不識字,卻特意問了你爹,為我定下了這個不同于蓮花村其他人的名字。是以,我的名字跟二弟和三弟都不同。”

夏臻、夏明遠、夏明志,确實很讓人詫異。莫如妍一早也覺得奇怪,不過只覺得名字一事乃父母所定,便也沒有追着夏老爹和劉氏問。

“等等。”不過被夏臻這麽一說,莫如妍登時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出生的時候,我娘還沒嫁給我爹吧?那時候她就找爹問名字了?”

夏臻微微不自在的別開臉,卻還是坦誠回道:“于姨說,她就是因着幫我問名字,方覺得你爹很有才學。自那之後,便上了心。”

合着夏臻是牽引她娘最終嫁給她爹的紅線?此般一說,莫如妍倒是不覺得奇怪了。

“我開始記事的時候,于姨已經嫁給你爹了。于姨性格很好,待人也很溫善。我應該是一衆蓮花村孩子中,承于姨恩最多的。那時候,我最愛往你家......”夏臻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改口道,“你爹和于姨以前在蓮花村的那個家。”

“我知道,這事不必細說。”夏臻自然是不可能往知縣府衙跑的,莫如妍斷斷不會在這種事上犯傻聽不懂。扯了扯夏臻的袖子,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那時候你家也不是特別寬裕,但平日裏于姨時常都會為我留些好吃的。有時候我衣服破了,也是于姨幫我縫補。逢年過節,于姨還會為我添置一兩件新衣。”伴随着夏臻的講述,莫如妍完全可以想象,為何夏臻對她此般寬容了。

不過,莫如妍眨眨眼,疑惑道:“我娘為何只單單對你一人好?難不成那時候就看準了讓你當她的小女婿?早早為我定下了你?”

莫如妍只是随口猜測,并無根據,卻在下一刻愕然的發現,夏臻霎那間就移開了視線。

“我娘該不會真的......”對上夏臻已然開始泛紅的耳根子,莫如妍沒了聲音。

聽了那麽多于錦繡的事跡,莫如妍只覺得于錦繡便是一位溫柔得體,知書達理的女子。卻怎麽也沒想到,在夏臻這件事上,于錦繡竟然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這哪裏向是青山縣百姓口中的錦繡坊于夫人會做出來的事?不過,卻莫名讓于錦繡在莫如妍心目中的模樣越發真實了。

在此之前,從所有人嘴裏聽到的于錦繡,都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善良寬容。就好像遠在天邊的雲彩,莫如妍看得見,卻摸不着。

但是這一刻,莫如妍覺得,她看到的不再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幻象,而是一位真實且帶着情感的溫婉女子。

或許這樣的于錦繡不是最完美的,卻更讓莫如妍覺得親近。原來她娘也會有小女兒的嬌俏心思,也會有天真的幼稚念頭。如夏臻,就是被她娘花盡心思替她拐回來的......

“所以說,你對我好,不是為了我爹和你爺爺的指腹為婚,而是因為我娘?”知道夏臻不是因為她是她,故而對她好。而是事出有因,莫如妍反倒坦然了。

之前莫如妍一直覺得虧欠夏臻良多。而今聽聞諸多過往,理清楚來龍去脈,很多事情漸漸變得明朗,她亦跟着放開了心胸。

然而,夏臻卻是并未直接點頭承認。而是定定的看着莫如妍,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我娘?可你方才說......”莫如妍不是妄自亂下定論的性子。如若不是夏臻說的太直白,她不可能被誤導。可她這邊剛做出結論,又被夏臻否定了?

“離開青山縣之前,我去見過你。”那一年,夏臻十四,莫如妍八歲。夏臻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執意去見莫如妍一面。只是那個時候在他的心裏,哪怕是一眼,他也要看過了再走。

然後,夏臻悄悄溜進了知縣府衙,在一處假山後面,看到了正被莫如畫欺負的莫如妍。

說是欺負,其實更應該說是炫耀。彼時莫如畫正穿着漂亮精致的新衣,得意洋洋的跟莫如妍顯擺着蘇靈如何疼愛她這個親生女兒。而莫如妍,不過是繼女,連件新衣裳都穿不上。

夏臻知道,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日看到的畫面。

正因為他曾經親身感受過于錦繡的好,知曉于錦繡是一位何其慈愛的娘親。他越發無法容忍莫如妍因着娘親早逝這個由頭,被莫如畫欺負。不想見到莫如妍故作不在意的清冷臉上,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受傷和落寞。

差一點點,他就忍不住沖出去了。而後,夏臻親眼目睹了莫如妍的反擊。

聽着莫如妍板着臉言辭犀利的諷刺莫如畫的新衣太醜,直把莫如畫說的哇哇大哭。明明該是大快人心的時候,夏臻卻只覺得莫名的心疼。

若不是被欺負狠了、若不是被猜到了最痛的軟肋,只看莫如妍清冷的脾氣和秉性,又怎會被激怒?

從那一刻起,莫如妍的容顏就深深的印在了夏臻的心裏。

從十四歲到二十二歲,莫如妍陪伴他走過了最艱苦的八年。每每生死攸關之際,他腦中浮現的,便是莫如妍板着臉反擊莫如畫的場景。

他不能放任他的小娘子一直被人欺負卻不得不自己反擊回去,總有一日,他會把莫如妍捧在手心,不容許任何人欺負她分毫。

“你去見過我?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莫如妍努力回想着幼時的記憶,卻怎麽也沒能找出夏臻出現過的畫面。

“莫府二小姐五歲生辰那日,蘇夫人送了她一件新衣。她特意穿來跟你顯擺,卻被你回諷太醜,最終氣的大哭。”夏臻話頭剛起,就見莫如妍睜大了眼睛。

待到他把這件事說完,莫如妍已經完全驚愕:“你怎麽知......所以說,你那日就在莫府?你有看到我?那你怎麽沒有現身跟我見面?”

夏臻沒有回答,只是看着莫如妍,眼神如墨。

“對......”收回驚愕的神情,莫如妍本能想要道歉,對上夏臻不贊同的神色,又打住了。

那時那刻的夏臻,怎麽可能現身?又拿什麽理由來跟她見面?難道要夏臻說,他是她的夫婿?

莫如妍想也知道,那時候的她會以什麽态度對待夏臻。

她肯定會大聲喊來衙役,将夏臻趕出莫府的吧!

想到這裏,莫如妍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以前的那個她,到底是有多讨厭!連她自己都快要負荷不住了。

“我有給你留禮物。”看到莫如妍嘴角的苦澀,心随意動,夏臻開口道。

那日他确實沒有現身跟莫如妍見面。不知道該怎麽見,也不知道該不該見。

哪怕只有八歲,莫如妍的容顏已然可以看出日後的絕代風華。再看莫如妍絕對不同于他的穿衣打扮,渾身上下的高貴氣質......

那時的夏臻已經十四歲,不是四歲,又怎會準許自己以那般姿态出現在莫如妍的面前?

是以最終,他将懷中自己親手雕琢的一個木頭娃娃,丢在了莫如妍走過來的路上。親眼看到莫如妍撿起來拿在手裏走遠,才轉身離開。

這件事,夏臻一直藏在心裏,每每想起,都會覺得莫名的溫暖和幸福。他本打算,兩年前回來的時候就跟莫如妍提起。

然而,天不遂人願,時至今日,早已不再是彼時的心境。

感激夏臻說的足夠清楚仔細,不管是莫如畫的五歲生辰,還是她諷刺莫如畫穿的醜,莫如妍都記憶深刻。

回想那一日她收到的禮物......莫如妍忽地起身,跑開了。

片刻後,莫如妍跑了回來,将手中的木頭娃娃遞給夏臻看:“是不是這個娃娃?你送給我的?”

因着跑的有些急,莫如妍氣喘籲籲的亂了氣息。雙手捧着木頭娃娃遞給夏臻看得時候,臉色微紅,目露期待,委實一副就好像獻寶似得模樣。

夏臻眼神深了深。他沒有想到,莫如妍居然還留着這個木頭娃娃。他以為像這般不值錢的玩意兒,莫如妍肯定早就丢了。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這木頭娃娃根本不像是随意被人丢在路上的,卻始終沒有等來失主。知縣府衙我都問遍了,沒人在那裏丢東西。”莫如妍也不知道,為何她當初就把這個木頭娃娃留下來了。明明這個木頭娃娃也算不得精致,卻偏偏入了她的眼。

雖然沒有任何人告訴她,也沒有任何的提示,她隐隐就是覺得,這個木頭娃娃是給她的。

這一留,就是十年。直到嫁給夏臻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她也不曾想過把它留在知縣府衙,又或者直接丢棄掉。

這個娃娃,她一直都是放在枕頭邊上,不準任何人碰的。很多個夜裏,她只有摸到這個木頭娃娃,才睡得着。

“果然是你送給我的對不對?”夏臻沒有開口,态度卻是表明一切。莫如妍忍不住就笑了,“哪有你這樣送禮物的?直接丢在路上,也不怕被別人撿了去?”

被莫如妍說的有些不自在,夏臻別過視線:“我以為,你不會喜歡。”

“不會啊!”莫如妍此話一出,突然發現好似很容易讓夏臻誤解,又補充道,“我不會不喜歡。”

莫如妍這句話,夏臻是相信的。只因當時他送給莫如妍的時候,木頭娃娃很多棱棱角角都很粗糙。但是現下莫如妍拿在手裏的娃娃,已經尤為光滑。若非莫如妍經常拿在手裏玩,是不可能變成這個樣子的。

“等了十年終于找到它的出處,總算沒有讓我白等。”盡管這個木頭娃娃陪在她身邊多年,莫如妍仍是不确定,哪一日會不會出現真正的主人找她要了去。

雖然現下的她已經不再如曾經那般依賴這個娃娃,可過往的那些感觸和經歷,都是真實印在心頭,無法抹去的。如若可以,她自然是希望這個木頭娃娃一直留在她手裏。

不過從今以後,她就不需要擔心了。因為她完全可以确定,這個娃娃真正的主人,就是她自己!哪怕夏臻,也要不回去。

完全不同的感受,越發讓莫如妍對這個木頭娃娃甚是鐘愛。來來回回翻來覆去的看,眉眼間盡是歡喜和愉悅。

夏臻的視線從木頭娃娃移到莫如妍的臉上,久久沒有回神。這一刻,他也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喜歡,沒有敷衍,亦不是客套。

意外找到木頭娃娃的來歷,莫如妍心情大好。乃至她一時間就忘了繼續追問夏臻,心下其他的疑惑。

與此同時,周長生從周大娘那裏聽聞了莫如妍要重新找繡娘,以及要為他娘看病的事情。

“這個,是不是不大好?”跟周大娘一樣,周長生也很敦厚老實。實誠的性子造就了他們不愛占小便宜,尤為正直的為人處事。

“可不是?”周大娘搖搖頭,嘆息道,“不管怎樣,娘先可勁把身子養好了。這樣才能真正幫得上大小姐和錦繡坊。否則,大小姐上哪裏找信得過的繡娘?”

“娘,您該不會打算......”一聽周大娘如此說,周長生不禁着急了。

“嗯。娘打算再幫大小姐拼幾年。娘雖然老了,但這雙手還能動。做做繡活,不在話下。”一如莫如妍所料那般,因着有了寄托,周大娘再度對今後的日子生出了向往。

而今的周大娘,再不會像之前那般,一味長籲短嘆的躺在床上等死。她要努力站起來,親眼見證錦繡坊的招牌重新被立起來。

“可是娘您的眼睛......”周長生其實是不放心周大娘的。可是看着周大娘不過跟莫如妍聊了一會就容光煥發的模樣,他所有的拒絕和反對都按耐在了心底。

他能看得出來,他娘是真的很高興。這麽多年以來,許久不曾看見的喜悅和紅潤,都可以在她娘的臉上找到了。

哪怕只是為了多看看他娘的笑容,周長生也會支持周大娘的決定。

不過,周大娘畢竟年紀大了,眼睛大不如前。若還是廢寝忘食、沒日沒夜的趕制繡活,會傷眼睛的。

“不怕!娘的眼睛還能用。繡娘若是沒了眼睛,還當什麽繡娘?”周大娘卻是沒有周長生那麽多的擔憂,此時此刻的她,迫切想要大展拳腳,為錦繡坊再出一份力。

因着周大娘的堅持,周長生沒再生出其他異議。點點頭,此事便算就此說定了。

“哎等等,差點忘了大小姐和姑爺的午膳還沒準備。”周大娘說着就轉身又往後院走了過去。

許久不曾見到他娘如此有精神勁頭的模樣,周長生實在說不出阻攔的話,就任由周大娘去了。

“大小姐和姑爺午膳想要吃什麽?是老身的不是,方才竟然忘了為大小姐和姑爺準備好午膳再離去。”周大娘平日裏自然也是說午飯的。可是一碰上莫如妍,她就忍不住有禮了起來。

當年莫儒前來青山縣上任,沒多久就特意為于錦繡請來了兩位管教婆婆,教導于錦繡一些官場夫人的禮儀和規矩。

盡管只是跟在于錦繡身邊一年,周大娘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規矩。是以此刻對上莫如妍,便下意識的用了起來。

“大娘不必此般拘禮。咱們自家人,也無需過多的客套。午飯的事情,我和夏臻自行解決就好,不勞大娘動手。”真要講禮,莫如妍自然不妨多讓。不過夏臻肯定不會習慣,周大娘也不像是常年講禮的人。

是以,莫如妍索性也不在意了。

“這怎麽可以?大小姐在知縣府衙肯定從沒做過這種事。姑爺是男子,遠庖廚。說來說去,還是老身來最為妥當。”周大娘說着就走向廚房,打算查看有無什麽可以直接用來下廚的。

比周大娘快一步的,是已然起身走過去的夏臻。

一看夏臻居然打算下廚,周大娘連忙想要阻止。随後,就被莫如妍扶住了。

眼見周大娘連走路都不是很利索,卻還想着給她和夏臻做飯,莫如妍幾步走過來,将周大娘扶住了:“大娘放心,夏臻會做飯。”

“這......這哪裏使得?”雖然知道夏臻的出身肯定避諱不了農活,但說到下廚,周大娘委實不怎麽放心。就算是鄉下漢子,家裏有女人的情況下,也是不會讓其沾惹家事的。

在夏家住過兩日,莫如妍自是知曉這內裏的講究。不過,夏臻跟周大娘想象的不一樣,跟她想象的,也極為不同。尋常男子不會的事情,夏臻卻不一定不會做。

這麽一耽擱,夏臻已經動起手來。周大娘再想說什麽,就有些晚了。

“不如大娘陪我去街上買些菜回來?我不曾買過,也不知道該如何分辯好壞。”見周大娘很是着急的神情,莫如妍轉移話題道。

“這......”周大娘剛想說,莫如妍不會也就不會,無需費心去學。可忽而又想到,莫如妍已然嫁人,多懂一些倒也無礙。省得日後請了下人,卻碰到一些白眼狼,被那些不省心的給騙了去。

是以,周大娘沖着廚房長長的嘆了一聲氣。便不再多言,帶着莫如妍去了市場。

前往市場的路,莫如妍是頭回走。以往也時而會來街上閑逛,目的地卻從來不會是市場。今日破天荒第一次來,見到任何東西,都是極為新鮮的。

周大娘是真的很用心在教莫如妍。該知道的、該懂的,只要周大娘能想到的,一路上嘴就沒有停下來過。

莫如妍始終都在認真聽。記倒是記下來不少,不過真要說學會,就有些言過于實了。

至少當她站在菜攤前,該怎麽挑菜,又從何選起......就有些讓莫如妍犯難了。

說實話,莫如妍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跟這市場契合的氣質。只看她站在那裏,就有不少行人忍不住望了過來。

不一會兒後,還真就有認出莫如妍是錦繡坊新東家的青山縣百姓。

自此,莫如妍所受到的熱情,就蜂擁而來了。

完全不必要莫如妍學會如何挑菜,就被周遭的百姓主動的塞了各色水靈靈的青菜放進她的籃子裏。更有甚者,連肉和雞也一并送到了莫如妍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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