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五下班前,說好請客吃飯的孟玉成接了個電話後,不知為何提前走了,也沒跟大家說一聲,走時神色慌張,如臨大敵。
過了下班時間,研發部一幫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大家在群裏呼喚孟玉成,他就像消失了一樣,一聲不吭。張喬說孟經理有急事先走一步,讓他帶着大家先去吃飯。沒人懷疑他說的話。
他帶着大家去了虹口公園附近有名的潮汕牛肉火鍋店,大家吃到一半,告別宴的主角孟玉成才滿頭大汗地趕回來,臉色看起來。他很抱歉,先自己罰酒三杯。
大家好心問他發生什麽事了。孟玉成難看地笑着:“家裏出了點事。”混了過去。
郝凡注意到他破了皮的嘴角,白天不是這樣的。孟玉成自坐下後,不停地看手機,光喝酒不吃東西。
坐他身旁的張喬也注意到他的反常,趁着給他夾菜的功夫,湊到他身邊小聲問他:“怎麽了?”
孟玉成急忙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差點碰掉筷子,似乎很怕被他看到什麽。
張喬只是好心一句,并沒想多問,見他掩飾,不動聲色地坐回去,同時掃了眼對面的郝凡,他正埋頭吃東西。
吃完火鍋,孟玉成為了彌補遲到的錯,請大家唱歌。除了幾個住得遠的同事,其他人都去了。
大家都進包廂後,張喬下樓買煙,KTV裏不賣他抽的煙。沒想到孟玉成也跟着下來。
孟玉成先跟他講話:“今天謝謝你了。”
張喬不以為意:“小事。”
孟玉成苦笑着,長嘆了一口氣,嘴裏呼出的熱氣很快散去。冷風吹落了他的額發,幾縷頭發搭在額頭,看起來有點頹廢。
張喬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真是家裏有事?”
孟玉成又嘆了一口氣,答非所問:“你也是嗎?”
張喬抽着煙,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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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郝凡一樣的,是吧?”孟玉成認真地看着他。
張喬聽明白了,叼着煙笑着點頭:“嗯。”他再也不會在這種問題上遮掩和猶豫了。
孟玉成盯着他看了很久,來了一句:“真好!”語氣裏充滿了羨慕,和遺憾。他點上了煙,笨拙地抽着,差點嗆到。
張喬也看了他好久,今晚的孟玉成和平時大不相同,或許這才是他真實的一面。
兩人站在路邊相對無言地抽完了第二支煙後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孟玉成的電話響了好幾遍,他都沒接。張喬沒有多嘴追問,每個人都有沒辦法告訴別人的秘密,每個人都有沒辦法與人分享的苦惱。每個人都有隐藏的另一面。
兩人回到包廂,大家已經鬧開了。平時看起來木讷沉默的程序員們就像解了缰繩的馬,收不住了,各種暴露本性。
半禿油膩的算法主管,歌聲意外的小清新,音調比女聲還高,找服務員要了一把吉他,自己伴奏自己唱。乖巧的後端居然是個狂放的搖滾青年,一首接一首的林肯公園唱得又好又嗨。文靜的測試妹妹,是個搖色子高手。呆頭呆腦的小東居然裝了一腦子好玩的游戲,非得拉着大家一起玩。
郝凡也在大家的起哄下,表演了左右手同時轉魔方。一幫人看得目瞪口呆,坐在角落裏的張喬,拿出手機錄了一段小視頻,發給吳言。
要是以前,孟玉成看到郝凡這樣的表演,一定跟其他人一樣,會為此驚訝,甚至會有淡淡的驕傲,沒準也會和張喬一樣,拿出手機偷偷錄點視頻什麽的。但今天的他顯然沒有這個心情與精力,一直不停地看手機。
大家鬧來鬧去,鬧到了張喬頭上。喝了酒的萍萍非得要跟他合唱一首《今天你要嫁給我》,張喬說不會唱。
萍萍問他:“那你會唱什麽?”
張喬眼神轉了一圈,沖角落裏負責點歌的同事說:“楊宗緯和葉蓓的,《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他點完了才問萍萍:“你會唱嗎?”
萍萍撇着嘴說不會,嚷嚷着換一首,半禿的算法主管站出來:“我會。”
張喬淡淡一笑:“那你來。”
算法主管樂滋滋地搶了萍萍話筒,和張喬商量誰男誰女。他調兒高,唱女聲。張喬唱男聲。
這歌前奏非常溫馨,手風琴的聲音帶着愛情的味道。算法主管故意不停地給張喬抛媚眼,圍觀的同事們被逗得大笑。角落裏的郝凡正全神貫注地和小東幾個玩着費腦的猜題游戲。
張喬掃過認真玩游戲的郝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踩着節奏開唱:
“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記得嗎——”
他音色低沉透亮,自帶一股深情,唱得別有味道。他一開口,圍觀的女同事都開始尖叫。
算法主管接着下句唱:“好像那是一個春天 我剛發芽——”他故作嬌媚狀,靠在張喬身側。
男女同事齊刷刷地做嘔吐狀。過于熱鬧的動靜,終于吸引到角落裏專注着玩游戲的人。
郝凡擡頭,便看到張喬正對着他唱:“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記得嗎——”
歌聲深情,眼底濃烈的情緒看的郝凡心跳加速,他趕緊低頭,強裝鎮定地繼續玩游戲。他聽到算法主管跟在後面唱:“記得那是一個夏天 盛開如花——”
兩人交替對唱着,張喬眼神時不時滑過包廂角落,
“我唱歌——”
“沒有對我——”
“但我記得——”
“可我快忘了——”
唱到最後一句時,主音張喬,算法主管輕聲合音。
“我們好像在哪見過——”張喬的眼神跟着婉轉的歌聲轉了一圈,最終落在角落裏。
郝凡已經輸了四次,和他同陣營的小東晃着他的肩膀咆哮:“你怎麽突然一下子變得這麽菜!”
郝凡本能地賠着笑,其實他已經聽不到小東的聲音了,包廂裏所有的動靜他都聽不到了,腦子裏像是錄下了張喬的歌聲,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播放着。
“我們好像在哪見過,你記得嗎——”
郝凡努力地調整呼吸,慢慢降下了腦中音量,包廂裏的動靜漸漸回來了。
張喬拿着一瓶啤酒坐到郝凡不遠處,靜靜盯着他的側影,藏着眼底的洶湧。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吳言回了微信:
“卧槽,這麽厲害,這誰啊!”
“同事。”
隔了一會兒,吳言才回:“啊,我知道了,你上次說的那個很像朱歡的同事,是他嗎?”
張喬沒回,吳言又發來一條:“前天那個突然跑掉的人,就是他吧!”
“嗯。”張喬看着呆呆愣愣的郝凡被小東擺弄着坐到另一邊,剛好正臉對着他這邊。他們又開始玩新游戲了,這次是紙牌游戲,郝凡洗牌,過于華麗的洗牌手法,再次讓周圍的人驚嘆。
張喬舉起手機,拍下他玩牌的視頻,再次發給吳言。吳言回得很快:“我覺得你這個同事很眼熟!”
“上次你不是見過嗎?”張喬一口灌下半瓶啤酒,正對面的郝凡正低頭給大家分牌,半張臉都隐在了別人的影子裏。
“我說的不是這個!”張喬看到吳言的消息,剛準備回複,包廂門被人大力推開,門身撞倒了東西,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摔出了巨大的聲響。
正在唱歌的人被迫停下,包廂裏玩得正嗨的人齊刷刷地望向門口。
歡快的伴奏還在繼續,修長的人影迎着光踩着節奏不緊不慢地走到包廂中間,站到全包廂最亮的燈光下,讓大家看清了那張太過漂亮的臉,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帶着一股莫名的邪勁兒。
大家都看呆了,沒人問他你是誰有何貴幹。張喬皺着眉頭剛想說話,視線之內本來專注玩牌的郝凡突然正了臉色,面露驚訝地小聲喊出:“夏青!”
張喬轉頭看郝凡,郝凡筆直地看着場中的夏青,驚訝的表情過後是驚喜。
夏青挑着下巴尋了一圈,先看到郝凡,饒有意味地歪了歪嘴角,馬上轉移視線,最終找到了角落裏五官扭曲的孟玉成。
孟玉成想不到夏青會找到他們唱歌的地方,更想不到他居然說來就來,恐懼蓋過了憤怒,讓他說不出話。
夏青沖他吹了聲口哨,轉身問大家:“我是你們孟經理的好朋友,我叫夏青,夏天的夏,天青色等煙雨的青,不介意我跟你們一起玩吧?”
他笑眯眯的,彎着眼角,邪氣一掃而光,突然又變得很有親和力。
沒有人吭聲,只有郝凡小聲地說:“好的。”可惜被伴奏聲掩蓋了,只有張喬看到了他的回答。
夏青當着大家的面,緊挨着孟玉成坐下,開了一瓶啤酒,自在地喝了起來。孟玉成僵硬地坐着,雙手握拳,不曾看他一眼。
短暫的尴尬過後,包廂裏重新熱鬧起來,唱歌喝酒玩游戲,各自為圈。由于孟玉成和夏青之間的氣氛實在古怪,沒有人靠近他們。大家玩嗨了,也沒人關注他們。
除了郝凡。
張喬發現,自從夏青來了之後,郝凡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大半,牌也玩不好了,時不時地看他幾眼,偶爾還流露出癡迷的神态。
他看夏青,張喬看他,一不留神,喝光了半打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