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楊素第一次手術非常順利,術後手指能憑借自己的意識動彈了。

醫生讓她比個“一”,她就伸出一根手指,醫生說比個“二”,她就伸出兩根手指。

當時圍在她身邊的婦聯和廠工會的阿姨們全沸騰了,過來握祁因的手說恭喜恭喜。

祁因有些木然。

很值得開心嗎?媽媽的臉上還是沒表情,眼神還是沒焦距,她還是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什麽也無法自己做。

只是會比“一”“二”而已,兩歲小孩也能做到。

術後楊素要住在醫院觀察一段時間,正好趕上開學,祁因每天學校、醫院、家裏三點跑,晚上很遲才回家,還要準備明天送去醫院的飯菜。

她給她媽媽炖雞湯,自己饅頭白開水對付着吃點,也不知道好吃難吃,就囫囵吃了。

一開始王昱童想陪着她去醫院,陪了兩次晚上九點多才回家作業都沒時間做,被爸媽狠說了一頓才老實了,跟祁因說不能去陪她了。

祁因很能理解,也不讓她再來,就自己往返。

那天楊素不知道為什麽發脾氣,護士過來給她換吊瓶,她一擡手揮在護士臉上,“啪”地一聲極響,小姑娘的眼鏡當場飛了出去。

坐在一旁看書的祁因也吓了一跳趕緊叫醫生,一群醫生沖進來之後楊素也沒再動彈,仿佛剛才那一掌是幻覺。

祁因看着楊素,第一次覺得她特別陌生。

被她打的小護士還在實習,也就比祁因大幾歲,哪被人這樣對待過,紅着眼睛直接走了。

楊素的臉上沒有表情,根本讀不出她的情緒,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打人。

以前她完全不能動彈時并不用考慮她的想法,可以随意擺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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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現在能動了,反而更讓人不安。

就這樣懷着心思奔波着,她每天在家的時間很短,作業在醫院寫完了,回到家做飯洗澡睡覺,第二天大早起來就走。

她忙得團團轉上課都打瞌睡,家裏居然還遭了賊。

祁因報警,警察來了之後問她都丢了些什麽,她在淩亂的屋子裏轉了一圈說:“沒丢東西。”

“沒丢東西?真是神了。”

警察說,“會不會是為了報複你們家?你爸媽最近有得罪過誰嗎?”

祁因搖頭。

警察走了,祁因拿來椅子踩上去,費勁夠着天花板,将天花板一塊爛了一半的木頭往上頂,“吱嘎”一聲落她一頭爛木屑。

她将房産證從裏面抽了出來,抹了抹上面的污物,打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再塞回去。

從椅子上下來,祁因一直端詳那塊爛木頭,只有一點兒往裏塌陷的痕跡,不注意看的話是看不出來的。

可是,如果注意看呢?祁因越看那處越覺得有破綻,最後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趕緊去做飯。

初三最後一個學期,中考迫在眉睫,每分每秒都很珍貴。

王昱童和身邊的同學一樣,削尖了腦袋卯足了勁往重點高中的分數線上沖。

新學期的第一次年段大考之後老姚劃了重點線。

王昱童考了15名,正好卡在重點線上。

老姚拿着排名表格一筆紅線劃在王昱童的名字上面:“紅線之上就是重點高中的門檻,紅線下面的各位同學,努力啊!加油啊!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裏學!”

一上初三仿佛有人在王昱童的屁股上點了一把火,燙得她又急又燥。

一天天的轉眼就沒,一張張卷子還沒做一半就已經深夜。

王昱童連續好幾個晚上夢見自己考砸了,就差一分沒能上重點線,她媽媽操着刀在她身後追着,連吼帶罵。

“在你心裏你老媽就這德性?”早飯的時候聽完女兒說昨晚做的噩夢,仇秀珍真不知該作何感想。

倒是王建國哈哈大笑:

“很有可能,小童你可得好好考,不然你媽真有可能拿菜刀砍你。”

仇秀珍怒了:“說什麽鬼都不知道,能在女兒面前說些正經話麽!毛病!吃完飯洗碗去!”

兩人一如既往地打打鬧鬧,王昱童卻沒時間摻和,迅速吃完飯推車出門,她今天本來就有點遲到了。

仇秀珍透過窗戶見她又一個人走,問她:“最近沒和祁因一起?”“祁因早就去醫院給她媽送飯了。

我走啦,媽媽再見。”

“哎,再見。

慢點騎啊注意安全。”

仇秀珍洗完了碗見王建國居然還沒去上班,躲在卧室裏打電話。

她正要罵,王建國比了個“噓”的手勢,繼續對着話筒說:“啊,啊,對,一直在總裝車間負責裝車,對,提主任好多年了。

行啊,馬總有時間的話我随時都能去。”

聽到這話仇秀珍眼睛一亮,王建國還沒挂電話呢她就在一旁準備敲鑼打鼓了。

“幹嘛啊你。”

王建國挂了電話指着仇秀珍,哭笑不得,“你說你丢不丢人?”“馬總找你了我能不高興麽!有問給多少嗎?”“你怎麽就掉到錢眼裏去了?等我去談了之後再提工資的事情,別急別急,先別給小童知道,免得她分心。”

“放心吧,我不說。”

連着一個多星期王昱童都沒和祁因一起上學放學,在學校裏兩人也沒什麽時間聊天,考試一波接一波,考卷一捆連一捆,王昱童不太會去想自己為什麽要做這些試卷,只是一心想要再往前擠兩名,要考上重點高中。

祁因自然也在複習,不過重點高中的分數線對她而言不成問題,只要每天能抽出時間把作業寫完就行。

媽媽還是在醫院輸液,之前被她打的小護士又回來了,換了副新眼鏡,沒對楊素表現出什麽不滿,依舊該幹嘛幹嘛。

祁因陪着楊素輸完今天的液,作業也寫完了,收拾好書包跟她說:“媽,我先走了。”

說話的時候完全沒看她,拎上書包就走。

剛走到一樓就聞到了雨水的味道。

真是倒黴。

走到門口發現雨勢很大,她沒帶傘。

市立醫院外面就有公交車站,看看這雨勢再看看距離,她也不跑了,反正都會被淋透,索性慢悠悠地穿過馬路站在路燈下等車。

好幾個穿雨衣在雨中沖刺的人都回頭詫異地看着她。

祁因不明白,沒帶傘淋個雨而已,這有什麽好奇怪,有什麽好看的。

忽然狂暴的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頭頂一片飽滿的悶響聲。

祁因回頭,見張婕舉着傘站在她身後,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發梢被打濕了,有點自然卷似的往外卷。

祁因五官緊了緊,很快将目光收了起來打算從傘下離開。

張婕将她拉住,說:“我以後送你上學放學,在醫院等着你。”

張婕已經變聲,是和王昱童稚嫩聲音不同的成熟女聲。

祁因又走,又被她拉了回來。

祁因用力掙紮,張婕怕弄疼她就松了手勁,但沒完全放開。

“我不喜歡你。”

祁因說,“別做這麽奇怪的事了。”

“我知道你姑要收你家的房子。”

祁因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大姨和你姑是一個單位的有聽她提起過。

如果你願意你和你媽可以來我家住,我家有三個房間,我媽搬到福州去了,現在就我和我外婆兩人。”

“我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

“你解決不了。”

張婕說,“你有錢嗎?你媽手術這次錢就花得差不多了吧,你從哪裏再弄錢?你出去工作有人會要你嗎?你才15歲初中還沒畢業。

你媽的病就是無底洞,再沒了房子你能去哪?“張婕的話強硬到讓人非常不舒服,她似乎采取了和祁因相同的語氣來反擊。

“那也是我的事。”

祁因說,“放開。”

張婕和她對視了一眼之後便放開了她,任她跑向剛剛到站的公交車。

就在祁因要上車時,張婕看似無意地提了一句:“你的好朋友也要走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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