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祁因知道自己是占理的,可為什麽說到後來自個兒有點心虛?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
她覺得別人都說得頭頭是道,說到最後都能颠倒黑白。
明明是她們做了讓人惡心的事,惦記別人的女朋友,為什麽到頭來還能理直氣壯?
之後王昱童給馬悠然打電話,馬悠然還在生她的氣,說以後她們家的事絕對不再管。
“免得又覺得我居心叵測。
我這不是犯賤嗎?”
王昱童分外頭疼。
從初中時認識這姐們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鬧得這麽僵。
她知道馬悠然在氣頭上,過段時間說不定就好了,到時候再聯系她賠罪。
回頭又安撫了祁因一頓,祁因倒是很能理解她,握着她的手說:“我沒什麽,就是覺得你這些年太不容易了。”
“啊?我不容易……不,我……”
“記得咱們小時候在日光城的時候嗎?喝五毛錢的汽水吃兩塊錢的午飯,也活得很舒服,比現在還開心。
我想明白了,馬悠然這些年把你帶得太物質,太看重金錢上的享受了。
大把大把地花錢能得到什麽呢?山珍海味是吃,粗茶淡飯也是吃,我們不能太嬌氣。”
祁因看着王昱童又白又嫩的手說,“只要咱們在一起,粗茶淡飯也很幸福。”
王昱童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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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上班路依舊必須每天疲憊地折返着,王昱童擠在地鐵裏、公交車、電梯中,和産商、老板、同事鬥智鬥勇。
回到家身心疲憊,進門甚至連鞋都懶得脫,一腦袋倒在沙發上。
她沒時間打扮,反正打扮了也沒人在意。
漸漸地她不化妝也不買衣服了,正好省錢。
再後來她也不喜歡洗頭了,每天将長發一紮,頂着朦胧的睡眼洗漱之後便穿過整個北京市,從一個無話可說的家通向另一個無話可說的公司。
馬悠然又戀愛了,這回的男朋友沒帶給王昱童看,她還是在朋友群裏知道的。
據說這男友不帥也不高,家裏自己做點小生意,一看就是老實人。
爸媽還是會來家裏看看,他們來王昱童就坐在一邊玩手機,不太想和他們聊天,一說話她們就會問怎麽不和馬悠然聯系,工作的事情怎麽樣。
八千塊發了嗎?楊素那邊還好嗎?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不買新衣服?
王昱童也不知道為什麽,更不想知道為什麽。
她只覺得自己很累,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不想說話。
6月初北京最高溫度已經飚到37度,地鐵裏人滿為患混合着難聞的體味和多日不洗澡的汗臭,空調可有可無地吹着,昏昏欲睡。
從車廂裏出來的一瞬間熱浪迅速纏上來,汗水将衣服和肌膚粘在一起,舉步維艱。
到了公司耳邊充斥着的聊天內容是昨晚的電視劇、某位當紅偶像的八卦和三姑六婆的瑣碎,生理厭惡。
周末王昱童想看看電影,找一部輕松有趣的喜劇看一看就好。
一開始祁因不想去,兩個人電影票加起來也有一百塊了,在家看電視就好何必出去花這錢。
王昱童說小時候咱們不是經常去看麽,她喜歡電影院的氣氛,想再和她一塊兒去。
好說歹說了半天最後祁因才答應。
出發晚了點,晚飯也沒吃就急急忙忙奔去電影院。
電影院外天橋下正好有一家賣包子的店,祁因過去說要買幾個包子,問王昱童要什麽餡的。
“我不要了。”
王昱童說,“吃完再去來不及了吧?”
“沒關系來得及。”
祁因問素包子和肉包子分別多少錢,老板說都一樣,一塊一個。
“好便宜。”
祁因點了豬肉白菜、豬肉三鮮、牛肉大蔥……七八個肉包子和倆素的韭菜雞蛋。
王昱童說肉的和素的居然一個價,也不知道是什麽肉,這種東西不能吃吧。
祁因說:“那我吃,回去你想吃什麽我再給你做。”
王昱童看這一大口袋,問她買這麽多吃得完麽,她說:“咱們家附近連個賣包子的店都沒有,一塊錢一個真的好劃算,我要買點帶回去明天還能吃。”
“哦,好。”
祁因拿了一大兜的包子進電影院,檢票的時候工作人員把她攔下來說這兒不讓帶外食物。
祁因她們退了回來,将包子裝到王昱童的背包裏,再進去。
周末晚上人多,整個廳裏幾乎都坐滿了。
電影一上來就開始各種飙車、爆破,非常刺激。
王昱童剛進入劇情就聞到了包子味,祁因在吃包子。
“我靠?有人在電影院吃包子?還他媽是韭菜的?”前排的一對年輕情侶也聞到了,回頭找氣味的來源。
王昱童忙把祁因手裏的包子拿下來藏到桌椅後面。
“誰這麽沒公德心啊。”
情侶掃了一眼沒找到罪魁禍首就轉回去了。
王昱童小聲對祁因說:“咱們還是別在電影院裏吃味道大的東西了。”
“……好。”
祁因把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回了大塑料袋裏,再跟王昱童說,“記得嗎?咱們小時候去電影院的時候也是買一堆吃的喝的進去。”
祁因的話讓她想到她爸媽加起來一個月賺不到一千塊的時候,還買了兩份的電影票讓她帶祁因看電影去。
吃的喝的,還有清新又矜持的少女,電影院給她的記憶一直都是美好的。
可當下,為了壓低聲音又能聽到對方說的話,近距離之下王昱童聞到祁因嘴裏散發出的韭菜味,心情一言難盡。
“不一樣。”
王昱童說。
“嗯,這兒是北京。”
祁因甜甜地笑,“我聽你的。”
和馬悠然那次争吵後,祁因依舊堅持少和酒肉朋友來往的想法,但卻還去廠裏上班,一邊工作一邊繼續上着會計培訓課程,只不過在某些事情上的堅持程度有了細微的變化,王昱童能感覺得到。
後來祁因的老款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春芳的電話。
鈴聲特別大幾乎能蓋過電影裏的人聲。
她接起電話時正好趕上連續爆炸的動靜,影院在地下信號又不好,祁因便提高聲音道:“什麽?你大聲點,我聽不到。”
四周的觀衆都投來嫌惡的眼神,王昱童實在受不了,捂着臉靠到椅子另一邊的扶手上。
本想着一塊兒看看電影輕松輕松,順便找找小時候的感覺,誰知道依舊以尴尬收尾。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王昱童甚至想不起男主角的臉,偏偏又下起雨來。
她和祁因都沒帶傘,站在影院門口看着漫天飄雨沉默着。
身邊站了一對年輕情侶,男生馬上把上衣脫下來撐在女孩的頭頂,這麽大的雨兩人開心地尖叫着沖進去,邊跑邊笑。
王昱童看着他們倆,非常羨慕。
別人都能維系好的關系為什麽她不能?別人都能找到的好工作為什麽她不能?別人都能好好孝敬父母為什麽她不能?王昱童一整晚都睜着眼,安靜地流淚。
“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經理那句話又浮現在腦海中,她捂着臉,無聲痛哭。
……汶川地震了,她似乎聽到一些消息,但是沒去關注。
奧運開幕了,她好像看到一些比賽,但沒什麽興致。
王昱童上班下班,每天從北京的北邊穿到南邊,疲憊而失落,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就連阿東叔叔發來的繳費單都沒能讓她眨一下眼。
三千四千、五千六千……錢流水一樣過手就沒,媽媽打電話問她為什麽錢花得那麽快,她厭倦極了。
這個問題糾結多久了?為什麽還要問?鹹菜、清粥、腐乳……她們一周才吃一次肉,平時的菜色全都是滿滿的亞******鹽。
王昱童越來越瘦,祁因想要給她補一補,花了錢買魚買肉回來,做好了她卻不吃。
不想吃,沒胃口,多看一眼都惡心。
某日工作日中午她下樓想去買午飯,剛走到小吃街門口就被裏面熱烘烘的人山人海吓着了,絲毫胃口都沒了。
往回走的時候太陽就在頭頂上烤着,細碎的頭發貼在脖子上,汗不停往下流,她感覺自己要被曬化了。
“王昱童?”突然有人從她身邊走過後停了下來,居然叫她。
王昱童恍惚地回頭,眼前的女生亞麻色的短發燙着一點兒卷,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利落的白色襯衫和七分褲加匡威,一眼看上去精致洋氣。
“你是王昱童吧?真是你?”對方的臉有些熟悉,可王昱童怎麽都想不起來她是誰。
“怎麽回事?怎麽成這樣了?結婚了?當媽了?”女生歪着嘴看熱鬧一樣上上下下打量王昱童,“真是沒想到啊,才幾年沒見……哎,歲月無情啊。”
王昱童想起來了,這是饒钰,當年追她不成帶了倆社會女青年來學校鬧事,被儲晶學姐一腳踢飛的那位。
在想起她的第一時間王昱童就慌了,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難堪立即讓她低下頭,匆忙逃走。
“怎麽走啦?老同學敘敘舊嘛!有什麽困難給我說我幫你喽?”饒钰在身後故意大聲喊。
她一直走回了公司大樓才停下腳步,一身的汗。
在電梯打開的那一瞬間王昱童從鏡面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個很久沒留意的、陌生的自己。
長發随意綁在腦後,頭頂上碎發支棱着一眼就能看出沒經過任何的打理。
面色發紅一臉的汗,瘦到脫形的她活像具陌生的骷髅。
白色的運動T恤領子已經變形成荷葉邊了,下半身的大短褲很舒服涼快。
但是很醜。
早上她扒出衣褲的時候困得不成人形,完全沒有精力去考慮好不好看,反正祁因不在意,公司的人更是。
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邋遢?她自己一點都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