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祁因再次離開日光城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包,無牽無挂。

通向火車站的公交車還是老樣子,只是桌椅更破舊了些。

她靠在布滿污跡的車椅上,想了想這二十多年來的人生,覺得自己一直在被捉弄,非常可笑。

她曾經一心想要擺脫病重的母親帶給她的人生重擔卻一直沒能實現,和小童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因為醫藥費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不是她,或許和小童之間就算有距離也會有追趕的餘地。

小童是她長久以來的一場夢,當她真正置身夢寐以求的夢境之後,很快便到了要醒來的時分。

現在悲劇收場,楊素卻死了。

她早不是晚不死偏偏卡在她和小童剛剛分開的時候死了,怎麽可能不是故意?祁因可以想象,如果楊素早兩年死了,她和小童現在會是什麽樣,她的生活又會是什麽樣。

說不定她已經通過了會計考試而小童也擁有了一份很穩定的工作,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楊素撐了這麽久,只是為了讓她難受,讓她心灰。

楊素恨她和她爸一樣都是同性戀,同性戀對于楊素而言就是天底下最不可原諒的原罪。

到現在祁因依舊無法釋懷。

在剛回來的那段時間裏北京的一切都還埋根在內心深處,讓她寝食難安沒心思做任何事。

會計師考試的失敗依舊是楊素帶給她的災難,同時也讓她徹底看清了一件事。

這次去深圳她沒帶任何書。

在北京的時候她工作之餘是有時間看書的,她也在準備成考,可是攤開書看一會兒就困,她看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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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小童失望她才一直堅持着硬看,只是她內心深處清醒地意識到,書本已經非常陌生,已經不再讓她感興趣。

生活帶來的壓力不斷地擠壓出迫切和焦慮的情緒,懷揣着這份浮躁她看不進去任何書。

長久以來她只想着明天如何賺錢,如何活下去。

書本只會徒增重量。

她放下了奢侈的面子,甩開了包袱,感嘆着原來人生是一輪又一輪希望的泯滅和新希望的開始。

生命真是漫長。

她閉上眼,奔向下一個希望之地,深圳。

……

粥火鍋吃完渾身溫暖舒坦,Nicole說她下樓一趟很快上來。

“幹嘛去?”“沒開車想喝點酒。”

“怎麽這麽饞酒?別去了,你想喝什麽,啤的白的還是紅的?”

王昱童還真是時不時給她帶來不一樣的驚喜:“你不是不喝酒?一喝過敏?結果家裏酒備的夠齊全啊。”

“我真過敏,是我閨蜜愛喝,來我家玩兒的時候存的酒。

給你拿酒還啰嗦。”

王昱童記得Nicole不太愛喝啤酒曾經說過啤酒脹肚子,白的還傷身,晚上還是喝點葡萄酒比較好。

王昱童去廚房拎了瓶赤霞珠出來,不僅拿了倆酒杯連醒酒器都有。

Nicole說:“我算看出來了,你就一酒鬼。”

“真的是小馬姐放我這兒的!怕她男朋友念跑到我這兒偷喝。

小馬姐就是我特鐵一姐們,下次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青年企業家,農用車一姐。”

“我好像見過。”

Nicole說,“個不高聲音有點啞,眼睛特大挺漂亮的那個是嗎?”“哎?你什麽時候見過?”

“你食物中毒那次,我送你去醫院的時候她也來了,說過兩句話。”

“哦。

對對對,我忘了這事了。”

王昱童安靜倒酒,醒酒的時候氣氛有點幹,Nicole以為她會去開電視填一填時間,沒想到她從電視櫃裏翻出一堆DVD。

“非誠勿擾”的拍攝地在北海道,看完電影出來的時候兩人就聊了一些北海道的事兒。

王昱童說以前看“情書”的時候就覺得冰天雪地特漂亮,一直很想去來着。

Nicole說她去過幾次,是很美但也冷得可以,魚生都很新鮮,螃蟹比臉大。

兩人邊走邊聊,聊“情書”聊電影。

王昱童發現Nicole也是看香港電影長大的,原來她是廣東人,聽口音一點都聽不出。

直到她用廣東話說了幾句電影裏的臺詞把王昱童逗得前俯後仰,王昱童才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這位上司。

只知道她姓湯,英文名Nicole,其他的一概不知。

追問她她也不說。

王昱童将“情書”DVD塞進機器裏,小樽的大雪仿佛永遠都下不完。

她們倆窩在沙發中關了燈邊喝酒邊看,随意聊着天。

Nicole去過很多地方,越南泰國自不必說,日本韓國馬來西亞,歐洲也基本游遍。

王昱童問她這些地方中最喜歡哪兒,她想了想說,還是北京吧,這裏有我的事業。

兩人又從旅行轉回了工作話題,說起以前公司的事情,Nicole突然問:“對了,你那位學姐現在怎麽樣了?”王昱童喝得有點微醺,反應慢半拍:“儲晶學姐?”“嗯,當初你實習的時候她來找過我好幾次,請我吃飯讓我多照顧照顧你。

後來她不是出國去了麽?現在怎麽樣了?“王昱童透過酒杯看向電視屏幕,白茫茫的一片。

“我……不太知道。”

Nicole“啊?”了一聲:“人家對你那麽上心,結果離開了你就不知道了?小沒良心。”

王昱童縮到沙發角落裏,心裏難受。

“怎麽回事啊你們,有矛盾?”“我就是覺得對不起她。

學姐為我費了很多心,可是我卻以傷害報答她……連說句抱歉都顯得做作惡心人。

我一點都不想這樣。”

“啧,我就随便一說又沒有要責備你,你哭什麽?來來來,擦擦眼淚。”

Nicole抽了紙靠過來,帶着平時并不顯露的溫柔幫她把眼淚抹去。

王昱童想到了儲晶也想到了祁因,那段混亂又壓抑的日子她并沒有向誰傾訴過,連對馬悠然也沒有說全過,一直壓在心裏。

“謝謝。”

王昱童拿過紙擦掉眼淚,Nicole看出她很壓抑,心裏有一塊異常沉重的部分得不到纾解。

“小童,你說你以前生病了,是生了什麽病?能和我說說嗎?”王昱童鼻尖紅紅的,水汪汪的眼睛望了Nicole半天,小聲說:“我不知道跟你說完後你會怎麽看我。”

Nicole想了想說:“這樣吧,咱們交換。

你跟我說了之後我給你看身份證。”

“!”“怎樣?蠻公平的吧。”

交換是一件微妙的事,無論雙方信息是否對等,這是一份隐私間的互換,是走入對方內心的第一把鑰匙。

更重要的是,Nicole讓她覺得成熟且可靠,即便将性向的秘密告訴她,她也一定不會有任何歧視。

一瓶酒喝完,王昱童的故事也說完了。

有部分在Nicole的猜測之中,而有部分的确超越了想象。

“是不是有點奇怪,我。”

王昱童無力地趴在沙發扶手上,“而且也挺沒用的。”

Nicole推她腦袋:“別老往自己身上攬責任,誰也不用承擔他人的人生。

命運給了所有人機會,但所有的結局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怪不了別人。

再說你才多大啊,正是跌跌撞撞挨打的年紀,等到我這個歲數你回頭看今天,都不是什麽事兒了。

你也就是想得太多才會抑郁。”

王昱童呵呵笑:“其實在想通之後好了很多,該放手時就放手。”

“想通這點是不錯,不過想明白要不要開始才是最重要的。”

“說了這麽多,你的身份證呢,經理。”

王昱童向她伸手,“我要看身份證。”

“給你給你。”

Nicole從錢包裏掏出身份證,拍在王昱童的手中,“敢笑就殺了你。”

王昱童眯着眼醉意朦胧地看了看發現拿反了,又正過來再看,嘴角抽動了一下,把腦袋轉向另一邊。

Nicole一腳踹在她大腿上:“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笑!”“哈哈哈哈!”“……還敢大笑?嗯?想死是嗎?”Nicole騎在她身上掐她。

“對不起對不起,但真的太可愛了,噗哈哈哈哈……”Nicole将她拎起來,揍了個五顏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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