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共進晚餐

秘燈皺了皺眉,動作細小地令人無法察覺。假如他沒有聽錯,法老剛剛稱呼他為……阿蒙大祭司?

他六歲進宮,被當時的最高先知看中,送進了阿杜巴。算起來,他和拉美西斯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他可以不用向法老行禮,甚至在法老的寝殿來去自如。拉美西斯也從來不把那些毫無意義的頭銜挂在嘴邊。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他知道法老是在下達最後通牒,按照拉美西斯的性子,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秘燈選擇了妥協。他俯下上半身,低垂着腦袋:“陛下息怒。為您舉辦婚禮,是阿蒙神廟的光榮。”

“那便再好不過。”拉美西斯高聲向衆人宣布,“三天後,就請拉神來見證這場盛大的婚禮吧。”

奈德麗嬷嬷帶領衆奴仆趕來寝殿的時候,我正和阿蓮卡品嘗從亞歷山大運來的新鮮無花果。奈德麗跟侍衛打了招呼,匆匆走進拱門,來到四角雕刻着天鵝頭的矮桌前,不由分說拉起我為我度量尺寸。

她邊量邊對女仆吩咐:“記下來,一會兒給裁縫們送過去。”

看到我詢問的目光,她才對我解釋:“上次陛下只是随口一說,也沒有告知姓名,那些裁縫就沒有記錄在案,只好麻煩我再來跑一趟。”

我指着身上的裙子:“這衣服我才剛穿上,又要做什麽?”

奈德麗沒有回答我,繼續指指點點着,“這裏,要加些金線……鬥篷要描金的,肩環可以做成新月的形狀。那些手繡的蓮花必須是夏日盛放的模樣,明白了嗎?”她入神地思索了一陣,像是終于想到了什麽,“對了,眼影一定要用加了金粉的孔雀綠,金粉要多一些,才能襯托出小姐這雙眼睛。”

女仆唯唯諾諾地點頭,不停在紙莎草紙上寫着什麽。我和阿蓮卡對視了一眼,看着她們忙前忙後的一刻也閑不住,沒過多大功夫,又來問我的日常喜好。什麽卧床喜歡靠窗還是靠牆,飲食有哪些忌口等等。我只得先一一回答了。

一切準備妥當,奈德麗才意味深長地對我笑了笑:“恐怕以後,奈德麗就是想伺候您也輪不到了。”

我如墜雲裏霧裏:“……什麽意思?”

“別着急,會有人來回答您的問題。”說着,她轉身看了看窗外。太陽已經落向尼羅河西岸,阿克胡将要蘇醒過來,迎接月神的到來了。她仔細地看着女仆将大殿中央的長餐桌清理幹淨,才對她們說:“吩咐廚師上菜。這将是令人難忘的一次晚餐。”

夜初。阿蓮卡離開後,我變得無所事事,無聊地挨個查看那些數不清的油燈。我不時挑起燈芯,去嗅那火光間似有若無的薰衣草香。

這些油燈都加入了造價昂貴的精油,能夠減少煙霧,并起到熏香的作用。再加上薰衣草所具有的安眠功效,往往比殿外那些粗壯的熏香石罐效果要好得多。

拉美西斯一走進寝殿,便看見了這樣一幕。

彼時的他脫去滿身浮華,換上了一身舒适的綢緞長袍。他久久伫立在門口,借着朦胧溫柔的燈光,欣賞那被藍蓮花包圍起來的背影。

他一貫寂靜無聲的心湖忽而也跟着泛起溫柔的波動。長裙剛剛合适,穿在她身上簡直完美無瑕。他邊冒出這樣的想法,邊滿意地彎起嘴角。

拉美西斯不知道是否單單針對他,菲狄安娜才有這樣的魔力。她不需要說話,也不需要有什麽動作,只是簡簡單單站在他眼前,便能勾起他心底最純真無限的留戀。雖然她反叛,任性,與尋常所見的女子迥然不同,甚至她根本就不愛他……

拉美西斯戛然而止,不願再想下去。對于菲狄安娜,他的固執讓他自己都感到無可奈何。榮華富貴也好,別有用心也罷,即便她從未對自己的懷抱表示過好感,他也毫不介意。可以慢慢來。感情,信任,都可以慢慢培養,他對這個異族女子有着非比尋常的耐心。

“菲狄安娜。”

聽到拱門處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動作一頓,轉過身去。不知何時,拉美西斯已經走了進來,站在餐桌另一端沉默地看我。

餐桌上有蠟燭晃動的火光,模糊了他精致的雙眸。其實平心而論,拉美西斯若不是活在公元前,這樣出色的品貌,肯定能成為數一數二的公爵。

出于禮貌,我朝他走過去,彼此之間保持着适當的距離,為他拉開面前那把鍍金的軟椅。我攤開手掌請他入座,柔和的燈光下,往日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氣氛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難得的輕松舒适。

他也十分配合地坐了下來。我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決定率先打破沉默,随便說點什麽:“住在這兒還真有點兒不習慣。你不知道,這裏的食物和我在家裏吃的完全不同,天氣又炎熱,熱到身上出紅疹。我的故鄉可是個四季如春的好地方……以前我倒沒覺得有什麽好,現在可算明白過來了。”

他慵懶地靠着椅背,用說不出是什麽情緒的眼神看着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在聽。我有些讪然地一撇嘴,正打算專心吃飯再也不去理他,卻見他忽然朝我微微側過臉,似是對着空氣輕輕一嗅:“敘利亞價比千金的香粉果然名不虛傳,氣味至今猶存。”

“……”我想起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頓時郁悶了,蔫蔫地沒說話。

“你喜歡這個味道麽?與你家鄉的香粉比起來。”

他淡淡地對我随口一問,優雅地往象牙高腳杯中倒酒。聽他這麽說,我不由地低頭在身上四處聞了聞。但見他用眼角斜睨過來,我才意識到這動作傻裏傻氣的,實在有失我貴族千金的身份。

“還行。”我正襟危坐,故作鎮定地評價道,“以花香為主,總好過我姐姐愛用的琥珀和雪松。至少聞上去像個女孩子。”

他抿了口葡萄酒,眉毛微挑:“琥珀和雪松?”

我點點頭,想跟他解釋,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卻仍是詞窮。

“……反正就是不同種類的香粉。”我頓了頓,岔開話題,“我姐姐天生一副男孩脾氣,喜歡倒處游山玩水。我的卧室裏有一盞三層的水晶燈,便是她從意大利給我帶回來的禮物。那燈亮起來的時候晶瑩剔透,特別漂亮。”

說着說着,我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幽幽地嘆口氣:“我最想念的人就是她了。”

拉美西斯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那樣靜靜地聽着。我突然回過神,又是一陣郁悶。我怎麽會跟拉美西斯說這些?

我随便吃了幾口菜,掩飾我矛盾的心情:“別誤會,我只是想家了。人一想家就喜歡多愁善感。”

拉美西斯眼底劃過一絲笑意,語氣有難得的溫和:“你從一開始就拿想家當借口。”

不得不承認,這雖然是事實,我卻還是被小小地噎了一下。我發自內心地感慨道:“拉美西斯,如果你不是古埃及人,我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

兩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拉美西斯似乎在咀嚼我的話,他的表情很認真,好看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小麥色的肌膚上留下淡淡的影痕。

良久,他才又端起酒杯,俊美堅毅的眉目緩緩浮現出不可一世的溫情。

“納芙塔瑞。意為最美麗的女人。”

我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

只見他繼續說道:“這是個好名字。我便把它送給你。”

“……”

“從此埃及的太陽皆因你而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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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芙塔瑞王妃。

這個名字我一點兒也不陌生。拉美西斯二世成為聯合執政法老後三年便迎娶了她,她擁有着法老所有的真情與眷戀,在當時的埃及,她被法老賦予了無上的權力。在她生産六子,年近半百溘然長逝之時,她的容貌依舊嬌美動人,不曾黯淡半分。

她的事跡如同尼羅河川流不息的河水,傳頌至今。她被刻在壁畫,被供于神廟,甚至被後世的埃及人奉為女神。

難道納芙塔瑞——真的就是我?!

“你怎麽了?”拉美西斯看着我忽然蒼白的面孔,拿着湯匙的手暗暗發力,骨節分明,他忍不住有些擔心,“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躊躇着開口,聲音明顯在顫抖:“拉美西斯,你賜名于我,是要娶我嗎?”

我想起奈德麗嬷嬷遮遮掩掩的那番話,以及她下午所做的一切。這難道不是在籌備婚禮?

他倒對我的一語中的沒太多驚詫,好像早料到我會自己猜出來。左右三天後便是大婚,他也沒打算瞞我,直接了當地說:“王室會議已經順利通過了,三天後,我們的婚禮将從孟斐斯開始,在卡納克神廟接受最高祭司的祝福,再到底比斯的瑪爾卡塔王宮,舉行通宵達旦的晚宴。”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沒錯我是苦逼碼字的鹿耳……

第一次寫這種題材寫到自己也不知道寫的是個啥……

打滾求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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