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霍言次日中午被俞明烨送到機場,收拾好的行李箱已經事先被司機送到度假村去,好好地擺在車尾箱裏,他只要下車拿了就可以直接出發。
俞明烨又當了一回接送司機,把他送到機場停車場,還任勞任怨地替他把行李箱拎下來。霍言像昨天一樣戴了頂漁夫帽,跳下車後給他一個褒獎式的吻,小聲說:“我走啦。”
司機顯然并不滿意就這麽被打發掉,又把他抓回來親了親,視線在霍言的嘴唇上停留片刻,這才道:“落地給我打電話。”
霍言點點頭,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拉着箱子轉身跑了。
他順利和老師同學彙合,安檢和登機都沒耽誤什麽時間,除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很累人以外沒遇到別的問題,一路平安地抵達馬爾佩薩機場。霍言頭一回出國,不過事先做過功課,加上帶隊老師有經驗,反而比想象中要順利些。
落地後他給俞明烨打電話,響了很久也沒人接,最後被俞明烨的特助接起來:“您好,霍先生。”
霍言愣了愣:“……你好。”
他打的是俞明烨的私人號碼,此前從沒被助理接過,俞明烨也說這個手機他不會離身,可現在卻食言了,僅僅在他飛了半天抵達歐洲以後。
他原本不想跟助理多說話,可又不放心俞明烨,只好斟酌着問:“俞先生在忙嗎?”
“俞總昨晚回了本家,怕您聯系不上他會擔心,臨走前把手機留下,囑咐我按時給您打電話。”助理道,“您是提前抵達米蘭了對嗎?需要派車接您嗎?”
“……不用了,謝謝。”
霍言把電話挂了,盯着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發了會兒呆,直到同行的同學取了行李來喊他才回過神來,接過對方幫忙拿的行李箱到了聲謝,和他一起走了。
接送他們的大巴已經等在停車場,十餘人陸續上了車,還剩下不少空位。霍言獨自坐在角落裏戴着耳機聽歌,心裏卻在想俞明烨的事。
他慶幸這個比賽邀請來得及時,讓他能從俞明烨的溫柔裏掙脫出來喘口氣,好好想想以後該怎麽辦。但他剛剛逃離杉市十幾個小時,又立刻因為聯系不上俞明烨感到心慌意亂,實在是很沒有出息。
這種微妙又複雜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抵達酒店,霍言遞上證件給老師去統一辦理入住,摸口袋時卻在裏面摸到一個陌生的硬物。
他把那個小東西掏出來,發現是個串在手鏈上的石頭,這一掏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完全陌生的手鏈,不知是什麽時候被放進了他的上衣口袋。
他覺得奇怪,又把手伸進口袋裏去摸,最後找到了夾在證件堆裏的一張卡紙,只有名片大小,混在證件裏毫無存在感,難怪他沒發現。
紙上是屬于俞明烨的字跡:“言言,比賽順利”。
只寫了幾個字,可見時間匆忙,多半是早上趁他不注意偷偷幹的。霍言把紙片放進自己的護照夾,又把護照夾重新放回口袋,然後低頭把手鏈戴在了自己左手手腕上。
手鏈是牛皮編的,編進了好幾顆石頭,剛才他摸到的就是其中最大的一粒。霍言不懂寶石,看不出這幾顆石頭值多少錢,只覺得俞明烨意外地摸準了他的審美,手鏈還挺好看的。
送都送了,畢竟是俞明烨的心意,他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也不會再給對方還回去,權當是個幸運禮物戴着去比賽也無妨。只是他仍然聯系不上俞明烨,這禮物收得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他随隊在米蘭住下,大賽獎項評選還需要時間,頒獎晚宴定在兩天後,也就是說,在此之前他們還能在附近玩兩天,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老師征求過所有人的意見後決定讓他們自由行動,只要注意明天晚上按時回酒店報到以及安全問題就可以。
他們這一批來的有三個男生五個女生,加上兩個随隊老師和當地向導才十一人,各自興趣不同,确實沒必要強求共同行動。霍言向來不參與這些讨論,安靜地坐在角落裏,沒對聽見除他以外的另兩個男生小聲商量去哪裏,其中一個過了會兒湊過來找他搭話,小聲問:“霍言你準備去哪兒玩啊?”
“還沒決定,可能先休息一個晚上。”
那男生也是個omega,似乎還挺想多和他聊幾句,但旁邊的同伴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又悻悻地縮了回去。
霍言沒太在意,低頭給俞明烨發消息:“有時間給我回個電話吧。”
他沒指望俞明烨能立刻看到,既然手機都不帶,說明這次回俞家可能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處理。可他聯系不上俞明烨,心裏又總是隐約有些不安。
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似的,沒辦法放下心來。
霍言在酒店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沒選擇跟同學一起行動,而是獨自背了相機出去散心。他沒去那些游客多的景點,只在街頭巷尾轉了轉,拍了些感興趣的小角落,然後找了個小店坐下,把照片都導出來一一整理打包,想了想,給俞明烨發了他最滿意的一張。
拍的是街角一只酣睡的小貓,旁邊就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它卻枕着自己的前爪動也不動,好像沒被街邊的喧鬧打擾到分毫,兀自睡得香甜。
霍言喜歡貓,但從來沒有養貓的打算。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沒必要再禍害小動物,發給俞明烨看也只是沒話找話——他好像把能說的都說了,再也找不到內容去發給對方,只好拿照片去充數。
他吸着紙杯裏的果汁想,俞明烨出來以後看到滿屏的未讀信息一定覺得他很奇怪。
他還在想辦法打發時間,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俞明烨仿佛遠程接收到了他的無聊訊號,果真給他打來了電話。
霍言接起來,聽見俞明烨在電話另一端問:“想我了?”
他沒有說謊,誠實道:“……嗯,想你了。”
“臨時出了點事,沒辦法只能回去處理,怕你落地聯系不上會擔心,所以才把手機留給別人。”俞明烨頓了一下,試探道,“生氣了?”
“沒有,”霍言哭笑不得,“我在你眼裏是這麽容易生氣的人嗎?”
只是因為聯系不上覺得擔心,可他又不想說出來,就這麽安靜了好一陣子,直到俞明烨主動開口,才打破了只有彼此呼吸聲的沉默。
“俞家最近不太平的原因找到了。”他說,“我有個很能幹的姑姑,在我爺爺去世之前,她才是俞家實際上的一把手,只是礙于身體不好又沒有子嗣,最後才不甘不願地把權力交到了我手上。
“她是個beta,和姑父是政/治聯姻,感情淡薄,婚後也一直沒有孩子。我們都當她是專注事業不想要,後來才知道姑父在外面有私生子——他标記了一個omega,把人好好地藏起來,連我姑姑也一無所知。”
“她現在知道了嗎?”霍言問。
“知道了,”俞明烨笑了笑,“不僅知道了,還想把私生子接回來,當作她的籌碼來跟我争。”
霍言沉默片刻,低聲說:“真可憐。”
不僅維持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那麽久,還要忍受丈夫對自己的背叛,為了利益把對方的私生子接到身邊,多可悲的女人。
“她始終是長輩,要怎麽鬧我管不了,可昨天她鬧到本家去了,我不能讓她驚擾奶奶,所以才匆忙趕回了淮港。”
俞明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霍言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他,覺得自己的擔心說出來只會給他增加負擔,又默默咽了回去:“你……”
“還好你不在,否則恐怕她下一步就要來找你麻煩。”
“嗯?”這跟他有什麽關系?
“她從四叔那裏聽說了你的存在,跑到奶奶面前不知說了什麽,讓奶奶有點不高興。”俞明烨道,“大約因為你是個omega,她又找不到那個私生子,于是把對姑父的怨氣直接撒在了我身上。”
霍言無言以對。
他心裏明白這是毫無道理的遷怒,可又忍不住去同情對方。按俞明烨的描述,他這位姑姑恐怕把所有的不甘和憤懑壓抑了太久,現在終于找到個可能的出口,于是一口氣宣洩出來,不管不顧地想要報複虧待自己的人,甚至不惜把丈夫的私生子接回來當作自己的孩子去争。
俞明烨也沒做錯什麽,他是俞家最正統的繼承人,年過而立才正式接手俞家這個龐然大物,已經給足了姑姑面子。現在要解決這些遲來的附帶問題,只能說是無法避免的工作。
就連上次的刀傷,恐怕也和他這位姑姑脫不了幹系。
他什麽也不說時霍言擔心,說了以後卻也沒好受到哪裏去,想了很多種說辭,最後都沒說出口,只道:“我沒關系的,你照顧好自己。”
他什麽也沒辦法為俞明烨做,只能負責看管好自己,不再給對方增添煩惱。
俞明烨本想打電話為自己失約向他道歉,沒成想卻被霍言反過來安慰一通,難說是什麽感想,忍不住笑起來。
“你在米蘭好好玩,回來我去接你。”
“嗯。”
“禮物看到了嗎?”他又道,“比賽加油,言言。”
霍言低頭去看自己腕上的手鏈,連長短都正好,他沒有調整就直接戴上了,可見是俞明烨親自定的尺寸。
這是一份用了心的禮物,他昨晚查過,那幾顆看似不太起眼的石頭其實是他的幸運石。
“好。”他說,想了想又道,“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