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城故事(三)

拍攝結束後,傅疏離穿好衣服,過去和張一鶴一起看回放。

看到中間部分,張一鶴皺起了眉:“這裏,玄野的表情不太對,太過了。”

傅疏離也發現了,上一場戲,玄野在窗邊看他的眼神太深情了,青年眼神中滿是熾熱的愛戀,仿佛有一種多年渴求終于如願以償的感覺。但實際上,這裏根本用不着他演得這麽深情。

新人演戲很容易出現這種問題,要麽是表演不到位,要麽是用力過猛。

張一鶴招呼衆人再拍一次這個畫面。

知道要重拍時,玄野顯得很愧疚:“對不起,給各位添麻煩了。”

大個子青年道歉的語氣,真是像極了一只大型犬,可憐兮兮的,讓人無法責備。

傅疏離心軟了,說:“沒什麽,大家都有這種時候。”

張一鶴給玄野講戲:“你并沒有愛上他,你現在只是對他的身體有一些好奇,更多是欲望的驅使,所以收斂你的愛意,別搞得傅疏離是你的初戀情人似的。”

玄野臉紅了紅,點頭說“好”。

第二次拍攝正式開始。

傅疏離再次脫光了站在窗前,渾身濕透了的玄野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玄野低低的開口:“老師,你知道你自己的味道嗎?”

傅疏離側過臉,聲音沙啞:“……不知道。”

玄野:“那就讓我告訴您……”

他左手撐在窗邊,右手摟住傅疏離的腰,埋頭吻了下去。

“卡!”張一鶴暴躁的聲音響起,“不對,還是不對,我是讓你克制感情,你露出一種‘壓抑深情’的表情做什麽?這裏不需要你的深情,也不需要你的層次感,就只需要你被齊岢身體激發欲望的表情。看過毛片嗎?你雖然會被女優的身體吸引,但你不會愛上那個女優!”

玄野的頭埋得更低了:“對不起,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第三次拍攝正式開始。

傅疏離站在窗前,玄野步步緊逼。這一次玄野表現得很好了,他的表情不再深情,只是純粹的展示了自己對傅疏離身體的好奇,他沉迷,但又不過分赤裸以至于顯得下流。

對上這個視線,傅疏離仿佛是察覺到了危險一般,下意識防備起來,他不由得呼吸一緊,視線也變得銳利起來。

傅疏離在一秒後就調整了過來,但還是被張一鶴看出了端倪。

果然,張一鶴又喊了“卡”!

玄野下意識要道歉,但這次出問題的不是他,而是傅疏離。

傅疏離幾乎從不出現失誤的,沒想到這次也出了差錯,張一鶴幾乎是在咆哮了:“疏離你又是怎麽搞的?那麽兇做什麽?你現在是在江浩然的想象中,就算反抗也是虛弱的,欲迎還拒的那種。而且這段感情江浩然本來就是處于進攻方,你不要怕被他壓戲,弱勢一點是正常的。”

傅疏離點頭:“抱歉,再來一次。”

這一次終于是過了,大家都被折騰得疲憊不堪,傅疏離穿上衣服離開,玄野小跑着跟了上來,臉有些紅:“傅老師,剛才對不起。”

傅疏離搖頭:“別太在意,再優秀的演員都有NG的時候。”

他又回想起了剛才那個新人的表現,果然是應了張一鶴那句話,具有可怕的潛力,如果培養得當,真的不比他當年差。

第二天是拍江浩然和齊岢第一次見面的那場戲。

江浩然在初中後就和爸爸媽媽搬到了城裏,今年是他大二的暑假,本來他不大願意回來,但是奶奶最近身體不太好,爸爸媽媽又因為工作忙抽不開身,他不得不在這個小鎮上度過這個苦悶又無聊的暑假。

春城真的是太小了,整個鎮上只有兩條街,半個小時就能走完。沒有游戲機,沒有游樂場,電影院一周才開放兩次,整個鎮子無聊得像是被人嚼過後的口香糖。

直到一天早上,江浩然嘴裏塞着牙刷,一嘴泡沫,看到身形挺拔的青年從他面前走過。太陽從江面升起,打在齊岢的臉上,青年的皮膚在朝陽下散發出溫潤的光澤感,美好得像是古希臘出土的雕刻。

江浩然不由得看癡了,張了張嘴,一口泡沫咽了下去。

江浩然進屋問奶奶:“隔壁那房子租出去了?租給誰的啊?”

奶奶:“租出去好幾個月了,新來的中學老師住在那裏。”

江浩然:“就是大家說的從B大來的老師?他為什麽會來我們這兒啊?又窮又小。”

這些天閑逛,江浩然也聽到了一些傳聞。

奶奶:“吃你的飯,打聽那麽多做什麽。”

但江浩然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這個無聊的暑假,他找到了一件能夠暫時打發時間的事情——他要弄清楚齊岢為什麽會來這裏。

那麽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齊岢每天都在做些什麽。

于是,江浩然開始了跟蹤齊岢的日子。

但是十天後,江浩然失望了。齊岢幾乎跟鎮上每個人一樣,他每天早上六點半起床,晚上九點後就準備入睡,日常就是看書,跑步,釣魚,完全不有趣,枯燥得像一個老頭。

第十一天,江浩然放棄了對齊岢的調查,但是他沒想到,齊岢竟然主動找他了。

那是一個午後,下午兩點多,窗外知了吱吱呀呀叫個不停。奶奶去走親戚了,江浩然百無聊賴的呆在家裏,蒲扇扇個不停。

突然間,他聽到了一道冷聲音:“請問有人在嗎?”

這個聲音冷得仿佛一汪凜冽的清泉,讓人感覺連氣溫都要低兩度了。

雖然沒有看到人,但江浩然覺得這就是齊岢的聲音。他一股腦翻起來,開門一看,果然,齊岢正穿着襯衫西褲站在外面,看到他出來,有些愕然。

江浩然掃了他一眼,有些興奮,但又立刻移開了視線,裝出一種毫不在乎的态度問:“有事嗎?”

齊岢:“我屋裏的水龍頭沒水了,請問是停水了嗎?”

江浩然:“我也不知道,你先進來吧,我去看看。”

齊岢走了進來,又問:“你是王奶奶的孫子?之前聽她提過,孫子要回來陪她。”

江浩然擡眉:“你和我奶奶很熟?”

齊岢點頭:“她很照顧我。”

江浩然擰開水龍頭,“嘩啦啦——”帶着涼氣的泉水水流了出來。

江浩然:“沒停水,應該是你的水管堵了。”

齊岢:“你知道維修人員的聯系方式嗎?”

江浩然瞥了他一眼,仿佛有些想笑,說:“沒維修人員。”

齊岢皺起了眉:“沒有?自來水公司供水呢?他們不負責嗎?”

江浩然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他沒常識:“哪裏有什麽自來水公司,我們都是在山上修水池,各家再接管子牽引到自己屋裏。”

齊岢有些茫然:“那我怎麽辦?”

江浩然:“不過是一些小問題,基本是上游的水管松了,或者是哪一節水管堵了。”

齊岢:“好,我去看看,謝謝你。”

在齊岢走到門口時,江浩然突然叫住了他:“我幫你吧。”

齊苛回頭,一貫冷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詫異。

房屋後面就是荒地山野,二人沿着水管一路往上排查,一直走到了森林深處。

夏日的森林充滿了鳥叫蟲鳴,齊岢很少走山路,走得磕磕絆絆的,江浩然走走停停,在前面等着他。

江浩然:“齊老師是在城裏長大的嗎?”

齊岢“嗯”了一聲,因為分神,又差點兒跌了一跤。

江浩然:“那你為什麽要來這裏?”

齊岢:“一些私人原因。”

江浩然知道他問不出什麽了,也不再說話。

十幾分鐘後,一條小溪攔住了二人的去路。溪邊長着不少蘆葦,還有一些野生薄荷。溪水很清澈,能夠看到水底的鵝卵石和游魚。

江浩然停在這裏,指着前面:“過了這條溪前面就是水池了。”

齊岢:“我們要過去嗎?”

江浩然已經脫了鞋,一腳踩進了水裏,溪水剛好在膝蓋下方。

齊岢猶豫了一會兒,也脫了鞋挽起了褲腳,試探性伸入水中,然後又猛地縮了回去,皺眉:“好冰。”

江浩然哈哈大笑:“因為是從深山流出來的山泉,這條河在我小時候就是這麽冷,那時候我們還經常來捉魚摸螃蟹呢!”

再一次,齊岢終于适應了水的溫度,雙腳都踩進了河裏。

江浩然視線落在齊岢裸露的雙腳,有些挪不開目光。形狀優美的小腿肚,圓潤的腳指頭和腳後跟……當他意識到自己是在看什麽時,猛地移開了目光,聲音有些不自在:“走吧。”

江浩然從小在山裏長大,很快就趟過了這條小溪。但是齊岢不行,河底的鵝卵石常年被流水沖刷,踩上去根本踩不實,齊岢左手提着鞋,右手撈着褲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廢了好半天的勁兒,他終于走過了一大半距離,然後他松懈了,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摔在了水裏。溪水不深,但也夠他喝一壺了,齊岢身上全濕了,他一只落湯雞的模樣,惹得江浩然再次大笑起來。

江浩然:“齊老師就在這裏等我吧,我去看看,馬上就回來。”

齊岢卻堅持:“我跟你一起去。”

江浩然:“那行吧,我們快點兒,別感冒了。”

齊岢只得穿着一身濕透的衣服繼續趕路。

幾分鐘後,他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江浩然指着一條山谷說:“水池就在前面,我們都是用這裏的山泉水。”

江浩然很快就找到了漏水的地方,水管接口松了,冰涼的泉水正嘩啦啦的往外流。

齊岢又累又渴,也顧不得形象了,捧起水就往臉上撲。泉水從他臉上滑落,把鎖骨弄得濕漉漉的,最後沒入了衣領。

蟬聲吱呀,江浩然的表情有些呆。

張一鶴在此時喊了“卡”。

傅疏離接過助理遞來的毛巾,擦拭着身體上的水起身離開了。

玄野還愣在原地,似乎徹底入戲了。

有工作人員在叫他:“玄野?玄野!”

玄野猛地回過神來。

“大帥哥,收工啦!”

玄野露出一個爽朗的笑,說:“謝謝提醒,這就走。”

但他沒有立刻走,反而是站到了之前傅疏離在的地方,捧起一捧水,把自己的臉弄得濕漉漉的。青年許久都沒有動,他把臉埋在手中,忍不住笑了起來,和剛才那個爽朗的笑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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