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過得怎麽樣”

第二天一大早,尹丞的父母就趕來了醫院。

那個時候方嘉譽還在給尹丞擦身子——因為尹丞總覺得自己身上髒髒的,不管怎麽躺着坐着都有些不自在,哪怕換上了方嘉譽之前給他買的衣服也有些不舒服。

可他腳上的石膏不能取,也不能打濕,所以最後只能麻煩方嘉譽用溫毛巾給他擦擦身子了。

尹丞燙着耳根,眼神飄忽着,“謝,謝謝你。”

方嘉譽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随後又像是沒事兒一般,“沒事的,現在覺得舒服一些了嗎?”

尹丞點點頭,擦了一遍身子之後就覺得清爽了許多。

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先一步進來的是謝琦钰,她踩着高跟鞋,臉上依舊是精致的妝容,頭發也被整整齊齊的盤在了腦後,看起來氣質非凡。

“丞丞!”謝琦钰看到輪椅上的尹丞,先是歡喜的抱了抱尹丞,随後又擔憂的看着他身上的傷,微蹙着細眉,“怎麽這麽嚴重,疼嗎?”

尹丞搖了搖頭,“不,不疼的,媽媽。”

謝琦钰被這一聲媽媽喊得有些濕眼眶,但今天她不想哭,于是硬撐着情緒,佯裝生氣的敲打了一下尹丞的肩膀,“你這個,這個壞小子。”

“一聲不吭地就跑了,是不是想讓你爸媽擔心死?”她說的吓人,實際上夫妻倆一直找人暗中觀察着,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他們都能在第一時間知曉。

但尹丞不知道,他也愧對于父母,“對,對不起,媽媽。”他轉過頭看着尹文卓,“爸,對不起。”

尹文卓走上前,他倒是沒抱尹丞,只是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沒事就好。”

在經歷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波折之後,他們對兩個孩子唯一的要求就是沒事就好,只要人不出事,就一切安好。

謝琦钰趁着父子倆說話期間一直偷偷觀察着方嘉譽。

八年沒見,方嘉譽的變化不小,但看着尹丞的眼神依舊沒變。

謝琦钰看着眼前這個成熟的青年,終是忍不住的紅了眼,她想,老天還是仁慈的,舍不得把這麽好的孩子從他們的身邊帶走。

先慌了手腳的反倒是方嘉譽,他手忙腳亂的給謝琦钰遞紙巾,“阿姨,您,您別哭…”

謝琦钰接過他的紙巾,一邊落着淚一邊哽咽地說着:“小方嘉譽,好久不見。”

方嘉譽愣了一下,在為謝琦钰的态度而驚訝,“好,好久不見。”

随後他又解釋着:“我,我當初出了點事故,有些東西…記不住了。”

謝琦钰和尹文卓聽到這句話後對視一眼,但其實仔細想想就會覺得意料之中。

如果當年的方嘉譽還記得尹丞,他不可能狠心抛下尹丞八年不聯系。

尹丞的東西不多,謝琦钰和尹文卓十幾分鐘就收拾好了,一旁坐着沒活兒幹的方嘉譽反倒是有些不自在。

等到出院的時候方嘉譽主動推着尹丞的輪椅,随後又親自把他抱上車。

謝琦钰是女人,心思自然是要更細膩一些,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一起卻沒什麽互動的兩人,卻什麽話也沒說。

到了家,方嘉譽自然而然的把尹丞抱進了主卧裏。

躺在床上的尹丞有些開心,他看着方嘉譽,心裏有些期盼,“為,為什麽是這裏…”

方嘉譽心裏一陣酸楚,他直起身看着尹丞,“我睡客卧,你好好休息吧。”說完便打開衣櫃拿走了自己的睡衣。

他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快到尹丞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走出房間了,留下還有些發愣的尹丞。

尹丞看着沒有被關上的衣櫃,裏面孤零零地挂着他一個人的睡衣,看起來有些孤獨,又有些可憐。

他低下頭,摳了摳被子,随後輕輕地說:“不,不想跟我一起睡就,就算了…幹嘛要,要做出這樣一幅樣子。”

“我又不,不吃人…”

尹丞抱着方嘉譽的枕頭,心裏有點難過又有點生氣。

自從自己出事之後,方嘉譽就刻意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別說什麽親密接觸,他們能多說幾句話都不錯了。

難道方嘉譽真的只喜歡之前那個小傻子,不喜歡現在這樣的他了?

可是…就算是之前的那個小傻子尹丞,方嘉譽的父母能接受嗎?當年的事情尹丞還牢記在心裏。

又想起了方嘉譽的父母,尹丞有些害怕的抖了一下.身子。

為了不讓他和方嘉譽糾纏,彭慧竟然能說出自己兒子死去的話…

倉皇而逃的方嘉譽挂好自己的睡衣便下了樓,尹丞的腿不方便,他們只好在家裏吃飯。

尹丞的父母坐在客廳裏,方嘉譽獨自待在廚房裏,他有些失神的看着鍋裏的東西。

這時閑了下來,方嘉譽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頭腦一熱的行為有多沖動。

他後悔了,他應該厚着臉皮和尹丞一起睡在主卧的。

“小方嘉譽。”謝琦钰敲了敲門,随後試探地說,“我進來了?”

方嘉譽連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進來吧,阿姨。”

謝琦钰推開廚房的門,看到放了一桌的蔬菜有些驚訝,“準備了這麽多菜?”

方嘉譽笑了下,“其實還好。”

“阿姨,您不用,我一個人就能搞定的。”他連忙攔住打算插手的謝琦钰。

謝琦钰躲開方嘉譽的手,“沒事兒,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

她這麽一講,方嘉譽倒是沒話可說了,只好讓謝琦钰幫忙做一些簡單的活兒。

謝琦钰一邊幫着忙一邊偷偷觀察着方嘉譽,當年的男孩已經變成了一個溫文爾雅的成熟男人。

“這幾年,你過得怎麽樣?”她最後還是開了口。

方嘉譽手上的動作一停,随後說:“說不上好,但也不差。”

“當年車禍以後…是怎麽回事?”謝琦钰說,“你們是搬到其他地方去了?還是說一直都待在A市?”

她記得方嘉譽以前在尹家提到過,彭慧為了讓他讀A市那所國家重點高中花了不少錢和關系,一家人更是為了方嘉譽從B市搬到了A市來。

後來發生了車禍,兩家人在手術室門口大吵一架,謝琦钰和尹文卓便把尹丞帶回了家。

那個時候的尹丞情緒非常的糟糕,精神恍惚,說話也開始結巴。

兩夫妻本來是打算等到尹丞休息一段時間後再去找彭慧夫妻談話的,卻不想三人到了醫院竟撲了個空。

尹丞去了方嘉譽的家,最後只看到了一個已經被搬空的房子。

但他并不死心,不顧謝琦钰和尹文卓的阻攔沒日沒夜地守着方嘉譽的家門。

謝琦钰已經想不起他當年究竟等了多久,但她一直沒忘尹丞看到彭慧之後臉上重現的光彩。

可誰知最後收獲的便是方嘉譽的死訊。

那個時候的彭慧一臉憔悴,身體瘦弱,眼下的烏黑格外的明顯。

彭慧站在尹丞的對面,一字一句地告訴尹丞,方嘉譽死了,被尹丞害死的。

可尹丞聽完那些話之後反倒是沒再哭,他擡眼看着彭慧,第一次直面了彭慧的恨意。

他平靜地詢問彭慧話裏的真假。

可在聽到彭慧說方嘉譽被葬在老家的時候,尹丞就再也熬不住昏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之後尹丞就變了。

害怕跟人對視,記憶力減退,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眼淚,以及抗拒醫生。

不過這樣的日子并沒有維持多久,尹丞又發生了變化。

這一次發病,他癡呆的情況沒有改變,依舊害怕和陌生人接觸,抗拒醫生的靠近。

唯一不同的是他忘記了方嘉譽,也不再莫名其妙的哭鬧。

他會和父母說話,會笑。

“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B市。”方嘉譽回憶着,“而且失憶了。”

“爸媽從沒跟我提起過當年的事,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經在A市待過。要不是平日裏總會發現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說不定就真的被他們隐瞞下去了。”

例如夾在書裏的紙條,又例如後來被放在雜物室裏的平安符,還有他心裏的莫名其妙的卻又源源不斷的焦慮不安。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着,直到他和尹丞重逢後才慢慢消失。

“後來恢複了一段時間我才回的學校,那個時候他們只說了我以前在A市上學,因為出了車禍不得不回到B市去。”方嘉譽說,“在B市的那年高三,我在書裏發現了一張紙條,現在想想應該就是小丞寫的。”

他猜測着:“可能那個時候的我們約好了一起去清大,一起讀室內設計。”

說着,他突然笑了一聲,“這張紙條換來了我選擇專業的自由,要不是偶然發現了這張紙條,我可能就會被他們逼着去選擇經融類的專業吧。”

謝琦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她擡頭看着方嘉譽,“那他們…他們這幾年對你還好嗎?”

“說不上好,但也不差。”方嘉譽說,“成年人了,他們想管也管不了多少。”

“這大概就是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愛吧,自認是為了我好,但不知道自己用錯了方式。”他聳了聳肩。

随後他話鋒一轉,“阿姨,我想問問您,尹丞當年是不是經歷了些什麽事,所以才會這麽怕我的母親。”

“尹丞這一次出意外…就是因為遇見了她。”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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