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風暴
事實證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作為陸夫人,時黎日常工作安排也很忙碌,聚會、酒會,還有各種各樣的招标儀式,每個場所難免應酬,她想控制飲食,陸商總能找到理由勸阻她,比如“明天時興部門總結,你要加班,午餐多吃點,晚上才能經得起餓”,再比如,“過年總會長胖一點”。
時黎的自控力在陸商的言語中慢慢瓦解。
一來二去,熬過寒冬,又舒舒服服度過新年,春天來臨時,時黎試着換上之前的牛仔褲,卻發現臀圍增加,她再怎麽使勁,也不能如常地換好心愛的褲子。
這對于時黎的打擊不亞于晴天霹靂,她立刻嚴肅地制止了陸商投喂的行為,并堅定警告他,如果他再瓦解軍心,時黎就不會搭理他。
“我不會再吃了!”
時黎下定決心,無論陸商做什麽都不能阻止她減肥!下午茶、夜宵還是養生睡眠炖湯,她都!通通拒絕!
“那,這個我吃了?”
陸商表情沒改變,怡然地托着餐盤,搖了搖手中巴掌大的焦糖布丁,表情平淡,唯有手下動作刻意放慢,他張大嘴巴,喜劇演員般“啊”了聲,輕輕咬了口勺子。
牙齒碰撞金屬勺,布丁順着喉嚨滑落,掉進胃袋。
時黎徹底抓狂,伸出手去擰陸商腰間的軟肉,“又不是模拟游戲,你還卡幀?”
陸商笑着向後靠,任由時黎撲進自己懷裏,兩人在沙發上鬧作一團,時黎用手掌壓着他的胸膛,伸着脖子去咬盤子裏的布丁,一邊吃一邊用手掌錘陸商的肩膀。
陸商被她不痛不癢錘了兩下,手臂收緊,捆住時黎的腰借着時黎行動不便的空檔,狠狠親了下她的嘴唇。
距離兩人婚禮已有小半年,這半年來兩人已經足夠熟悉對方,無論是調。情還是床。上那事,陸商很快就找到時黎的敏。感點,摟着抱着就要滾起來。
一只肥碩的金毛犬風似的沖進來,對着沙發上的兩人狂吠,嗷嗷叫地蹲下去,将還在抖動的手機吐在地上,又笨笨盯着兩人,不停地哈氣,尾巴得意地搖晃着。
“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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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商發絲混亂,寶藍色的睡衣被揉得皺皺巴巴,只有最下面一粒扣子系着,他頗為不滿地伸手去拍金毛的頭,王子是條蠢狗,看不懂主人的臉色,憨笑着用舌頭上上下下舔陸商的手心,直到陸商嫌棄地從時黎身上起來,不滿地握着它的前爪,将它帶到角落罰站。
“站好。”
“汪——”
“壞孩子。”
陸商豎起食指警告點了點王子的鼻子,輕輕一彈,痛得王子嗷嗷叫,傻狗終于反應過來,可憐巴巴嗚咽兩聲,乖乖靠着牆壁立正。
顯然這不是第一次罰站。
時黎看得好笑,翻個身用手臂支着下巴,懶洋洋笑:“別欺負王子。”
說着撿起地上的手機,電話那頭是江柔,語速一貫的平緩,可背景重音樂影響,時黎聽得不是很清楚,只能升高音調,近乎在吼,“你打電話給我幹什麽——”
江柔也不知說了什麽,時黎沒能聽得清,她試着提高聲音,王子卻被吓到,一聲接一聲,小小地叫着,時黎怕吓壞王子,只能對着陸商抱歉一笑,推開陽臺門,走到露臺上。
四月的風還帶有一絲涼意,江柔的聲音就夾雜在風中,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你……考試準備了嗎?我有件事……我……”
時黎一邊走一邊耐心聽,偶然一轉身,透過落地窗,瞥到陸商正蹲在地上,溫柔地搓王子的腦袋,傻狗一臉天真的笑,伸着舌頭又去舔陸商的手背,惹得陸商無奈去捧王子的腦袋。
沒人注意到,時黎眼神多麽溫柔。
王子是她撿到的狗,那天她正在家裏做飯,院子裏突然傳出兩聲狗叫,時黎推開門一看,是一條被剪斷項圈、髒兮兮的狗。金毛犬不怕時黎,可憐伏在臺階上,用大大的眼睛盯着時黎的臉,哀哀地嗚咽,金色的長毛打結黏在一起,看上去就像落魄的王子,有着良好教養,卻遭逢巨變。
時黎無法形容那種感覺,這條狗與她曾經的愛犬王子長得一模一樣,金毛犬外人看來都長一個樣,但只有養過狗的人才能發覺出各個犬的不同,可這條狗讓時黎恍惚,仿佛王子重新回到她身邊。
鬼使神差,時黎喊了一聲:“王子。”
落魄的髒狗眼睛一亮,猛地撲過來,将時黎按在地上舔。
它真的很壯實,根本不像一條受過苦的狗。
就這樣,時黎收養了它,還讓它叫“王子”。
陸商本來不想養狗,他不喜歡有毛的動物,覺得王子太大、太蠢,時黎知道這是兩個人的家,自己擅自的決定是一種不尊重的表現,可她太喜歡王子了,為了讨好陸商,她答應陸商好多無禮的要求。
想到那些天的胡鬧,時黎臉頰隐隐發燙,再看陸商的眼神又羞澀幾分。
陸商是一個……很好的人。
明明不喜歡王子,可也願意為了時黎選擇去接受它,王子也不怕他,有一天晚上,時黎夢中醒來沒看到陸商,悄悄走出房間,看到陸商帶着王子在院子裏遛彎。她工作太忙了,陪王子的時間很少,狗是需要陪伴的動物,時黎愧疚,可沒辦法。
她從不奢求陸商去照顧它,畢竟陸商不喜歡多毛犬。看到一人一狗玩飛碟,王子繞着陸商上下跳,陸商臉上平靜的表情,還有他揉王子的動作,那麽熟稔,時黎靠在門上心髒狂跳,她知道自己真的愛上陸商了。
怎麽可能不愛?她愛上這個願意接納她一切缺點與喜好的男人,一點也不意外。
電話那頭,江柔似乎喝了很多酒,時黎開了會小差,她剛才說了什麽都沒聽到,歉意問:“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麽?”
江柔久久沒說話,終于重重嘆息,“你考試準備怎麽樣?”
提到考試,時黎臉上挂起得意的笑容,裝模作樣咳嗽兩聲,“還行吧,家教老師都說我還可以,該背的我都背了,剩下的就看命吧。”
江柔無聲笑了兩下,看命?
先面試再考試的把戲,只要不是太蠢,一般都不會有問題。
将小費壓在杯底,她跌跌撞撞向外走,一直走到酒吧巷子最深處,才突然道:“你們打算要個孩子嗎?”
時黎臉頰一紅,結結巴巴想要避開話題,“我們還年輕。”
她想過,只不過還沒同陸商說,這種事她有些說不出口,畢竟……
雖然不知道江柔為什麽要問這個,時黎還是本能避開話題。江柔笑了兩下,緩慢道:“好好考試,加油。”
在時黎的不解中,江柔挂了電話。坐在垃圾桶上,她給自己點了支煙,袅袅白煙中,江柔臉上是形容不出的表情,她像自問自答,低聲道:“咱們兩清了,陸商。”
一張紙被她揉皺,湊到火光中燒成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悲,江柔也有。陸商将她調到瑞士,對于別人只是一次交換學習,但對于江柔卻是無盡的流放,她母親的丈夫非常讨厭她這個私生子,江柔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恥辱的象征,所以她不會戀愛、不會結婚、不會生子,她會自己消滅肮髒血統的延續。
來保全某位男士的自尊,來贖罪。
她拒絕出國,答案很簡單,只要她生活在中華這片土地上,她的一直存在于各種關系網中,上流社會會維持表面情誼,不會抹殺她的存在,但只要她離開了,不用半年,他們都會“忘掉”她。
她的母親已經老了,比起愛情與私生女更加珍惜現在的丈夫和兒子,年紀大了,終于懂了什麽叫體面。
沒出國前,每個節假日江柔都會收到相應的祝賀短信及禮物,比起普通家庭,他們一家看上去更和諧,可江柔明白,這種“和諧”正是“冷淡”的象征。
不出所料,江柔來到瑞士半年,前一個月她還能收到統一的慰問短信,她的朋友圈還有點贊,可後幾個月,他們就像在江柔的世界徹底消失,什麽都沒有留下。江柔一點也沒懷疑,如果她真的死在瑞士,恐怕要好久,才會有人忐忑、喜悅地為她收屍。
陸商毀了她的家庭,雖然是搖搖欲墜,千瘡百孔的家庭,可江柔依舊舍不得。離開前,江柔可以撒潑打滾,不顧一切留下,可以不要臉面哀求,可以主動聯絡母親,可江柔沒有,她有自己的尊嚴。她将所有罪責全部推到陸商身上,打碎她夢的人,她也要同樣打碎他的夢。
江柔從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她做出反擊,找到了陸鶴川的地址。
果然,陸鶴川還活着,還回到了帝都。
江柔厭惡陸商至極,可對時黎格外憐惜,對于江柔來說,友情早就超越一切感情,她沒了愛情、親情,不能沒有友情,如果時黎告訴她,自己想給陸商生個孩子,想和他過一輩子,江柔一切就當無事發生,她會原諒陸商“無心之舉”。
可,命運告訴告知江柔答案。
“騙人者,人恒騙之。陸商你是自找的。”
涼風吹得金毛犬狗毛亂飛,陸商捏着王子的耳朵,輕輕扯了扯,王子立即仰面露出肚皮,哈着氣吐舌頭,興奮地扭來扭去。
時黎蹲在陸商身邊開玩笑,“這條懷狗,有奶就是娘,看它獻媚的樣子,我看它是忘了誰把它抱回來的,只親近你,都不親近我。”
王子也真是憨憨,陸商那麽讨厭它,可打它進門起,它就表現得更外喜愛陸商,總是跟在陸商身後小心翼翼搖尾巴,如果不是陸商那麽讨厭狗,時黎都要懷疑丢棄王子的主人就是陸商。
陸商很淡地笑,鴉羽般的睫毛緩緩掃下,“你都不陪它玩,它當然親近我。”
說着,豎起王子的一只前爪對着時黎打招呼,“媽媽,親親。”
時黎被他配音逗笑,湊着臉,大大地親了一人一狗兩口,“走,王子跟着媽咪,媽咪帶你去跑圈。”
陸商笑着目送時黎離開,等時黎消失在視線裏,他才緩緩收起笑容。
王子确實是他養的,送到時黎門口也只是為了進一步推動兩人感情,它也不是普通的狗,而是陸商提取死去的王子血液,花了大價錢培養出的克隆狗,所以它才會與死去的王子那麽像。
陸鶴川送她的王子意外去世了,那他就補償時黎另一只“王子”。
早晚,他會将陸鶴川在時黎心底的印象全部抹去,全部。
無論活人、死人,誰都不能搶走她,時黎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