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c大教學樓,b102教室,上課鈴響。站在講臺前的裴琢正在點名,遲梁骁則坐在靠後的地方。他在部隊呆了八年,出國維和前一直是觀察員,跟他配合過的狙擊手退伍的退伍,轉業的轉業,就他熬出了頭,從士官升到尉官,今年又是鯉魚本鯉,連升兩級成了少校,也不再需要外駐,任職的軍區離c市的直線距離只有五十公裏,不出意外,他每個星期都能回家一趟。
遲梁骁也算是個“官”了,但當他坐在教室裏,還是條件反射地觀察環境和環境裏的人,只有裴琢擡頭時才會分神。他瞥了眼旁邊喊“到”的小夥子,目光挪開,瞬即又落在他的鞋子上。
那是雙正兒八經的軍靴,絕不是仿制品,遲梁骁正納悶呢,發現那位同學旁邊坐着的兩人也穿着同款鞋子,其中一個褲子是迷彩的,和遲梁骁的作訓服一模一樣。
遲梁骁樂了,反正裴琢還沒開始正式上課,他就和那幾個學生打招呼,說自己是別的學院來的旁聽生,沒幾句就和他們聊到了一塊兒。那三個都貼着信息素遮蔽器,是alpha,部隊委托非軍事高校的大學培養的學生,簡稱委培生。
時代在變化,軍隊人才的需求也在與時俱進。不止c大,很多知名高校的王牌專業也有委培生,除了大學四年不算入軍籍,他們和軍校生沒什麽兩樣。
“那你們都是走高考?”遲梁骁問。三人都點頭,但其中一個說不一定,他室友就是入伍後表現優異,讀完這四年,再回部隊就升軍官了。
遲梁骁一聽這例子,眼睛都亮了:“在職軍人也可以念啊。”
“是啊。”那個alpha學生看着遲梁骁,總覺得他這張臉眼熟,在哪裏見過,正努力回憶,點完名的裴琢開始上課,給他們念論文。
專業英語的精髓就是記專業單詞,以便于更好更快的看懂外文前沿期刊,這種硬核課程甭管誰來上都無聊,遲梁骁旁邊的alpha聽着聽着,睡意就上來了,趴在桌上眯了會兒眼,再睜開,看到遲梁骁還在聚精會神的聽。
“行啊兄弟,這麽感興趣,轉專業到我們班得了。”alpha欲捶遲梁骁的肩,遲梁骁反應很快,擒住他的手腕。alpha瞬間清醒,心想這位同學還是個練家子,但在委培生面前耍大刀,還是班門弄斧了點。他較上了勁,出乎意料的,遲梁骁的動作永遠比他快一步,他腿都用上了,對方也輕松化解,上半身紋絲不動,不讓旁人看出絲毫異樣。
alpha覺得奇了怪了,猜不透遲梁骁到底何方神聖,盯着那張臉,腦海裏突然閃現戰地記者拍的幾張前線照片。
“你是遲——!”
遲梁骁用食指抵住alpha的唇,目光瞥向講臺,示意現在正在上課,別鬧出動靜。alpha捂住嘴,沖遲梁骁點頭,腿卻激動地抖,把另外正趴在桌上睡覺的委培生也給抖醒了,迷迷糊糊地問他怎麽了。他壓着嗓子,指着旁邊的遲梁骁,說:“這他媽是活的遲梁骁!”
那兩個alpha先是一臉茫然,然後睜大眼,三個人一起激動到抖腿,抖到下課鈴響,就立馬掏出手機要和遲梁骁合照,還讓他簽名。遲梁骁看向前方,再無聊的課也有學霸認真聽,圍着裴琢問問題,他不好意思去打擾,就坐在原位置,那三個委培生的彩虹屁他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心心念念地還是沒空閑功夫瞅他一眼的裴琢。
“長官您現在什麽職務待遇啊?”alpha好奇地問。遲梁骁說少校,alpha皺眉搖頭,還覺得虧了。
“我的天吶,我聽前線下來的駐軍說,那地方恐慌動亂到三國軍力都差點沒鎮住,要不是領導層全面切斷無線通信不讓病毒爆發的消息傳出去,全世界都得跟着焦慮。那就是人間地獄啊,您一個人,居然把司令官獨女平平安安地帶出隔離區,”alpha佩服地五體投地,沖遲梁骁抱拳,“我要是司令官,司令官給您當我都樂意。”
“這話不能亂說,撤回撤回,不然就出事了。”遲梁骁差點要去捂alpha的嘴。好在他們坐得遠,沒人聽到他們在聊什麽。
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麽,跟那三個委培生說實話:“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她是司令官女兒,只是接到命令要進去救個自身攜帶抗體的醫生。剛開始不止有我一個人,本土自衛軍和x國駐軍加起來人數有一個排,但他們……”
遲梁骁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用官方口徑說道:“那病毒是通過呼吸道傳播的,一旦感染,致死率百分之九十。他們是人道主義國家嘛,怎麽能讓自己的軍人進去送死呢,先後都撤退了,就只剩下我們一支小隊。诶,我隊友都特帥,特牛逼,沒給國人丢臉。要是沒他們做火力掩護,我也不敢抱着林棠往封鎖線沖啊。”
“所以說,最搶風頭的還是你,”alpha把那張得普利策獎的照片翻出來。那是張海上的航拍——他們駐紮的地方是個大海島,病毒爆發後,島內近十萬居民都成了病毒潛在攜帶者。當局下令阻斷所有連通海島的橋梁,禁飛禁航,不允許島民離開,防止這種尚無抗體的通過呼吸道傳播的病毒進一步傳播。林棠是名無國界醫生,病毒爆發前,她就在島上工作,且在出現症狀後又奇跡般痊愈。
她的血清是當時唯一的希望,但她卻被困在斷電斷信號的島上下落不明。政府一系列的消極作為頗有舍島保國的意味,這座被封鎖的島城陷入無政府狀态,當所有人都被不治之症的恐懼籠罩,被抛棄的人民也就沒了恐懼。
數萬人聚集到那座被稱為第n大世界奇跡的跨海大橋前,紅線後,他們本國自衛軍的指揮員荷槍實彈,警告任何人不得突破紅線。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先開得槍,人群的騷動與不安即将被推向頂點,軍民混戰一觸即發,遲梁骁抱着林棠,和他隊友沐着汗泥與血水沖出重圍,跨過那道紅線。
那一刻被航拍無人機記錄了下來,那一刻,他們抓住了最後一絲希望。
半個月後,抗體疫苗大批量投放,兩個月後,島上所有病患均痊愈,海島重新對外開放。很難想象,海島之外的人知道這個病毒不是因為官方報道,而是各國沿海地區在之後的幾個月內相繼出現該病毒感染者。所有患者均及時注射血清,無一人死亡,無一地區出現規模化傳染。
當這種病毒終于銷聲匿跡,全世界才知道,這種可怕病毒的血清來自那個黃皮膚的無國界醫生,而那個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救死扶傷的醫生,是被她的同胞救出來的。
危機徹底解除,遲梁骁抱着林棠的那張照片也不再是機密,兩人一個是司令官獨女,一個是共和國軍官,醫生配軍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就算沒有新聞,廣大熱心網友也喜聞樂見地給他們創造新聞,巴不得腦補中的羅曼蒂克真的存在。那個委培生alpha也八卦,問遲梁骁:“少校,您和林小姐,是不是……”
“不是,沒有,不可能。”遲梁骁義正嚴辭地否定三連,“我孩子都快五個月了。”
見那委培生不信,遲梁骁掏出手機,跟所有酷愛曬娃的新手爸爸一樣,躍躍欲試地要炫耀自己天下第一可愛的兒子。
然後他才意識到,他不僅從未拍過兒子的照片,他全家福都沒一張。
“反正,反正我已經結婚了。”遲梁骁尬尬地把手機放回去,alpha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吊兒郎當地說:“那可是司令官的女兒诶,你又是她救命恩人……。”
“那又怎麽樣,誰的女兒都沒我愛人好,”遲梁骁同那個alpha四目相對,像個人生導師,心靈雞湯販賣者,一字一句正正經經道:“有些人啊,你遇到前,只是覺得活着就這樣呗,可當你遇到了,你才知道,哇!活着原來是這樣!”
母胎solo的alpha被繞暈了:“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以前也不信,但你若是遇到了……”遲梁骁笑,看向講臺處回答同學問題的裴琢,目光再也挪不開了。
“你哪怕只能在人潮不息間遠遠地看一眼,你的人生都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