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簽文
次日,淩雪珺便與淩欽一起去了白鹿書院。白鹿書院就在京城東郊,前世,淩雪珺曾無數次來過這裏,因而,再一次踏進書院大門時,她心中不禁感慨萬分。
淩欽以為她不識路,便将她帶往女學那邊。兄妹二人到的時候,岳夫人正在準備授課的講義,看見淩欽帶着淩雪珺走過來,她忙放下手中的書卷迎了出來。
淩欽走到岳夫人面前,施了一禮,恭敬地說道:“夫人,這便是我家三妹淩雪珺。”
淩雪珺趕緊行禮道:“雪珺見過夫人。”
“淩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請起。”岳夫人忙将她扶起。
淩雪珺擡起頭來,看見前世對自己如同慈母一般的岳夫人,如果就站在自己面前,眼中不禁微潤。
而岳夫人在看見淩雪珺的時候,如同明慧郡主一般,也覺得這位姑娘身上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牽引着她不得不去喜愛她。她拉過淩雪珺的手,溫柔地說道:“昨日聽我一個女學生說了淩姑娘那晚在齊王別院作的詩,我很是喜歡。”
“夫人擡愛了。”淩雪珺微笑道。
“淩姑娘文才出衆,不必過謙。”岳笑夫頓了片刻,又說道:“對了,特別是那句日暮風吹紅滿地,我最是喜歡。這意境簡直太美了。”
淩雪珺笑了笑。
“對了,你會對詩嗎?”岳夫人又問道。
“會一點。”淩雪珺點了點頭。
岳夫人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畫眉生新月。”
淩雪珺怔了一下,随即應道:“點唇似初蕊。”
岳夫人說道:“水清魚讀月。”
“山清林沐光。”淩雪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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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聲遙呼關山月。”岳夫人道。
淩雪珺應道:“笛韻震破水底天。”
見自己對了幾句詩,淩雪珺皆很快對上來,岳夫人不禁點了點頭,笑道:“好,姑娘果然好文才。”
“謝夫人誇贊。”淩雪珺垂眸道。
岳夫人又說道:“對了,今日早晨我剛畫好了一幅雪梅圖,還沒來得及題詩,淩姑娘幫我看看可好?”
聞言,淩雪珺輕聲說道:“蒙夫人不嫌棄,雪珺願意一試。”
見淩雪珺落落大方,毫無怯意,岳夫人贊許地點了點頭,差人将畫拿了出來。侍女将畫展開,淩雪珺湊上前一看,只見一枝寒梅傲然映入眼中,緋紅的花瓣上含着新雪,輕輕一嗅,仿佛有暗香從鼻端沁入。
“淩姑娘,請為拙作題詩。”岳夫人笑道。
淩雪珺思索了半晌,緩緩吟道:“數萼初含雪,孤标畫本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吟完,她一臉忐忑地望着岳夫人,也不知自己所作之詩能否讓岳夫人滿意。
岳夫人低頭沉思了片刻,随即笑了笑,伸出手拿起桌案上的筆,在硯臺裏蘸起墨汁來。
見此情景,淩雪珺以為岳夫人不喜歡自己所作之詩,想要另作一首,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失望。沒想到,岳夫人将筆提起後,卻遞到她的眼前。
她擡起頭,不解地望着岳夫人。
岳夫人含笑說道:“既然作好了,為何不題上去?”
淩雪珺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禁驚喜道:“夫人,你真讓雪珺在你的畫作上題詩?”
“為什麽不?”岳夫人揚了揚眉,說道,“你這詩的意思境,與我這畫的意境很是貼合。我不知道有什麽理由不讓你題。”
淩雪珺趕緊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夫人不嫌棄。”
“淩姑娘說哪裏話,你願意為我題詩,該是我謝你才對。”岳夫人趕忙将筆放下,将她扶起來,“好了,別多禮了,來,題詩吧。”
“是。”淩雪珺點了點頭,然後才執起筆,在岳夫人的畫上,将自己先前所賦之詩題了上去。
淩雪珺為岳夫人題詩之事很快便京城傳了開來。要知道,能在岳夫人的畫上題詩之人寥寥無幾,皆是幾位當世大儒。淩雪珺聲名一下在京中打響,已經有人家表示有結親的意願了。
不過,以淩雪珺心中,卻還是想着能與羅家結親,因而明慧郡主來探她的話時,她一直沒有松口。明慧郡主在此事上倒還開明,何況有意願結親那幾家,她也不是很滿意,也就由着淩雪珺去了。
一日,淩昌謹從官衙回來,跟明慧郡主提起,說自己過幾日要出一趟遠差。
明慧郡主一聽,眉毛擡了擡,問道:“太後就快做大壽了,你還要去哪裏?來得及趕回來給太後做壽嗎?”
淩昌謹笑笑說道:“就是因為太後下個月要做大壽,我才要出這趟差。南朝那邊派了七皇子吳王朱沅前來為太後祝壽,陛下命我前往界河迎接他前來京城。”
“哦。”明慧郡主這才釋然。
聽了淩昌謹的話,淩雪珺眼皮卻跳了跳。
前世也有南朝七皇子前來為太後賀壽之事,當時也是淩昌謹去迎的朱沅,不過他這一去,卻出了大岔子。
南朝與北朝都是漢人天下,一百年前,兩朝結盟劃江而治,百餘年來,雙方恪守約定倒也相安無事。遇有重大慶典,兩朝還會互派使臣朝賀。
吳王朱沅是南朝靖安帝第七子,是寵冠後宮的許貴妃所出,而太子朱清則是王皇後所出的。因為靖安帝寵愛許貴妃,愛屋及烏,本就對朱沅看重許多,加之朱沅自幼便聰明伶俐,更是深得靖安帝之心,南朝一度傳出靖安帝想要廢嫡立庶,不過結果還是不了了之。
這回北朝太後大壽,靖安帝派自己最喜愛的兒子前來恭賀,也表明南朝對北朝的重視。禮尚往來,北朝便派了禮官前往界江相迎。淩昌謹不僅在禮部任高職,而且還是明慧郡主之夫,自然是最合适的禮官人選。因而,這重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淩昌謹接到朱沅之後,一路風塵便往京城趕。不料在抵達京城的前一晚,朱沅在驿館被刺客行刺身亡。靖安帝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兒子,大為悲恸,更因此與北朝交惡,發兵攻打北朝。
前世,顧骞便是在此亂世之時,随父親出征抵禦南朝進攻的時候,立下了大功,從而直上青雲,不到二十歲便做了正四品的忠武将軍。靖安帝死了最器重的兒子,又被顧家父子所敗,氣極攻心便駕崩了。
太子朱清登基後,北朝知道朱清本就與朱沅不和,便派人前往南朝和談,要求南朝撤兵,兩朝固守祖先的盟約。不過,因為南朝的皇子朱沅,畢竟死在了北朝,說起來北朝也有些理虧,最終北朝賠了一百萬兩銀子給南朝作為軍費,雙方才真正休了幹戈。
淩昌謹因為辦事不力,按律例不死也得流放三千裏。皇帝看在明慧郡主的面上,手下留情,只将他降了五級。淩昌謹因此前途盡毀,大受打擊,從此一蹶不振,連帶着淩钰和淩欽也受了他的牽連,出仕時只謀了個閑差,兄弟倆空有滿腹抱負無法施展,遂郁郁寡歡。
想到前世因為迎接朱沅之事,給淩家一門帶來的噩運,淩雪珺一陣心悸。如果這一世,還是淩昌謹前去迎接朱沅,一旦朱沅還是被人所害,前世的一切都将重演。
可是,她又不敢将前世的實情告訴淩昌謹和明慧郡主,他們肯定會以為自己犯了失心瘋,不僅不會信自己,還會對自己嚴守防範。
那可要怎麽辦才避免這噩運呢?
淩雪珺皺着眉頭想了半晌,突然,她眼前一亮,心中便有了主意。她擡起頭,對着淩昌謹笑着說道:“既然伯父要出遠門了,那雪珺明日便去靈覺寺,為伯父求個平安符。”
淩昌謹望着淩雪珺,微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雪珺可真有心。”
淩雪珺微笑不語。
次日,淩雪珺天剛亮便出門去了靈覺寺。
剛進寺門,便看見智明帶着幾個小師弟在院中打掃。淩雪珺将青芽留在門邊,然後快步走到智明跟前,大聲喚道:“智明師父。”
智明一怔,擡起頭來,看見淩雪珺站在面前,遂又驚又喜:“淩姑娘,你來了?”
“是呀。”淩雪珺微笑着點了點頭,“智明師父還在忙呢?”
“快打掃完了。”智明又問道,“淩姑娘今日前來,可是找師父?”
“非也。”淩雪珺望着智明,一臉燦然的笑容,“我今日前來,是來找智明師父你的。”
“找我?”智明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微微一紅,結舌道,“淩,淩姑娘找我,可,可是有事?”
淩雪珺左右看了看,見沒人靠近,然後将身子微傾,靠近智明耳邊說道:“智明師父,你可否幫我私下幫我拿一支下下簽的簽文出來。”
聞言,智明訝然道:“淩姑娘,你要這下下簽的簽文作甚?”
淩雪珺面色有些為難地說道:“這個,恕我不能告訴你。”她擡起頭,看智明面色有幾分猶豫,又問道,“智明師父,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智明猶豫了片刻,說道:“行倒是行,只是,你不會用這簽去害人吧?”
“絕對不會害人!”淩雪珺趕緊說道,“我這是要救人!”
“那好!”智明點了點頭,“那我就幫淩姑娘去拿簽文。”
淩雪珺大喜道:“多謝智明師父。”
智明叫來一位小弟子,将手中的掃帚遞給他,說道:“我帶這位女施主去求簽,一會兒就回來,你們将院落打掃幹淨便回去做早課!”
“知道了,師兄。”小弟子接過掃帚,臉上寫滿了聽話兩個字。
“淩姑娘,我們走吧。”智明回過身,對着淩雪珺說道。
“好。”淩雪珺點了點頭,便與智明一起向大殿走去。
走到大殿門前,智明對着淩雪珺說道:“淩姑娘,你在外稍等,我進去替你拿簽文。”
“有勞智明師父。”淩雪珺笑眯眯地看着他。
智明對着她笑了笑,然後便進了殿,沒多時,他又返回,手中拿了一張簽文。
“這麽快?”沒想到智明如此順利地拿到簽文,淩雪珺有些訝然。她原以為要費一番周折的。
“我跟師叔說了,淩姑娘拿這簽是救人所用,師叔便讓我拿了一支出來。”說着,智明将簽文遞給淩雪珺。
淩雪珺伸手将簽文接了過來,笑道:“你師叔可真是好人啊。”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嘛。”智明一臉正色道。
見智明一本正經的模樣,淩雪珺撲哧一笑,說道:“知道了,你與師叔都是慈悲的出家人。”
智明摸了摸頭,腼腆地笑了起來。
“智明,淩姑娘,你們在此作甚?”
一個男子清亮的聲音傳了過來。
淩雪珺與智明聞聲轉過頭去,看見來人,不禁都怔住了。
智明先回過神來,忙笑着迎上前去,說道:“阿骞,今日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大師。”顧骞口中回應着智明,眼睛卻緊緊盯着淩雪珺。
上回在南山桃花會一別,已有十餘日。今日陡然一見到顧骞,想到桃花會放觞的之事,淩雪珺不禁有些尴尬。
顧骞倒是神态自若,着對淩雪珺說道,“淩姑娘,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我們是不是還有兩局棋沒下?”
“啊?”淩雪珺一聽,不禁一怔。
顧骞望着她笑眯眯地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我們便把這剩下的兩局棋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