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品評

前世,淩雪珺八歲便進了京,在京城長大。那時,她每年夏日都要随郡主來雲延山避暑,因而,很小便認識了晉陽公主。前世朱沅因為被人暗殺身亡,沒有能夠活着來到京城,自然也沒有向晉陽公主求親之事,皇帝便把她許給了鎮守東海的蔡國公世子韓裘。

不過,晉陽公主對這門親事卻不滿意。她嫌韓裘只是一介武夫,且相貌普通,覺得他配不上自己。而那個時候,淩雪珺也從旁人口中得知顧家可能要與吳家定親的事,心裏也很是郁悶。

也許是感概兩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命運,兩人那時互相都生出幾分互相憐惜的感覺。見淩雪珺為了顧骞與吳翎的事情傷心,晉陽公主便為她出謀劃策,慫恿她以自己的名聲為代價,換取嫁入顧家的機會。

前世的淩雪珺,真的很喜歡顧骞,喜歡到了骨子裏。為了能嫁給他,她什麽都不顧,便接受了晉陽公主這個建議。

中秋節那晚,在雲延山的衆家公子姑娘聚在雲湖邊賞月,劃船,放河燈。淩雪珺在放燈的時候,故意将自己的衣裳弄濕,便到附近的竹舍去換衣裳。這時,晉陽公主不知用什麽辦法,讓顧骞也來了淩雪珺換衣裳的竹舍。

其實,在顧骞進屋前,淩雪珺早就換好衣裳了。不過,在旁人眼中,淩雪珺進了屋換衣裳,人沒出來,表示她還沒換好。而顧骞這時候進去了,自然就會聯想到,顧骞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在淩雪珺與晉陽公主計劃時,是打算叫晉陽公主帶淩玉柔和顧薇、顧瑩過來,撞見顧骞與自己的事情。這三人分別是自己與顧骞的至親之人,看見了什麽也不會聲張的。但這事卻可以通過她們的嘴告訴家裏長輩。到時,為了顧骞與淩雪珺的名聲,說不定兩家的長輩順水推舟,便讓她嫁給顧骞了。

沒想到,真到了那個時候,出現在門外的卻是羅賢妃、陸夫人,袁夫人、常夫人、簡夫人等幾人,事情一下便不受淩雪珺的控制了。雖然羅賢妃與明慧郡主将此事壓了下去,但畢竟常夫人、簡夫人是外人,這事情便不一樣了。陸夫人因此勃然大怒,不但沒有考慮這門親事,反而說淩雪珺自己不自重,設計勾引顧骞。

明慧郡主考慮到在此事上,吃虧的始終是淩雪珺,便厚着臉皮去求太後出面協調,還私下向顧家表示,願意支持李晃為太子,才讓顧家讓淩雪珺進了門。

此事發生後沒多久,晉陽公主也出嫁去了東海,從此淩雪珺再未與她再過面。後來,淩雪珺回想此事時,總覺得晉陽公主應該在中間搗了鬼。不然,為何在那個時候,羅賢妃會與幾位夫人出現在屋外?陸夫人為何會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設計的。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晉陽公主為何要這麽做。

正在淩雪珺回想前塵之事時,顧薇和顧瑩姐妹倆進了屋來。

顧蓁一見到兩位堂妹,笑着招呼道:“阿薇,阿瑩,你們倆來晚了啊。”

顧薇笑着說道:“回王妃的話,五哥有點事耽擱了,我們倆因為等他,出門便遲了。”

“無妨,反正也要等你們到了才去賞畫。”顧蓁笑道,“天這麽熱,你們該渴了吧?坐下飲些茶。”

晉陽公主問道:“三姑娘,四姑娘,你們與五郎一起來的?六郎沒來嗎?”

“公主,我六哥也來了的。”顧薇微笑着說道,“只是六哥等不及先過來了,我與阿瑩便與五哥一道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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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了也看不到畫,有什麽好着急的。”晉陽公主撇了撇嘴。

顧薇笑了笑,沒再說話,拉着顧瑩一起坐下來飲茶。

又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李晃便派人過來請各位女客到秋水軒去賞畫。

衆人一聽,紛紛起身往秋水軒而去。

李晃在雲延山這避暑山莊雖然不大,宅中卻有一個不小的池塘,這秋水軒便建在池塘邊。夏日裏,這裏柳枝招展,涼風習習,很是舒服。

女客們到秋水軒的時候,男客們都已經到了。顧蓁領着女客們進了屋,大家互相見了禮。

見雙方坐定,李晃便命人去把畫拿出來。

趁下人去拿畫這功夫,淩雪珺看了看屋裏坐着的人。除了堂兄淩钰外,還有顧宜、顧骞兄弟,羅霖,簡平洛,韋海亭,陸雲珊的兄長陸垣,堂兄陸均,另外還有幾人,淩雪珺看起來也是面熟,卻叫不出名字來。

羅霖看見淩玉柔進了屋來,沖着她偷偷展了一個笑顏,淩玉柔含羞帶嗔地瞪了他一眼,提醒他不要在人前表現出對自己的親密。羅霖見狀,立馬換了一副端正的模樣。

淩雪珺看見兩人之間的小動作,不禁莞爾。轉過眼,她的目光又與顧骞撞到了一起。淩雪珺微微一愣神,然後面無表情地将臉轉了開去。

顧骞望了她半晌,見她也不再往自己這邊看來,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将臉轉了回去。

正在這時,有個年輕寺人拿了一個長條狀的木盒過來,走到李晃面前,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說道:“王爺,你要的東西,小人拿來了。”說罷,将木盒放到李晃面前的桌上。

李晃點了點頭,揮手讓寺人退到旁邊,然後站起身來,打開盒子,從盒中拿了一幅畫軸出來,對着衆人說道:“諸位,這便是徐大師所作的雪竹圖,請欣賞。”說罷,他将卷軸輕輕一松,畫一下便展了開來。

李晃便将畫挂了起來,以供衆人欣賞。

徐熙名聲極盛,淩雪珺從未見過他的真跡,因而也極其好好奇,與淩玉柔一起湊上前去,好仔細欣賞這畫。

只見在昏暗的天空下,幾塊秀石立于園中,秀石旁邊有一截枯木根,上面鋪了一層雪。在怪石與枯木後邊,立有一些竹枝,若細弱,或彎曲,或折斷。不過,其間有三竿竹卻特別粗壯挺拔,傲然立于風雪之中。

“大師果然是大師,落墨真的太精道了。”有人啧啧嘆道。

顧蓁知道淩玉柔師從覃夫人,便對着她問道:“玉柔,你看了這畫,可有什麽想法?”

淩玉柔笑了笑,說道:“徐大師下筆落墨,确實非常有講究,值得玉柔好好學學呢。”

李晃一聽,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二姑娘說說,這筆法如何講究了?”

淩玉柔笑了笑說道:“徐大師在作畫時,将勾皴與暈染,粗筆與細筆,濃墨與淡墨,墨染與留白等各種技法兼施并用,且轉換自如,非常熟練老道,一般人是用不到這麽好的。”

李晃笑着點了點頭,說道:“二姑娘果然一語中的,不愧為覃夫人的得意弟子。”

淩玉柔面色微微一紅,說道:“王爺謬贊,玉柔不敢當。”

“二姑娘不必謙虛。”李晃笑了笑,又轉過臉,對着顧骞問道:“阿骞,你來說說看。”

顧骞聽李晃叫了自己的名字,站起身來,笑了笑,說道:“徐大師在此畫中的筆法與用墨,先前二姑娘已經說得很全,我就不再贅述了。我就說說我的觀後感吧。”

“好。”李晃點頭道,“你說吧。”

“是。”顧骞拱手一禮,然後邁步走到畫前,指着畫的下端,說道,“這裏,徐大師先暈染出大小數方秀石,十分靈秀。秀石上方有留白,以示此時應該大雪過後。左旁的一段枯樹,枝杈被折,映襯出冬日的蕭瑟之色。在秀石後面,徐大師畫了一簇竹。”

說到這裏,顧骞指着那一叢竹枝,說道:“這兩邊,數竿被雪壓彎或折斷的竹子,表示有的竹卻抵禦不了嚴寒的侵襲而折腰,而最中間這三竿竹,挺拔茁壯,細枝遒勁,殘葉紛披,則展現了其不畏嚴寒的氣魄。”

聽了顧骞的話,屋中之人不住點頭。

“我認為,此畫在蕭瑟中見生機,其意境高遠,寓意深刻。”顧骞又繼續說道,“大家想想看,同是竹,有的挺拔,能夠傲立雪中。有的卻彎曲,被折斷,風雪所摧。我們可以以物推人,有的人會為了升鬥米折腰,有的人則是寧死不肯屈,不是如同這風雪中的秀竹一般?”

“說得好!”李晃颔首稱贊。

李晃都說了好,其餘衆人自然紛紛贊同。

見顧骞出了彩,顧蓁面上微露笑容,而顧宜、顧薇和顧瑩則是喜形于色。

對此,淩雪珺心頭卻有些小郁悶。淩玉柔平日不愛在人前說話,今日好不容易露個臉,卻又被顧骞這個冤家搶了風頭,真是個掃把星!

淩玉柔和顧骞都從筆法和意境上,将這幅畫分析了一個透徹,後面的人也沒提出什麽新的見解。大家又欣賞了一會兒畫,李晃便叫人将畫小心地收了起來。

賞完畫,李晃提議男客女客各派一人,以竹為題畫一幅圖,來為今日這賞畫會助個興。并表示,勝出之人可得一只西域進貢的琥珀夜光杯。

衆人一聽,紛紛稱好。

“那你們商量一下,由誰來?”李晃問道。

“我們這邊當然是玉柔姐姐來啊。”羅吟霜笑眯眯地将淩玉柔推了出去。

“我,我不行。”淩玉柔面一紅。

“你可是覃夫人的弟子,你若是不行,我們這邊還有誰敢出去?”晉陽公主說道。

見晉陽公主這麽說,淩玉柔只好應道:“那,那玉柔便獻醜了。”

“那好,這邊由淩二姑娘出戰。”李晃點了點頭,轉過臉又對着男客那邊問道,“你們誰來應戰?”

男客那邊擅畫的人比較多,不過此時大家皆謙虛推辭,反而半天都選不出人來。

正在這時,晉陽公主又說道:“皇兄,先前淩二姑娘和六郎評畫的時候,兩個人不是都說得頭頭是道嗎?既然我們這邊選了淩二姑娘,男客那邊不如就叫顧骞出來作一幅畫吧。正好可以看看他們兩人,是不是光說不練的假把式。”

“這也好。”李晃點了點頭,說道,“六郎,不如就你來吧。”

聞言,顧骞點了點頭:“那好,我也獻醜了。”

見雙方選定了人,李晃便讓人上了筆墨紙硯,淩玉柔與顧骞各在一方書案上作畫。

淩玉柔提起筆,閉眼默了片刻,在心中勾了個底稿。心中有數了,她才開始落墨在宣紙上。

淩雪珺站在淩玉柔身邊,看着那濃黑的墨在她筆下慢慢幻成靈動的墨竹秀石,不禁心生敬佩。淩玉柔才畫到一半,便聽見男客那邊一片叫好聲。

淩雪珺聽到響動,轉臉一看,只見顧骞已經将筆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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