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柏林。
太陽升起,被金光籠罩的城市恢宏繁榮。
身為世界一級網球運動員的手冢國光在此享受着極高的待遇,雖是外籍球手,但其影響力卻是早已滲透德國每個角落。
他與德國在十五歲那年便系下不解之緣。15歲因傷前來診療,當時的職業聯盟便對他十分重視。在他手傷痊愈後,也苦心挽留,但他堅定回國,并帶領青學奪下全國桂冠。
同年,德國職業聯盟再次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再次回絕。但聯盟負責人對他十分青睐,專程前往日本,向他當面發出鄭重邀請。
手冢國光被打動,十六歲便加入德國職業網球聯盟,并在各大網球賽事中以不可阻擋的氣勢一步一步登頂,十七歲拿下世界青少組第一。
成年後勢頭更猛,首次進入ATP積分榜,便創下世界積分排名第六位的好成績。而在二十歲的這一年,還一舉斬獲澳網、法網兩大滿貫的賽事冠軍,震驚世界。
但,這樣一位被舉世關注的天才也不是沒有煩惱。
此時此刻,女朋友正在生他的氣。
“喝不喝水?”
手冢國光聲音慵懶性感,帶了點餍足後的惬意與舒然。
而與他狀态截然不同的是,夏若螢眼尾泛紅含着淚,顯然是一副被狠狠欺負過的模樣。
她不理他,只裹着被子埋進角落。
手冢國光将摟過來。
她依舊不理。
手冢國光親了親她,親昵的觸碰如年少時的清澈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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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螢被他輕易迷惑。又覺此時的他比昨夜好說話一些,便氣呼呼責問:“你昨天為什麽不聽我講話。”
她當然也知道這家夥精力有多好。可卻從未像昨夜那般,無論她說什麽都不放過。
她的聲音雖夾了火,可或許是氣勢太弱,聽着便像低喃的撒嬌。
手冢國光眼神又暗了,但現在不能再做什麽,他與她鼻尖相貼:“留下來。”
懷裏的家夥才來三天就鬧着回家,态度又是頂頂的倔。
但迷迷糊糊要她答應的事,第二天也極易翻臉不認。
可夏若螢委實不想留下。
兩人自十六歲便開始異國戀,電話很方便,卻遠沒有擁抱能撫慰相思之苦。
每逢寒暑假,她都來德國找他。最開始,他還會積攢着假期陪她四處玩。可當他賽程緊張,訓練愈發繁重,能陪她的時間便折了又折。
而現如今,成為網球巨星的手冢國光又與當年不一樣。本就抽不出時間陪她,且一旦出門,無論包得有多嚴實,總有球迷人認出他,追逐的人常将路段圍堵得水洩不通。
出行一趟麻煩成這樣,夏若螢也煩得不想出門。她生性又愛玩愛鬧,忍不住無聊。來的次數雖頻繁,可停留的周期卻越來越短。跟他粘膩夠了,想走便絕不多留。
手冢國光時常被她絕情的态度氣得氣郁,不過他哄人的手法一貫很高明。一般他不提要求,可一旦提了,夏若螢便無法拒絕。
這回她心軟了,但并不大氣:“最多就兩天。等你八月底去美國比賽,我再找你。”
手冢國光微不可察嘆息了聲。
片刻,他咬上她的耳朵,似懲罰又似無奈:“沒得商量了?”
夏若螢最受不得被他在耳邊下功夫,聲音抖了:“加……加一天。”
手冢國光低笑,性感的聲線酥麻了半邊身。
他慢條斯理地讨價還價:“就一天?”
好在夏若螢依靠僅存的理智堅守住了,抵住了美男計誘惑:“嗯……一天。”
若是她一退再退,這家夥可不會知足。只會得寸進尺,要她留一天又一天。
“螢……”
不能心軟,夏若螢把手從被窩伸出來,捂住他的嘴。
手冢國光便咬她手心軟肉。
他真是……這都能順勢調戲。
夏若螢臉頰泛紅,也氣得咬他。
兩人咬着咬着,唇碰上唇,便又親上了。
氛圍逐漸升溫,夏若螢有點怕,忙氣喘籲籲摟着他往下的腦袋:“你待會要遲到了……”
手冢國光埋在她身前,一直沒停下。
夏若螢指尖穿進他的發,像要推開,反又抱緊。
風掀起窗簾一角,光探入,窺見一室旖旎風光。
——
手冢國光穿上衣服,戴上眼鏡,俨然又回歸了禁欲克制的高冷形象。
夏若螢根本沒力氣吐槽他的兩幅面孔,此時全身散架,心中除了幽怨便只有後悔。
別說三天,她恨不得等他一出門就回國。
手冢國光撩開她的發,問她:“中午想吃點什麽?”
她人都要廢了,還考慮吃什麽:“我睡到下午才起床,你中午不用回來,直接在俱樂部吃。”
手冢國光中午還是會回來,但也沒必要告訴她,免得她沒睡夠就醒了。
“好,醒了告訴我。”
夏若螢乖巧點頭,跟他說拜拜。
手冢國光又親她兩下才出門。
夏若螢一覺睡到日落西沉。
可醒來就想哭。
一夜荒唐過後,當理智歸位,她也想起欠下的一堆‘債’。
她給手冢國光發了條短信後,就開始苦逼地含淚趕漫畫。
三天後,正是漫畫交稿的日期。
夏若螢今年大三,但已經是一位收入穩定、頗有名氣的漫畫家。不過,雖然實現了財富自由,但她的日子卻算不得潇灑。因為太忙,忙得沒時間花錢。
職業漫畫家跟業餘時期的到底不一樣,就單說催稿一事,上頭的人便要比以前理直氣壯許多。
她以前散漫慣了,不是喜歡每天畫一點,每次都是到了交稿頭幾日才使勁趕。不過那時的版塊較小,一期內容不多,臨時抱佛腳也能屢試不爽。
可現下,不專注個三天三夜,恐怕是幹不完的……
不過沒關系,在她多年的熏陶和教導下,手冢國光絕對是一位能夠出師的輔助型彩繪手。
網球俱樂部,完成一輪訓練的手冢國光在休息間隙拿出手機。
她發來了一條短信:下訓後,速歸!!!
手冢國光神情一凝,立即打電話過去。
鈴聲在他焦灼的等待中響了好幾聲才有人接聽。
“嗚嗚嗚嗚嗚~!”
手冢國光連忙提起網球袋往回趕,說話的聲音卻平穩而安撫:“不急,慢慢說。”
那頭的夏若螢情緒平息了一陣,才緩和:“你下訓了嗎?”
“結束了。”手冢國光又追問:“你怎樣?”
夏若螢抽了抽鼻子,聲音又帶了點哭腔:“那你快點回來!我需要你!”
幾分鐘後,公寓門被推開。
聽見動靜,書桌前奮筆疾書的夏若螢眸眶紅紅扭過頭。
身姿頃長的青年氣息不穩,一雙清眸緊張又深幽地罩在她身上。
他甩開網球袋,疾步上前:“怎麽了?”
夏若螢撲進他懷裏,大哭:“漫畫畫不完了!嗚嗚嗚~~”
手冢國光:“……”
三秒鐘後,室內響起夏若螢意味不明的哀嚎:“嗷——!你……你怎麽能打我的……”
屁股。
剩餘兩個字,被手冢國光下一道巴掌聲淹沒。
兩人吃過晚餐後便火力全開,多了位最強輔助,效率事半功倍。但拉下的工作太多,到了淩晨十二點,也才趕了全程的五分之一。
夏若螢能熬夜,但不想讓手冢國光陪着熬。
兩人洗完澡躺床上,手冢國光還想跟她說會話,但原本還叫嚣着熬夜的家夥卻一沾枕頭就睡。
手冢國光見她睡得香甜,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
柏林勃蘭登堡機場
手冢國光提着她的行李箱,不知這是第幾回送她離開。
他牽着她的手,每走一步,都要拽緊一分。
可沒心沒肺的家夥卻很是雀躍,人還沒上飛機,就已應邀好幾個聚會。
初中好友、高中好友、大學好友、漫畫社同事聚會……嗯,還有聯誼。
夏若螢挂斷電話,察覺到溫度驟降。
她往手冢國光身邊靠了靠,本打算驅寒,卻發現冷源體就是他本人。
夏若螢:“……”
瞅着他那不言不語的臉,夏若螢卻是先委屈上了:“我要走了哦,你不對我笑一個嗎?”
手冢國光:“……”
夏若螢盯着他看了兩秒,見他沒反應,試探的态度立即落地成實質的憤怒。
她用力把手抽回,再拽行李箱:“給我吧,我進檢票口了。”
手冢國光無奈輕嘆,終是把郁悶哽下咽喉。
他拉了她一下,沒拉動,便彎腰與她雙眸平視:“你知道的,我想你留下。”
輕輕柔柔的一句話,登時讓夏若螢被愧疚淹沒。
她如許多個從前一樣,拽着他的衣襟,主動親他。
那些不知該如何述說的話語,揉在吻裏傳遞,總歸是不會錯的。
她舍不得他,但她并不屬于柏林這座城市。
即便這個城市有他。
但也正因為這裏有他,她會奔赴千千萬萬次。
只是,她不願停留太久。
他是知道的。
夏若螢并不想太難過,來時歡喜,離開也要高興。
她理該灑脫,可……可上了飛機,她就不能每天與他見面,與他擁抱,與他說很多很多話。
她總是在想,為什麽,他們一定要在兩個城市呢?
她好想每天都跟他一起啊。
可她不願停留在他的城市,又怎能自私地要求他離開實現夢想的地方?
夏若螢眸眶漸紅,卻忍着哭。這時候不能哭,哭會成為他的負擔。
她埋在他懷裏貪婪地蹭了蹭,待逼退淚意,才揚起嘴角。
笑容一如五年前那樣明媚:“我走了,不要太想我哦。”
她轉身,通過檢票。
這一次,她沒有回眸。
他沒由來地慌:“螢。”
聽見喚聲的夏若螢背影一僵,随即捏着行李箱噔噔噔跑遠。
手冢國光:“……”
不對勁。
他立即打了通電話過去。
那邊響了幾聲鈴才接通,混着匆忙的趕路聲:“幹嘛。”
她的聲音慣常無異,手冢國光微微松了口氣:“下飛機告訴我。”
“好。”
自德國回來後,夏若螢情緒就不怎麽高漲。
七月的日頭猛烈,稍微在室外走一遭,便是壓不下的燥。
但人煩的時候,糟心事也往往如影随形。
某個轉交路口,“嘭!”地一聲,車身狠狠一顫。
她被追尾了。
她透過左視鏡看到了身後追尾的一輛白色汽車。
但這個路口沒有攝像,那家夥又似乎不打算負責,想立即繞道逃逸。
夏若螢眉目浮現出煩躁,猛地轉動方向盤将車攔截。兩輛車堵在路口,周邊全都是不滿的鳴笛聲。
兩輛車堅持了幾下,身後的白車抵不住壓力,安分地退回了一側。
夏若螢見此,才重新踩動油門,帶着白車拐出狹小的甬道,停在了一處寬敞之地。
一停穩,白車依舊沒動靜,夏若螢冷笑着下車走向白車,屈着手指敲車窗。
車窗搖下,露出了一位女生眸含淚光的面孔。
她年歲看着不大,感覺才拿了駕照沒多久:“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能抵什麽用?
而且這狡猾的女生,看着可可憐憐,但要不是被堵了,早就跑了。
夏若螢也懶得跟她多扯,看了眼被剮蹭的車尾,直接道:“賠錢吧,按照這種程度,修車費大概也要個39萬。”
她的車是小姨送的,可不便宜。收她39萬日元,還算少了。
女生錯愕瞪大眼:“三……三十九萬?!你訛人吧!”
夏若螢委實不想跟她争論,畢竟她對這女生可沒什麽好印象:“不賠錢,就報警。”
女生眸眶紅了,指尖發抖,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害怕。
她忍辱負重地咬唇,哀求道:“我今年才高中畢業……沒那麽多錢。”
沒錢賠,倒是剛逃。
夏若螢:“哦,那就找你爸媽給。”
女生抖得更慌張,聲音也帶着哭腔:“我是偷偷開車出來的……被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打我的。”
夏若螢把車牌拍下來,說道:“行啊,留個聯系方式,你分期賠錢。”
女生:“……”
她看向夏若螢的目光變了又變,仿佛想不通,這麽可愛漂亮的人,竟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
她咬了咬牙,臉上不複乖巧可憐,她狠狠道:“你等着,我現在就打電話叫我男朋友來!”
男朋友。
夏若螢忍俊不禁,冷笑出聲:“喊過來替你賠錢,還是打算報複我?”
女生瞪着她撥通男友的電話。
那頭的聲音一接通,女生便掐着嗓子,把自己說得可憐又委屈,什麽撞了別人的車。
太陽當空照,夏若螢只覺耳邊嗡嗡鬧。
女生的男朋友來得倒是很快,但他的态度卻出乎夏若螢的意料,是個誠懇又禮貌的人。
他先是安慰了一番哭得淚流滿面的女友,随即不卑不亢地含謙遞上自己的銀行卡:“這裏面只有32萬,剩餘的錢等我拿到兼職工資,我立即賠給你。”
夏若螢的目光在少年身上轉了一圈,衣着簡樸,還洗得發白。看上去是一個家境不太好的好學生,也不知這卡裏的錢,存了多久。
夏若螢又瞥了眼女生。女生倒沒什麽愧疚感,也沒感動,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跟她眼神對上時,還理直氣壯瞪她。
夏若螢頓時心裏就不太舒坦。這感覺說不上來,就是有點不上不下的憋屈。
她倒是想教這女生做人,可她的一切惡行,都是由另一個無辜的人買單。
她面無表情接過少年遞來的銀行卡,轉身道:“剩下六萬免了,當做是你來這的路費。”
男生愣愣地望着她,感激鞠躬:“謝謝!”
遠遠地,夏若螢依稀聽見女生對男生說:“怎麽辦,我把車撞壞了,爸爸一定會罵我的……”
男生頓了頓,隔了片刻才傳來輕輕的、夾着無奈的聲音:“說是我撞的吧。”
女生:“嗚嗚嗚~你對我真好!”
夏若螢白眼翻到天上去。
這男生莫不是給她們家簽了賣身契吧。
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沒什麽可值得同情的。
——
月色酒吧。
今天是國中好友聚會,幾乎都是青學美術社的成員。自國中畢業後,大家各路紛飛,難得有今天這樣人員齊聚的時刻。
夏若螢姍姍來遲,衆人一見,便紛紛高興地調侃着要她多喝幾杯。當然也只是開開玩笑,起起哄,畢竟在座的人有些未滿二十,不能飲酒。且就算滿了二十,飲酒也量力而行。
可夏若螢卻很是豪邁,為表歉意,竟捏了三杯雞尾酒就灌了下去。其中一杯還是高濃度的。
這一舉動可把大家驚掉了下巴。
他們還未從夏若部長的豪爽中緩過神來,夏若螢本人卻已經醉醺醺倚着沙發昏睡了過去。
開場既退場,可真有她的。
衆人心中無奈,原本還想着這麽久沒見,多跟她聊聊天呢……
但就算這麽一號重要人物下線,也依舊沒有冷卻他們的熱情。幾個從國中時期就活潑的人稍微熱一下場子,氛圍就起來了。
玩游戲的、打桌游的、唱歌的、跳舞的、湊桌聊八卦的……幹什麽的都有。
不過時間在娛樂中過得飛快,總覺還沒進入狀态,就又到了離別時分。
一些關系不錯的女生雖然沒喝酒,但在這樣的氛圍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緊接着再被別離的話語一渲染,就感懷地抱頭哭了起來。
一眼瞧去,幾乎都濕潤了眼眶。
也不知是哭逝去的年少青春,還是哭成年後的心酸。
成長,也伴随着失去。或許是懵懂的純真、也或許是昔日的赤誠與熱愛。他們成為了渴望的大人,卻又總在回首過往的無憂無慮。
悲傷持續了許久。
月上枝頭,已至夜中。
這個時間點不好獨自打車。有戀人的被另一半領回去,單身的人喝了酒就蹭車,沒喝酒就當騎士負責将人安全送回。
每個人的歸程算是商量好了,但大家可沒拉下一開頭就下線的某部長。
雖時隔多年,但想向夏若螢獻殷勤的人還真不少,都紛紛搶着要送她回家。
麻丘園子喝了酒,情緒有點上頭,抱着自家部長死活不放:“部長只能由我送回家!誰都不許跟我搶!”
被她追到手,相戀一年的鳳長太郎倒是想幫自家女友,但到底不太合适。麻丘園子若清醒還好,偏偏她也醉了,到時候由攙着夏若螢送進屋……絕對不妥!
彌永麻衣眼神暗示他,趕緊把你女朋友拉走。
鳳長太郎收到指令,溫柔地哄着她,把她攬進懷中。麻丘園子不知是委屈還是難過,拽着他的衣襟哭得很傷心。
這放肆的哭聲,把彌永麻衣懷裏的夏若螢吵醒了。
她睜開眼,眸光清亮掠過衆人,好似醒了酒。
大家立即看向她。或許是玩嗨了都有點情緒上頭,此時衆人的目光多少都有幾分遺憾的欲言又止,似乎只要她開口說一句,大家就能接着再玩一通宵。
但,終究是令人失望了。
夏若螢目光慢慢掃了衆人一圈,眸眶有點紅:“我男朋友怎麽沒來接我?”
好吧……還醉着。
誰不知道手冢在德國當職業網球手,最近還在緊張地準備八月底的美網。
彌永麻衣心底泛酸。
這些年他們異國戀的心酸她看在眼裏,手冢總是很忙,也很少回國,大多時候都是她去德國找他。
去的時候高高興興,回來的時候卻悶悶不樂,因為她舍不得離開他。可每回問她為什麽不在德國多玩幾日,她又總說,玩得不開心,不習慣。
兩人電話打得很勤,也相互都很清楚對方的生活,但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手冢不知道,在他離開的這些日子裏,她的胃病又犯了。
她還摔傷了腿住過醫院,但怕他知道了擔心,就連家人都沒有告訴。
她剛讀大學那一年,被一個變态跟蹤狂尾随,吓得做了好幾晚的噩夢。
她興致沖沖出門旅游,可剛到旅游點便又買了返程的機票。因為展眼望去,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
還有許多、許多……
她看似還喜歡湊熱鬧,可笑意卻很難再映入眼底。年少時最不甘寂寞的人,卻在長大之後,漸漸地學會了忍受孤獨。
她從未抱怨過,也積極地把每一個手冢不在身邊的日子活得高高興興。然而,只有在遇到特別難過的事,才會崩潰地大罵一句:‘有男朋友又有什麽用,還不如喪偶呢!’
但等到手冢一通電話打來,她又像沒事人一樣,跟他撒嬌,跟他開開心心地說每天的瑣碎日常。
也不知這一日一日的,何時是個頭。
彌永麻衣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若螢搖頭,身子懶懶地往沙發上倒:“不要,他待會就來接我了。”
彌永麻衣心中嘆息,送走昔日的社員後,便坐在一旁陪着她。
夏若螢睜着眼睛看着門,人來來往往。
社員離開時都與她打招呼,她也會微笑着告別。那活潑的模樣,完全看不出醉态,可她卻依然固執地要等着一個人來接她。
人越走越少,喧鬧的氛圍逐漸清冷。一束幽光從頂端打落,襯得眼巴巴等候的她愈發孤寂。
酒吧,最後只餘下了夏若螢與彌永麻衣。
彌永麻衣說:“我送你回家。”
夏若螢緩緩擡眼,愣愣地望着她,似乎抗拒,又似乎在掙紮。
彌永麻衣喉間酸澀,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在德國。”
夏若螢怔了怔,眸中漸漸蘊起了水光。
良久,她抹掉眼淚:“又麻煩你了。”
回程的路上,夏若螢一直沉默,街邊的路燈映入眼簾,卻折射不出年少時的璀璨星光。
到了公寓樓下,夏若螢笑着對彌永麻衣揮手。
彌永麻衣擔心她,想送她上樓。
夏若螢說不用,她現在酒醒了,讓她趕緊回去陪男朋友。
每次參加聚會,彌永麻衣從不讓男友去接她。因為一旦她男朋友也來了,夏若就會顯得更可憐。
彌永麻衣堅持要送她上去,但深夜未歸,男友的電話恰時打來。
夏若螢十分識趣,立馬三步兩跳地跑了進去。
看着她穩穩的步伐,彌永麻衣默默改口,對電話那頭柔聲道:“我剛把她送回家,現在回來了。”
夏若螢翻遍了包包,都沒找出鑰匙。
不應該沒有,她決定再翻一次。
可一次,沒有。兩次,依然沒有。
夜晚的風穿堂而過,明明清涼,卻驀地點燃了她心底的火。而在酒精餘韻的加持中,怒火無所顧忌地盛開。
她煩躁極了,包包裏的東西被她翻來覆去,撞出了清脆的響聲。
好吵!
她氣急了,又猛地将手上一堆沒用的東西往地上摔。
一瞬間,叮叮當當又霹靂乓啷,精巧的随身之物散開一地。
混亂又狼狽。
如同她此時的心情。
而一個圓圓的金屬之物還在滾動,在長廊裏從一頭泠泠回響到了另一邊。
借着樓道燈光的折射,她依稀辨認出了那是什麽。
那是他十六歲那年參加比賽,拿到的第一個冠軍獎牌。獎牌送給了她,她又把繩帶剪斷随身攜帶,為的是随手拿出來給別人炫耀。炫耀她男朋友是冠軍,還說他未來一定會是世界冠軍。
是啊。
他是世界冠軍。
此時又怎會在身邊陪她,又怎麽在她酒醉外出時接她回家。
夏若螢情緒起伏極大,忽然從極致的怒跌倒了極致的悲。
她抱膝坐在地上,倚着進不去的門,淚水控不住地流。
就算成為了世界冠軍又有什麽用呢……
他又不會在她無家可歸的時候迎她進門,也不會在她需要的任何時刻陪在身側。
就連難過都要掂量着程度,以免被他擔心,以免被家人擔心。
她小時候,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鬧就鬧,哪有這麽多顧慮憋屈。
這樣的戀愛,談得煩透了!
煩透了!
她雙手捂臉,哭聲難抑。本想放肆,可一想到若吵醒了鄰居,她還要跟他們道歉……她竭盡全力地忍下,深呼吸,深呼吸……
她慢慢昂起頭,将淚水憋會眼眶,呆呆地望着樓道外的天空。
沒關系的。
咬咬牙,還是能堅持的。
“咔嚓——!”
樓道那頭的門開了,斜出了一道光路。
夏若螢受驚地看了過去,對上了兩個人。
是她死對頭和小狼狗男友,兩人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她。
夏若螢瞬間崩潰,最絕望的模樣偏偏被最讨厭的家夥看了個正着。
她不管那些有的沒的,直接哭着放聲大罵:“哀木裏代!報複我很有意思嗎?!我不就在你面前嘚瑟了一回,你有必要天天帶着你男朋友在我跟前晃嗎?!我現在都這麽慘了,你還要大半夜出門看我笑話!”
哀木裏代:“……”
誰稀罕報複她。
不過看那瘋瘋癫癫的狀态,多半是有點不正常,這麽晚還在外頭,想必又出去鬼混了。
她跟這家夥大概真的是上輩子結了仇。
兩人國中畢業後原以為再無聯系,可卻入讀了同一所大學。更離譜的是,大學期間租房還看上了同一片區域,搬進了同一層樓。
兩人高中三年不見不交流,原以為生疏了,可一見面,倒是又莫名其妙地吵了起來。
當然,問題肯定是出在夏若螢身上,跟她可沒關系。
那家夥上了大學也是老樣子,總覺得別人要害她。有一回她被男生追到家門前,夏若螢看見之後,每次見面都要瞪她兩眼,然後陰陽怪氣說:“有男朋友在身邊了不起哦。”
這幽怨的酸味……她挺活該的。
誰讓她剛談戀愛那陣,逢人便炫耀自己男朋友。
罷了。
反正苦和罪她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拾起地面上的金牌,對她發出邀請道:“進來吧。”
夏若螢頓了頓,顯然有點受寵若驚。但很快又用力撇開頭:“我才不看你們秀恩愛!”
哀木裏代:“……”
都這時候了,還覺得別人有陰謀。
她不受罪誰受罪?
心裏這般想着,可目光卻落向身後高大俊朗的小狼狗:“你回去。”
小狼狗無辜躺槍:“??”
我就這麽不值錢?
哀木裏代擡了擡下巴,催促意味甚濃。
小狼狗眼神幽怨,但可憐巴巴目光的依舊沒有軟化哀木裏代的鐵石心腸。他無奈,只能拎起外套被掃地出門。
可看到夏若螢散落一地的東西,還是很紳士禮貌地幫她一點點撿起來。
夏若螢眸光閃動:“謝謝。”
小狼狗笑容陽光又開朗:“不客氣,你是小代的朋友,我這麽做是應該的。”
夏若螢:“……”
誰跟她是朋友。
哀木裏代沒否認,只問她:“滿意了嗎?”
夏若螢抿唇,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進來。”
“嗯嗯。”
夏若螢雖是頭一回進哀木裏代家,一點都不見外。換了鞋坐上沙發,便說:“有酒嗎?”
哀木裏代給她拿了瓶白酒。
夏若螢:“……”
“沒紅的?”
哀木裏代:“想醉就徹底一點,最好直接睡過去。半醉不醉的,大半夜我沒精力陪你鬧。”
夏若螢看着僅剩半瓶的白酒,莫名有點怵。
這女人,夠彪悍。
“你受過什麽刺激,要喝白的。”
哀木裏代從廚房拿來了兩個杯子,一人倒了一杯,平靜解釋:“刺激一下思維。”
她是做新聞的,現在在頭部電臺實習。壓力不小,也需要激發靈感,随時保持對新聞的敏銳度。
兩人掐來掐去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如此平和坐一起。
雖然氛圍詭異地喝着白酒。
夏若螢在酒吧喝了雞尾酒,那感覺至今還辣着咽喉。這白的,恐怕比雞尾酒更刺激。
哀木裏代沒催她,自顧自地幹了一杯,從容的姿态倒像是在喝白開水。
夏若螢被她勾出了幾分好奇。
她顫顫巍巍捏起酒杯,感覺喊下去,真要沒了半條命。
但……嘗嘗也無妨,這女人可以,她未必不行。
她也學着哀木裏代的模樣,一口悶。
又嗆又辣!
“咳咳咳咳咳——!”
夏若螢肺都要咳出來了,一張臉紅得不僅不能看,神志似乎也在酒精的強力作用下一點點吞噬與麻痹……
但饒是如此,她還緊抓着一縷神志,狠狠瞪着哀木裏代:“你……你果然想害我!”
哀木裏代淡定地又倒了一杯,依然是一口見底。
這個女人……是真的厲害。
夏若螢迷迷糊糊這般想着,便覺天旋地轉,空間翻折。她搖搖晃晃,像無根的浮萍,被狂風大浪撲卷着。
她現在……在哪裏?
……
她在哀木裏代懷裏,鬼哭狼嚎。
“嗚嗚嗚嗚~~!!戀愛談着有什麽意思?我連門都進不去!沒人愛我,沒人管我,沒人抱我,也沒人親我!”
哀木裏代把她推開。
夏若螢又哇哇哭着抱了上去:“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絕情!我沒有對你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只是抱一下你都不讓!嗚嗚嗚——!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心狠吶!”
哀木裏代被她吵得耳朵疼:“你最好明天記得這回事,以後都別來煩我。”
“我不!我不!我就不!我天天都要來煩你……我都這麽可憐了,你對我溫柔一點行不行!”
哀木裏代後悔死了。
早知道這家夥喝了白酒是這種狀态,她就該直接給她下安眠藥。
這家夥清醒的時候煩人,醉了更煩人。
哀木裏代不想聽她啰哩吧嗦,直接擡手捂住耳朵。
夏若螢自尊心受傷,以為被嫌棄,便要掀開她的手在她耳朵邊上哭。
夏若螢也不知道鬧了多久,哭了多久,她嗓子喊啞了的時候,哀木裏代已雙眼無神,并發了數次誓約警告自己,下回絕對不會把不該撿的東西撿進門。
夏若螢徹底喊不動了,就也放過了她。但她還沒放過自己,她小小一團縮在沙發一角,拿着手機也不知道在幹什麽,一邊打字,一邊默默地流眼淚。
哀木裏代:“……”
她煩歸煩,但也沒法真的不管她。
她給夏若螢倒了杯溫水:“睡吧,淩晨四點了。”
夏若螢無動于衷,似乎沒聽見,只失魂落魄又頹然地盯着手機。
哀木裏代在她身後瞟了兩眼,這家夥在給手冢發短信,罵他。
罵了一堆,又删除,然後又接着罵,再删……反反複複十來遍,每一次罵人不帶重複。
但就是沒發出去。
哀木裏代看着看着,忽然也沉默了下來。
這家夥向來風風火火,有氣不留下一秒,從小到大就沒人敢惹她。可竟淪落成今日這般,明明談着甜蜜戀愛,卻過得比單身還不如,難過時只能通過短信的删删減減來發洩一腔幽怨。
哀木裏代眸光微閃,突然抽過她的手機,快速打字發了條短信過去。
夏若螢猛地擡頭:“你幹了什麽?”
哀木裏代直接将手機關機,又随手丢到沙發上:“我去睡,你自便吧。想睡的話沙發和客房都行,但被子要自己去客房拿。”
然後就真的把她撇下,進了房間。
夏若螢:“……”
她瞅着眼靜靜落在一旁的手機,沒過幾分鐘,迷迷糊糊地在沙發上睡着了。
哀木裏代聽着外頭沒動靜後,又輕輕走出來給她蓋上被子。
柏林。
現在是下午兩點多,手冢國光正在進行沖刺訓練。
夏若螢在德國時,他的手機随身攜帶。但自她回國之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