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靈寵

當三公子闖進小院的時候,西陵正悠閑的躺在搖椅上養神。西陵一向不喜歡周圍太多人,周圍并無随侍之人,自然無人通報。至于西陵自己也似沒有察覺三公子到來,絲毫沒有想要站起來的樣子。三公子先是擰了擰眉,但是到底這次不是過來找他吵架的,展出一個刻意的笑容:“神君好雅興。”

西陵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有搖椅再慢悠悠的搖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搖動。

三公子雖是早就知道西陵這個脾氣,但是自小被人小心侍候,從未有人敢如此不把他放在眼裏,偏偏在西陵這裏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着實讓他十分惱怒,他一再告訴自己,不是來吵架的,只得先忍了忍氣,接着道:“拜神君既是接了陛下的口谕,然而卻未見有所動作,莫非早就心有成竹,知曉那個作亂的妖怪在哪?”

一陣風吹過,西陵擡了擡手,像是正準備回答。三公子亦是肅容,準備接着他後頭繼續說話,卻見到西陵僅僅是移了一卷書過來,擋在臉上,将日頭遮住。

三公子:“……”他脾氣一向急躁,雖算不得受寵,但好歹是正經的公子,從未受過如此怠慢,終歸忍不住了:“西陵,本公子問你話!你這是什麽态度?!”

西陵将書卷移開了一些,并未起身,良久才慢悠悠道:“你……”見他終于說話,三公子心情總算好了一些,卻未曾想,西陵又慢吞吞的接了一個詞:“太吵了。”

當葉霜燈從裏頭邁出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光景。她先前在裏頭掩着門,并未聽到什麽聲音,出去一看方知院子裏多了一個人,知道如今自己這個樣子怎麽都說不清,立刻就想往回跑。但是三公子像是早就等着什麽,見她出來了,立刻訝聲道:“哪裏來的狐貍?”

三公子早就使了一個油頭派人去請今上過來,原先以為總歸再施了計,才能将葉霜燈誘出,沒想到她自己出來了,的确少了一番功夫,三公子暗暗竊喜,立刻就想伸手去提她。

然而下一刻,葉霜燈覺得自己身子一輕,原先好好躺在搖椅上的西陵不知道何時過來,早在三公子伸手前,就已将她抱了起來。只見他冷冷清清的看向三公子,淡聲:“來尋本君,所謂何事?”

聽聽,這個口氣哪像當臣子的樣子,若是被外頭人聽去,還以為自己是西陵的下屬了。三公子暗自咬牙,又隐隐覺得,西陵的确該是這個樣子,若不是看重神君在雲澤那獨特的地位,自己為何又想到找他共謀大計?雖是最後被西陵果斷拒絕,共謀失敗,西陵知道他不少底細,所以之後他才處處針對。然而神宮在雲澤千年,地位早已根深蒂固,他實在無法動他。

扶蘇與今上一樣,為人淵靜淡薄,謙和有禮,一向推崇以文治國,雖說雲澤這幾百年不興戰事,但是既有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如何不能有稱霸九州的雄心?再說那個喬松,幼時雖分芒畢露,但是現在天天只知花天酒地,風雪雪月,與美色美酒上的确是一把好手,至于治國?也只能感嘆一句“傷仲永”了。

只有他,才有這個決心讓雲澤一統九州,天下歸一,流芳後世。奈何今上頻頻說他戾氣過重,難當大任,然而雲澤這麽多年修生養息,早就不會打戰了,現下一派歌舞升平之像,只是得益與上天垂青。若是失去這個屏障,也不知道有朝一日鄰國鐵騎踏入,将是如何大開城門,直至亡國?

西陵垂頭揉着狐貍的毛發,有時候還壓壓狐貍的耳朵,然而他懷裏的狐貍看起來有些抗拒,卻不知估計到什麽,只得別別扭扭的小範圍移動,不敢從他懷裏跳下。

半晌,三公子移開了目光,終于笑道:“呵,我只是聽陰陽司的人說,神君這裏隐有妖氣,他們不敢為這小事打攪神君,本公子就來看看,拜月節馬上就要開始了,西陵神君總不能出什麽差池。”

葉霜燈小範圍的躲了半日,最後發現自己活動範圍實在有限,只得放棄抵抗,任由他的手在她背上順毛。帶了薄繭的手,略抵着她柔軟的肚皮,指尖壓過她的耳尖,葉霜燈被順的一臉茫然,放松下來甚至覺得還不錯,大有想在他懷裏睡下的感覺。

此念一出,她便是一個激靈:特麽真的把自己當狐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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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這個小院子并不偏僻,加上三公子有意拖延時間,當今上步入小院,恰好就看見西陵抱着白狐貍,三公子正笑着與他說話的場景:“說來也奇怪,這個狐貍長的玲珑可愛,宮裏也不見有誰養狐貍,太微宮自然也不會有,不知這是哪裏來的?”

西陵順葉霜燈的毛的手停了停,眼眸亦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最後理所當然道:“自然是本君養的。”

今上也是略有驚訝,對着這狐貍思忖片刻:“……這是?”

三公子略笑了笑:“神君養的?我卻不知神君何時會養豢養妖物了。”

西陵再揉了揉葉霜燈的毛,思索了片刻:“此前我外出的時候再山洞裏遇上她,之後便收作靈寵,有問題?”

三公子幹笑:“神君想養個寵物自然無妨,但是妖物總是野性難馴,最近宮裏出了這些事,人心惶惶,神君與雲澤至關重要,若讓世人知道神君身邊有了一個妖,他們會怎麽想?”頓了頓,又有所指:“神君不知對于妖禍查的如何,不過想來有如此的閑情逸致,也應該有所眉目了吧。”

今上身邊只帶了一個随侍的太監,然而知曉西陵不喜歡太多人,再進入小院的時候就讓他站在門外等候。是故院子裏現下只有三人一狐,三公子此言一出,周圍驀然安靜下來。

雖然自西陵來了之後,宮裏未出什麽古怪,但是西陵除卻見過幾次喬松與荷華,其餘時間皆是閉門不出,即便要了令牌過去,也不見最近有搜查什麽地方,即便是西陵神君,閉門造車焉能有什麽結果?除非,他早就知曉一些事情,才遲遲不查。

今上皺了皺眉,目光亦是落到那只狐貍身上。

三公子見今上果然略有疑慮,心中一喜,又接着道:“西陵神君莫不是真的差出了什麽?并不如先說一說,也好安人心,如今神君遲遲不言,莫非……

今上叱喝:“出去!”

三公子一愣,話頭驀然頓住:“陛下?”

今上往屋裏走,冷聲道:“你先出去。我與神君有事商議。”

三公子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眼神明明暗暗,最後只得垂眸道了一聲:“是。”

擡起頭,眼前已不見了今上的影子,眼前的房門也被緊閉。他雙手死死的握住圈,最後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

西陵表情坦然的抱着手裏的白狐貍,葉霜燈有些懊惱,覺得被他毛順的都要禿了,等到她變回成人,一定要摸回來,讓他感受下一直被順毛是種什麽樣的體驗。然而再一擡頭,看到西陵帶着面具的半張臉,清冷高華,冷淡凜然。她略有思索:自己真的敢摸回來嗎?

今上沒說什麽虛話,直接就問:“這個狐貍真你養的是妖?”

西陵看着葉霜燈,對上她略在咬牙的表情,眼中滑過一分笑意:“昨天我剛養的。”

今上繼續保持直接;“哪來的?”

西陵将葉霜燈放在地方,然而她因方才遇上那三公子,現在被西陵放下了也沒打算亂跑,乖乖的呆在西陵腳邊坐下,然後就聽見他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撿來的。”頓了頓又道:“不是她。”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但是今上卻似聽懂了:“就這樣?”

西陵沒什麽表示。

今上竟也沒有追問,嘆氣道:“西陵神君既然如此斷定,便就這樣,但是喬松有句說的不假,拜月節馬上就要開始,不允許出現差池,西陵神君可保無虞?”

葉霜燈琢磨着,今上對于西陵,有一種她難以理解的信任。都說帝王多疑,但是恕她看不出眼前這位帝王又哪裏多疑了,若說多疑,還不如那個三公子想的多,五公子喬松對于西陵是友人,三公子像是和西陵有仇,卻因顧及他身份,言詞裝作表面恭敬,今上于對西陵可當真是真切實意的禮遇有加,像是給以了絕對的信任。

上次西陵并沒有告訴她,從記憶裏看出了什麽,如今對于今上也明顯有所保留,葉霜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西陵不顧及任何一位公子,甚至對今上态度也随意的很,到底有什麽原因?

這個緣由,會讓他不說出此事的真相?白白擔上一個豢養狐貍精的印象。

哦,順便還讓她擔上一個狐貍精的名號。

西陵聲音平靜,周身卻隐有一種氣度:“拜月節不會出現任何差池,至于宮中妖禍之事。我以再各出下了結界,再過幾日自有分曉。”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既已得了西陵的保證,今上也不再追問什麽,目光若有若無的往葉霜燈身上一瞥,帶着揣測懷疑,看的葉霜燈一個瑟縮,幾乎下意識的躲在西陵身後。等到她悄悄的探出頭,今上也卻也離開,房間裏頓時又只剩下他與西陵兩人。

西陵饒有興致的看着她良久,目光十分專注,葉霜燈被他看的有些發虛,剛跑開了幾步,卻聽見他慢悠悠的聲音從後頭傳來:“許久不見你出聲了,來叫一聲聽聽。”

葉霜燈:“……”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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