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唐十懶散的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一手撐着臉,嘴上還叼着一支快要抽完的香煙。他已經年過四十,然而時間格外喜愛他,當他做出如此輕佻的動作的時候,仿佛回到了二十歲,竟惹得審訊桌前的南田洋子臉側發燒。
“唐老板!”南田洋子急切的沉着臉道,“我希望您能明白當下的處境,老實交待您和‘釘子’的關系。”
“我?”唐十勾起唇角揚着下巴,他的頭發依舊梳得一絲不亂,“我是什麽處境?南田小姐,您現在的處境……我倒是有幾分興趣。”
自汪曼春回國,到邵庭離滬,唐十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早有預料。他和日本大使館的諸位生意往來已久,商人逐利,他們不會關心今天又有誰死在“釘子”手中,也不會關心他們手裏的生意是否會拖垮日本的經濟。不管唐十是不是真的和“釘子”有關系,都必須沒有關系——失去唐十所帶來的經濟損失,他們傷不起。故而唐十剛剛被帶到七十六號,日本駐華大使館的電話就跟了過來,連施壓帶威脅,他的“被逮捕”就變成了“協助調查”。
三十分鐘過後,唐十打着哈欠道:“我困了,南田小姐,明日再聊吧,麻煩讓人送床被子來。”他頓了頓又壞笑着說道,“哦,我忘了,明天,你們能留我到明天嗎?”
南田洋子摔門離去。
“混蛋!混蛋!”南田洋子把電話聽筒狠狠扣上,她剛剛結束了和日本大使館的又一輪通話,“唐十被抓來不過半天,這群蛀蟲就向我施壓要我放了他!就為了他們所謂的生意!大日本帝國的蛀蟲們!”
汪曼春把頭深深低下,說道:“老師,稍安勿躁。我們只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唐十,再拖幾天,邵庭那個性子,他忍不住的,只要抓到邵庭,我們就算放了唐十,也已經達到目的了。”
南田洋子長嘆了一口氣:“也只能這樣了,希望邵庭的耐性不要太好。再沒有進展,我們就要迫于大使館的壓力放人了。”
“他一定會上鈎的。”汪曼春胸有成竹的笑道。
畢竟是做過同事的人,汪曼春對邵庭不可謂不了解,唐十被帶走的第三天,邵庭就不顧莫先生的勸阻,孤身潛入了南田洋子的個人公寓,然後被汪曼春來了個甕中捉鼈。
“邵庭啊邵庭,”汪曼春轉着手上的槍,毫不意外的說道,“你做生意的時候實在精明,可惜一碰到和唐十有關的事情腦子就不轉了。”
邵庭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冷笑,然而最後還是什麽表情都沒做出來。
汪曼春猜的不錯,邵庭随身帶的武器的确是一片薄而鋒利的刀片,這個發現使得南田洋子前所未有的興奮起來:“曼春,你一回來就立了大功,實在是讓我不知道該怎麽獎賞你。”
汪曼春搖頭:“能為大日本帝國效力是我的榮幸,怎麽還會奢求獎賞呢?”
返回情報處自己的辦公室,汪曼春解開軍裝最上面一顆紐扣,才感覺胸口和脖頸沒有那麽憋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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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子推門進來,把一封信遞給汪曼春:“有你的信,是從法國寄來的。”
“惠子,幫我泡杯茶吧。”汪曼春接過信說。
“好的春醬,請稍等。”惠子在側間泡好茶,出來時卻發現汪曼春并沒有看信,而是正皺着眉閉目養神,即使是濃豔的妝容也擋不住眼底的青黑。
“春醬你自回到中國,就很忙碌,也很少笑了,”惠子走到汪曼春背後輕輕為她按壓着肩膀,“不如上學時那麽輕松快樂。”
“可是我們不能做一輩子學生。”汪曼春拍拍惠子的手,表示自己休息好了,端起茶一飲而盡,又元氣滿滿的往審訊室趕去。
惠子看着汪曼春的背影,眼含憂傷。
——春醬啊,你總是有這麽多的事情要做。
審訊邵庭不比審訊唐十更容易,他自始至終只承認意圖襲擊南田洋子,卻不松口承認自己就是“釘子”,而最大的問題在于,這位在唐氏主管亞洲生意,雖然不如唐十金貴,也是個不能刑訊逼供的主。
“人、人家不都說了嘛,只想找南田長官見唐爺一面。咱們可都是本分生意人,不知道什麽釘子,嘤。”邵庭用手絹擦拭着濕潤的眼角,濕漉漉的雙眼閃着波光望向南田洋子。
坐在南田洋子身邊的汪曼春悄悄擡手掩面擋住自己快要繃不住的表情。唐十和邵庭不愧是共事多年,兩人都有能給人巨大精神傷害的能力,只不過唐十靠的是他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和滿點的嘲諷,而邵庭則是一枝奇葩出牆來的妖嬈。
汪曼春的幸災樂禍還沒結束,邵庭的目标就轉移過來了:“小春兒,你是知道我的,我這麽嬌弱的人,怎麽敢殺人呢?”
汪曼春抽着嘴角站起來:“老師我胃有點疼,我去找點藥吃……”說罷她飛快的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邵庭這種大殺器還是交給南田·真悲劇·洋子老師去應付吧。
當日傍晚,汪曼春和惠子參加了上海工部局警務處副處長松井次郎舉辦的宴會,這位松井先生接的是他哥哥松井太郎的班,而松井太郎,正是半年前死在釘子手上的那位。
“汪小姐,”松井次郎端着杯子操着不太标準的漢語說道,“我聽說抓到釘子,你出了大力氣,我非常感謝你。”
“過獎了,”汪曼春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南田洋子,端起酒杯和松井碰了一下,“其實真正出力的是南田老師。”
松井和汪曼春說了幾句話,就轉身走到人群中心,和周圍的人開始用日語交談。
“哎,那個松井說什麽呢?”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到汪曼春身後,低頭耳語問道。
“說他哥哥被殺如今終于抓到兇手了,”汪曼春回頭調笑道,“喲,好久不見胡醫生,你不是中統的人嗎,怎麽又跟着戴長官混啦?”
胡正元嗤笑:“拜你所賜,我在中統不好混了,當然要給自己重新找個路子。”
“陳先生[1]大概是不知道我們那點兒舊怨,才把你派過來,”汪曼春語調輕快,“還好我心胸寬廣不跟你計較,要不然拼着合作失敗,我也得先把你給殺了。”
胡正元後跳一步:“哎喲,瞧您說的,不就是點兒海.洛因嘛,記挂我這麽久。”
“行了,既然是合作,就幫個忙把松井叫來吧,我在洗手間等着。”汪曼春緩步走向洗手間。
“好嘞,”胡正元擺出花花公子的姿态朝松井走去,“我們長官可說了,松井只是開胃菜[2]。”
汪曼春在洗手間拆開明樓寄來的信,信封裏是一張淡藍色的信紙,紙上的字用鋼筆寫就,紙很薄,但紙質很好。她讀完信忍不住露出帶着暖意的笑容,明樓此人,一旦喜歡上什麽人,絕不吝啬他的甜言蜜語,就連他寄來的信,字裏行間都藏着道不盡的綿綿情意。
胡正元和松井勾肩搭背的走進洗手間,松井疑惑不解:“你不是說汪小姐有話對我說,她人呢?”
“她嘛……”胡正元壞笑了一生,給松井遞了個眼神就走了出去。
松井了然。他長得一表人才,又前途遠大,平日裏獻殷勤的女人不在少數,盡管他并不好美色。但汪曼春很特殊,她不但漂亮,而且剛立了大功深受重視,是一個非常好的交往對象,這也是松井欣然跟着胡正元過來的原因。
“汪小姐?”松井輕聲喊道。
“這兒呢。”汪曼春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松井剛想回頭,就感覺脖子上有細微的痛意傳來,随後,他開始呼吸困難,眼前發黑。
“高興嗎,松井先生,”汪曼春蹲在他身邊問道,“和你最尊敬的大哥以同樣的姿态離開人世。”
松井瞪大了眼睛,眼球漸漸充血。
汪曼春不待他徹底死亡,就從衣服夾層裏摸出一根釘子釘入他的眉心。
“再見,松井先生。”汪曼春手指劃過信紙薄薄的邊緣,将其重新塞進信封裏,走出了洗手間。
作者有話要說: 注[1]:陳先生,即陳恭澍。
注[2]:開胃菜,是說軍統的最終目标不是作為副處長的松井,而是上海工部局警務處處長赤木親之。
拿硬質紙張割喉的設定,我個人覺得不靠譜,割手還行,要割斷氣管不太可能,這麽寫只是想表達一下山前放假前打印報告時被打印紙割傷手的怨念,請千萬不要當真,也不要嘗試。
ps:上面那個設定是開腦洞開出來的,如有撞梗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