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蓮子倒是嫩得很,剝得手上都有些濕,裏頭的蓮子心還是黃色的,沒什麽苦味,可以直接往嘴巴裏塞。
周雅總共就摘了幾個蓮蓬,兩人坐在那,沒一會就給吃幹淨了。
顧江河吃完還意猶未盡,便問他這蓮蓬哪裏來的。
周雅老老實實的告訴他是在村外那個蓮花塘裏摘的。
顧江河聞言,表情有些訝異:“啊?”
他問周雅道:“是旁邊還有兩棵李子樹的蓮花塘嗎?”
周雅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子樹,不過确實有兩棵樹。
回答了顧江河之後,就看到他表情更奇怪了。
于是周雅有些慌了,問他怎麽了,那個蓮花塘裏的蓮蓬不能摘嗎?
“也不是不能摘啦……”顧江河艱難道,“那個塘,是我的。”
周雅:“!!!”
完了,他第一次偷東西,還拿贓貨獻給正主了。
這也太尴尬了。
周雅手裏還捏着那吃完了的蓮蓬呢,人贓俱獲。
顧江河安慰他,說:“沒事,裏頭的蓮蓬不是我種的,我給承包出去了。”
仍然心有戚戚,但還是稍微被安慰到了一點的周雅,連忙将手上的“贓物”丢進了顧江河的垃圾桶裏,然後把垃圾桶踢進了桌子底下。
眼不見為淨。
他有些好奇,說:“你還有池塘的嗎?買的還是怎麽?”
“村裏分的,”顧江河回答道,“我那塊原本是田,承包出去之後人家給弄成塘,種蓮花了。”
周雅這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地能分的,便又問他分地需要什麽資格還是如何。
顧江河耐心給他解答了,說只要是戶口落在村裏的,從老到少,活着的都有地分。
顧江河原本是沒有地的,因為他不是這個村的。
後來他把戶口遷過來了,也還是沒給他分,一直到他外婆過世了,就把他外婆原來的那幾塊地給了顧江河。
顧江河這人懶,分的菜地離自己家太遠了,他就不願意去,幹脆跟人換了。
他以多換少,換來了自己那個後院。
“原本是一塊菜地,我把它圍起來了,然後建了堵牆,再糊了水泥,做成了院子。”顧江河跟他說道。
周雅有些疑惑:“還可以把菜地做成後院嗎?”
“其實按理來說是不可以的,”顧江河回答,“不過村裏一直都是地多人少,所以我這麽折騰也就沒人管了。”
又道:“還有些的,把田地和菜地直接做成地基,然後在上面建房子的。都是不允許的,可是也沒人來管,就只能随他去了。”
周雅聽了,心裏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他一直接受的教育,讓他有些不能接受這種做法。
但也知道,其實這種事是很難避免的。
總還是有人鑽空子,而且想管到方方面面,也不太現實,但就是心裏不太舒服。
顧江河這後院都建了好些年了,現在指責他也沒有用,周雅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了,問起顧江河,說:“那我有地嗎?”
他戶口也遷過來了,按理來說也算村裏人了,可是有沒有給他分地他就不太清楚了。
說起遷戶口這事,怎麽說,養父母至少還算是做得仁至義盡了吧。
不談感情,光說義務,已經算是對得起周雅了。
知道他不是親生的了之後,也還是給他安排好了一些瑣事,遷戶口,轉學籍什麽的。
說給他零花錢,也還真的給了。
周雅每次酸的時候,就會在心裏不停的跟自己說,本來也不是親人,做到這個程度還要怎麽樣呢?
他想說服自己,不要太貪心了。
可是內心還是很難放得下。
他以前看電視,看到主角跟人抱錯了,然後被找回來,于是一夕之間就生活天翻地覆。
他也想過,假如自己跟人抱錯了會怎麽樣。
那時候,還是他爸媽的養父母,問他,說那如果你親爸媽找來了,你還要我們嗎?
周雅光是想到自己會和父母成為陌生人,就害怕到不行,紅着眼睛,忍着哭聲,說我不要他們,我只要你們。
那時候他們就笑,說寶還是對我們好哦,親爸媽這麽有錢都不要,只要我們。
作為一個“孩子”的立場,周雅從來都是覺得生恩不如養恩。
他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人把看不見摸不着的“血緣關系”,看得比十幾年的陪伴更重要。
事情真的降臨到了他頭上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原來只有他是這麽覺得的。
他覺得養育的恩情大于一切,而養父母眼裏,沒有什麽比“親的”更重要了。
在還不知道另一個孩子是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對周雅百看不順眼了。
他養父口口聲聲就是白浪費我那麽多年的精力和錢,養了個不知道哪裏來的瘟神。
周雅聽不下去,被逼得受不了了,就脫口而出,說你怎麽知道你親兒子會不會比我更差勁呢?
養父的回答是:“再差也是我親兒子!也比養了你好!”
那時候周雅心裏确實是不痛快的,還暗暗的在那想着,最好你親兒子是個廢物,又蠢又傻,長得跟個憨憨一樣。
結果沒多久,就找到“親兒子”了。
周雅就只看到了照片,一個證件照,看着都氣質突出,帥得很。
周雅自認為長得不差,但是看到那照片,還是秧了。
也不是覺得那人比自己好看,周雅對自己長相一直是很自信的,他秧是因為這人長得怎麽看都不像個傻子。
他就有些難受,心裏像壓着一塊大石頭一樣。
有了親兒子消息,養父母徹底懶得管他了,天天就在打聽關于他們親兒子的事。
周雅不樂意聽,但也還是斷斷續續聽說了。
又勤快又聰明,長得好看,脾氣也好。
他心說完了,本來他養父都說了,是個傻子也比他好。
這會人家真比他好了,那就更顯得他差勁了。
等換了之後,怕是別說讓他們後悔,只怕他們只會遺憾沒能早點把周雅這個瘟神送走。
養父母那邊,周雅一直都還是有些愧疚。
愧疚在于自己占了他們親兒子的名額這麽久,害得他們親生母子沒法團聚。
而且也沒能當好“兒子”這個角色,搞得兩夫妻為他天天吵。
以前他以為自己跟養父母是親生的時候,還能跟自己說,這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等發現原來不是一家人了,他就忍不住開始責怪自己了。
對于周舒然,周雅也覺得自己欠了他的。
尤其是來到鄉下生活了之後,他更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周舒然了。
他已經十七歲了,所以還能扛住一些事了。
而周舒然,是從牙牙學語的時候,就開始在這片土地生活。
周雅該吃的那些苦,都是周舒然幫忙吃的。
就連對老頭,對周舒然的親戚,和他的朋友,周雅都沒辦法不讓自己有虧欠的想法。
就會忍不住想,那麽好一個周舒然,換了他過來。
他們虧大了啊。
都怨自己不争氣,才處處顯得低人一等。
顧江河聽到他這問題,挑眉:“有倒是有,不過……”
周雅沒重新分地,直接把周舒然的地給他了。
就在顧江河那蓮花塘旁邊的,就是周雅的菜地。
周雅回想了一下,頓時臉垮了:“不是吧……那塊地也能算菜地啊?看着就跟荒地一樣。”
雜草叢生,一點“菜地”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再說了,上面也沒種菜啊!
顧江河說有人來村裏承包田的時候,就問了周三爺這塊地要不要包出去,三爺還沒開口,周舒然就說了,說不包出去。
他們家其實主事的是周舒然,他說了不包,那就自然不包了。
可是周舒然自己還在讀書,周三爺也行動不便。
那塊地離得又遠,漸漸的,就荒廢了。
“啊?”周雅遺憾道,“那太可惜了啊……”
好好地一塊地就讓它荒在那。
顧江河奇了,道:“怎麽?你要去種地?”
滿臉寫着“你會嗎”。
那當然不會。
周雅長這麽大,唯一養過的活物就是仙人球,還給他養死了。
他就是覺得白放着不太好。
便問顧江河現在還有人想承包菜地的沒。
“有啊,”顧江河道,“就承包那片蓮花塘的,一直想把你那塊地拿下來呢。你要是打算包出去,我就喊他過來跟你談談?”
周雅自然求之不得。
便問顧江河承包出去大概多少錢。
顧江河道:“五百塊一個季度,一年也就兩千吧。”
見周雅露出“這麽少?”的疑惑表情,他又解釋道:“本來也掙不了多少錢啊,不然你指望賣出去多少錢?”
……一萬。
但這話不能說。
因為就會顯得特別傻白甜。
于是周雅乖巧道:“我沒想什麽啊。”
顧江河聯系了承包的人,約了時間,說過兩天一塊去村長家裏填東西就行了。
又囑咐他道:“你這事得問問周三爺的意思吧?記得跟他說啊。”
周雅:“好的。”
他回家找老頭說了一聲,老頭沒什麽意見,說你決定就行了,于是就拍案定奪了。
摘個蓮蓬還摘出了一筆錢,周雅喜滋滋的。
跟那承包的大叔簽字的時候,周雅就挺不好意思的跟人承認了,說我前兩天在你塘裏摘了蓮蓬吃。
大叔人挺好,還安慰周雅說沒事,經常有人過路摘,他主要是要下頭的蓮藕。
走的時候還送了周雅一袋子蓮蓬,周雅提回去,就被顧江河搶了一半,說是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