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孝順

“好啦,吃包子吧,等你吃完,粥也該熟了。”蘇向晚淡淡的說。

這不,宋青山兩手泥嘛,他就說:“宋東海,去給我打水來洗手。”

驢蛋兩耳一豎,但很有借口:“我在給吱吱沖奶呢。”

“狗蛋打去。”他又說。

狗蛋說:“好啊。”這不,端着個盆子出門,頂多不過轉了個身的功夫,孩子就把水打來了。不過,宋青山剛要把手伸盆裏,就頓住了:“不行,你先洗。”

“我這水啊,專門是給爸爸洗手的。”狗蛋搖頭晃腦的說:“我自己不用這個洗。”

宋青山拎了拎他的耳朵,轉身出門,把水灑了,自己打水洗手去了。

小王八蛋,懶得給他打水,尿了半盆子尿,就想糊弄他呢。

洗幹淨了手,夾過一只白嫩嫩的包子,他咬了一口,看了蘇向晚一眼,再咬一口,又看了她一眼,緊接着,一只包子都塞嘴裏去了。

連着往嘴裏塞了三只包子,他居然連口氣都沒喘。

香,香的他眼珠子都差點突出來了。

韭菜油渣餡兒啊,雖然吃完了味道沖,但這東西香起來,那是能叫人飄上天的。

這不,轉眼又是晚上,該睡覺了。

照例,倆小衛兵一左一右,團着宋青山呢。

“那個,明天我還得去縣城,以後至少三五年內,我的工作地點會在咱們清水縣,等再将來,不論我走哪兒,都帶着你們娘幾個,成嗎?”飯足肉飽,宋青山大概又有點兒飄了。

蘇向晚團着小吱吱,正在給她穿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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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的小衣服還是原身給衲的,現在變小了,她正在拆一件從老房搶來的軍裝,準備給娃做衣服呢。

“啥工作,要你說不方便透露,我啥也不問,以後都不問。”蘇向晚說。

但其實心裏,她還是挺樂的。

黑心肝的男人,現在願意給她交底了。

老太太要知道自己一步步的,把最孝順兒子推向自己最恨的女人了,估計會氣的七竅流血吧。

活該,她就要這麽幹。

“咱清水峽上要建個水庫,這事兒你知道吧?”宋青山于是問說。

蘇向晚沒說話。

“我現在是負責水庫建設的基建工程兵團的團長,總指軍,那個水庫,因為地理條件,以及工程難度,被認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原本有蘇國專家援建的,但蘇國專家後來全撤完了,他們甚至在國際上宣揚,說這個項目不可能被完成。就是說,咱們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都在等着看咱們的笑話,而水庫能不能建不建得成,全在我的肩上扛着呢。”宋青山淡淡的說:“盡量甭跟人提起,尤其是我娘,要知道了,準得鬧妖蛾子,祖宗三輩的人,她都得弄到工地上去。”

蘇向晚嗯了一聲,還是沒說話。

男人這回給她說的,有一半是真話。

因為,他們是在修建一個黃河上游最大的水庫,但是,除此之外,他們還肩負着另一項工作,那就是,勘察,并修建華夏共和國歷史上,第一座核電廠。

要知道,自從美國和法國相繼搞了核電以後,蘇聯人和法國也開始搞核電了。

核電廠這個任務,可以說才是宋青山的重中之中,不過遺憾的是,照書中所言,這個計劃最終因為間諜的幹擾和破壞就流産啦。

以及,這并不算是書中的劇情,做為一個熟知歷史的人,蘇向晚知道,這個事件,是發生在共和國發展的,歷史上的。

第二天一早。

宋青山把拖拉機一開,大清早的,出門直奔清水縣城。

清水縣城的口子上,是個兩座高山夾着一條河的大狹口,現在,這地兒是個大工地。

也就是水庫的位置。

而水庫的最高位置,是在現在仰頭可望的半山腰。

63年的時候,這地方就已經動工開始修水庫了。

但是,等到66年,革命的浪潮一卷來,再加上蘇聯專家撤離,這兒也就被迫的,停下了工期,一座宏偉的水庫,只打了個底子。

所以你甭看宋青山在家裏的時候慫蔫蔫的,一到團部,馬上就不一樣了。

“團長,團長,北京來的總工程師應該馬上就要到了,現在準備召開會議嗎?”七團團長劉向前跑來,敬了個禮說。

宋青山問:“縣委人事科那個方科長,還來過嗎?是不是又在打聽我們的消息。”

“來過,但我們沒讓他進大門,怎麽啦?”劉向前說。

事實上,像他們這種部隊,直屬中央管控,是不準地方人員幹預的。

而像總指揮、設計師、以及政委這種名頭的人物,縣級以上的幹部們或者知道,但畢竟人事不從縣人事局走嘛,在現在這個消息閉塞的年月,人人都在打聽,但是,機密部隊的事情,他們是打聽不到的。

宋青山的大姐夫方高地,不是縣委人事科的科長嘛。

他負責往工地上輸送民工,以及一批稍有點文化和學歷的,代班人員。

所以,他承諾了宋老三的工作,确實是有的,不過那是他職責之內的事情。但是,把宋老三當肥羊宰,收五百塊的這事兒,就是他自己黑宋老三的了。

“告訴他,明天讓他在家等着,就說團長想見他,對了,可不準跟他透露團長是誰。”宋青山說。

劉向前敬了個禮就跑了:“好的,團長。”

宋青山轉身,從拖拉機裏的帆布下面翻出一件嶄新的軍裝來,把舊的那件解了,往身上一套,就開會去了。

傍晚,開着拖拉機回來,他照例在紅星公社外,就把新軍裝脫了,換了一件半舊的老軍裝在身上。

那不正準備回村呢嘛,就見夕陽下,蘇向晚背上背着一個圓圓嫩嫩的小閨女,屁股後面還拽着倆背着筐,筐裏滿是野草的小子,跟一衆婦女們,正在大路上,也往村裏走呢。

蘇向晚這個妻子吧,宋青山原來是真沒深交過。

倆人相處兩次,加起來不過十來天,她嘴裏永遠都是庭秀咋樣咋樣,庭秀那麽白,你咋那麽黑,庭秀脾氣沖,動不動踹誰一腳,你咋沒他的脾氣,庭秀人家臉冷冷的,看着就俊,你咋總在笑。

當一個人不喜歡你的時候,你的笑,在她眼中都是一種罪過。

總之,蘇向晚在他面前,是從來不掩飾自己的。

在他看來,妻子是個想法浪漫,不切實際,也不顧別人感受,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

而他呢,畢竟跟她生了幾個孩子嘛。

說實話,死過一回的人,啥都是小事,把孩子養的白白胖胖的,才是他的頭等大事。

蘇向晚聽見突突突的拖拉機聲,就回頭了。

狗蛋和驢蛋倆立刻就跟撒歡的小狗似的,追着車跑起來了。

宋青山把拖拉機開到勞改點外面,下了車,也不知道提的啥東西,把驢蛋一抱,就準備要回老房,那不,走之前他還問蘇向晚呢:“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

說實話,兩家子因為一個分家,成仇人了,蘇向晚怎麽可能再去老房。

她說:“我晚上做莜麥面棒棒,你要在老房吃也行,要回家吃,我就多擀一碗。”

宋青山嘴角抽了一下,蘇向晚能看不出來嗎,那就是饞的。

飯把他的魂兒啊,給勾留在這兒了。

老房裏,老太太那不着實給氣病了,正在炕上躺着呢嘛。

事實上,宋老太要不是體格好,那是真的熬不過兩回大饑餓,也養不大六個孩子的,但這回,她是真的給氣病了。

“媽,我給你買了兩盒加味逍遙丸,你最愛的佛慈的,這藥舒胸活絡,你先吃上一丸?”宋青山握上了他媽的手,就說。

這種兒子,看起來憨厚樸實,無論你咋打咋罵,他一聲不吭,但是該硬的時候,也一丁點兒都不給你軟,真真是能氣煞人的。

老太太擡頭看了看兒子,垂着眼皮子,捏開一丸藥,慢津津的,就吃起來了。

但同時,老太太也說:“青山啦,你是真變了,你都變的啊不像你以前了。”

以前的宋青山多好啊,明明白白的說是給妻子和老太太倆人寄一樣多的錢,但每回給蘇向晚只寄三十塊,老太太拿的那一份,只有老太太自己知道。

現在他會藏私了,分家的時候那麽無情,這會兒再拿着藥來孝敬,這不是要氣爛老太太的心嘛。

但老太太還是要吃,畢竟這個兒子的錢,她花的心安理得。

母親咀嚼的樣子,叫宋青山想起自己小時候,和宋庭秀倆人一點點啃着樹皮,而老太太自己則捧着一把谷皮殼子,一點點的,慢慢咀嚼的樣子。

這是他的親娘,從小把他養到大,無論老成什麽樣了,又生了多少皺紋和白發,宋青山依然愛她,跟仨孩子一樣愛。

這不,怕自己氣病了她老太太要氣悶,逍遙丸不就買回來了嘛。

握着老娘的手拍了拍,看她把一丸藥吃完了,宋青山出來,見老大爺風塵樸樸的,才從地裏回來,拍着手呢,宋青山悄悄的,就給老爺子的懷裏塞了一包煙:“爸,我先回家了,啊。”

“吃了飯再走?”老爺子說。

宋青山招手說:“不了,向晚也做着飯呢。”

老太太啥也沒說,等宋青山出去了,就從身上摸了只信封子出來,轉身遞給宋老三了:“老三,你可得給媽争氣,五百塊跑來的工作,你要幹不到像你大哥和你二哥一樣,媽這輩子,可就沒啥指望了,知道不?”

終歸,老人們要的,還是一個,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對不對?

宋老三接過錢,當時就起身了:“行了媽,啥也不說了,我這就上縣城,找我大姐夫去。”

“這事兒,可不能讓你大姐知道,你大姐向來最恨的,就是咱們走人情,拉關系,知道不?”老太太趕忙又說。

要說宋老太生的這幾個孩子,雖然說青山和庭秀都厲害,但是,要說老太太最得意的,可就數她的大閨女宋大花了。因為是勞動模範,宋大花都到北京去見領袖了呢。

而宋大花最煩的,就是老太太想給小兒子拉人情,套關系這事兒。

老三趕忙答應着呢:“哎呀我知道,錢是給我大姐夫的,你放心吧。”

這不,因為已經沒車了,宋老三帶着宋二花,,三十裏路,直接就往縣城走着去了嘛。

所謂莜麥,那是一種産量特低的麥子,而一般來說,農村人拿它做甜賠居多,五月五做甜賠,蘇向晚上輩子,最愛吃的就是外婆做的甜賠。

聽說狗蛋個秦州娃兒居然沒有吃過甜賠,她都驚呆了。

但是,狗蛋就說:“阿舍吃過的,阿舍那時候跟我說,她去她外婆家,她外婆給她做過甜醅子呢,她說,味道可甜可甜了,她吃完都沒吞唾沫,回來讓我舔她的舌頭呢。”

這孩子,但凡談到吃,就總是離不了阿舍,小阿舍活着的時候,應該是個十足的吃貨。

不過,倆五六歲的小屁孩子兒,就為了嘗一口甜醅的味道而交付自己的初吻,真的好嗎?

不過,在這方面,驢蛋顯然權威得多:“根本不好吃,那年大姑媽帶我進城,給我吃過半碗,又酸又難吃,害我拉了半夜肚子呢。”

大概兩年前吧,宋大花帶驢蛋進城做過一回客,孩子吃了一碗甜賠,也不知道是不是溲了,驢蛋是一路又吐又拉回的家,一路上,他的表哥金換還不停的罵孩子呢:“你要再敢鬧肚子,我一腳踏死你。”

從那以後,驢蛋就恨上甜醅子了。

“咱先擀面吧,等過陣子,媽媽找着給你倆買上一斤莜麥來,好好兒做頓甜賠給你倆吃。”蘇向晚篩着面呢,就說。

必須挽回甜醅子在驢蛋心目中的榮譽。

而對狗蛋呢,她卻說:“狗蛋,你要知道,小阿舍已經死啦,從今往後,咱再不提她了,好不好?”

狗蛋垂了垂眼皮子,抿着小嘴巴說:“好吧。”

事實上,倒不是蘇向晚小器,而是,你甭看就只是個小阿舍,那麽一個小女孩在狗蛋心目中的地位,是除了媽媽和吱吱以外,最重的。

而在将來,他的生活中會出現一個,長的跟小阿舍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小姑娘,結果呢,這姑娘愛的卻是驢蛋,于是,倆兄弟的反目成仇裏,小阿舍,就成了一環很重要的催化劑。

莜麥這東西,磨面的時候是不篩皮的,但是,不篩皮,就跟苞谷面似的,是揉不到一塊兒的啊。皮子篩掉,也就沒多少面粉了,可是這樣的莜麥擀出來的棒棒,那是能香到人連舌頭都吞掉的。

這不,宋青山進來的時候,蘇向晚正在從鍋裏往外撈棒棒嘛。

一碗酸棒棒,沒啥菜,只有上回腌的鹹韭菜,和蘇向晚從陶紅武手裏搶來的野蔥頭,但加在一塊兒,味道卻是出奇的好吃。

“給老太太送藥去啦?”蘇向晚笑着,就問說。

宋青山輕輕兒的嗯了一聲,但沒說話。

頓了頓,他拿過蘇向晚的那塊表,就準備幫她擰發條了。

不過,上着上着,他就把後表殼給掀起來了,然後,盯着裏面若有所思的看着呢。

“趕緊吃飯啊。”蘇向晚把一碗面條端到宋青山面前,就說:“不過一塊破表而已,有啥好看的你要天天盯着它看?”

宋青山搓了搓手,就把碗給端起來了:“驢蛋,狗蛋,你倆為什麽看我那麽不順眼。”

驢蛋說:“分家沒分公道。”

狗蛋說:“趙國棟才是我爸爸。”簡直誅心之言啊。

“那明天,爸要給你媽五百塊錢,這個家它算不算分的公道?”宋青山故意就說。

“五百?那麽多?”驢蛋的眼睛都快突出來了。

“趕緊吃飯,少聽大人們說閑話。”宋青山說着,就喂了驢蛋一口面條。

驢蛋一口面條跐溜到嘴裏,燙的舌尖兒都紅了,苦着臉的,直哈起呢。

狗蛋最喜歡看哥哥吃癟,指着他的臉哈哈哈的,就大笑了起來。

蘇向晚随即給了狗蛋一巴掌:“同是兄弟,不準笑話你哥。”

怕驢蛋吃醋,她也拍了驢蛋一巴掌:“吹一吹再吃,你看你的饞樣。”

這不,晚上又到睡覺的時候了,現在家裏不是有兩條棉被了嘛,蘇向晚把一條當褥子,一條當被子,那不,倆蛋兒覺着綿蹬蹬的睡着舒服,也擠到蘇向晚面前了,一家子其樂融融的躺着,就把個宋青山一人撇在上炕。

沒被子蓋,到現在,他蓋的還是自己提回來的一件軍大衣呢。

“過來睡啊,難道怕我要吃了你?”蘇向晚說。

宋青山一言不發,躺的端正着呢,狗蛋已經睡着了,那不,驢蛋翻起來一看,悄悄跟蘇向晚說:“媽,我爸哪是在睡覺啊,他就是在站崗。”

要就這樣把他擡起來,再給他懷裏放把槍,他還真的,跟個站崗的士兵似的。

“甭管他,他愛那麽睡就讓他睡着去,咱們倒看看,他能挺到哪一天。”眼看十月了,天越來越冷,他要再不過來,凍死在上炕算了,蘇向晚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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