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又飄又浪

李逸帆任縣長,事實上是為着核電項目而來的。

當然,核電項目要真的能上馬,那清水縣就跟當初未爆炸前的切爾諾貝利一樣,确實會成為整個秦州,乃至共和國最富有,也最安逸的地方。

蘇向晚一早起來,就興致勃勃的想見一下這個傳說中女強人呢,不過,才起來就聽說她跟宋青山倆一起到水庫上去了。

沒見到縣長,就得忙自個兒的。

她得到城裏的小學,給驢蛋和狗蛋倆辦入學。

好在有宋青山的名頭,她到了離此不遠的縣一小,只說明了來意,當時校長就把倆孩子收下,讓他倆插到二年級的班裏面去了。

倆小家夥穿着蘇向晚給他們縫的,最漂亮的衣服,背的是她用各色花布縫成的小書包。

一進教室,見新同學們咧着嘴巴大笑,自己也跟着人家笑。

講臺上的老師是個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的大姑娘,講的活潑,普通話還說的好,一下子就把倆兄弟給吸引住了。

蘇向晚還得憑着票去買蜂窩煤,畢竟城裏頭沒柴燒,做飯必須得是蜂窩煤,煤一月有定量的供應,原來在老家,她攢了好多票沒用,正好這回一次多買點兒。

然後就是吱吱,目前還沒找到保姆,就只能是跟着李承澤在家裏頭呆着。

蘇向晚忙了一圈兒,在大街上雇了個人把蜂窩煤背回家,已經累的氣喘噓噓了。

李承澤在家裏學習,也不管着吱吱一點,吱吱正在禍害糜子面窩窩,揪着喂雞。

雞跑了滿院子,糜子面窩窩也灑了滿院子。

蘇向晚提起棍子,輕輕在這丫頭的屁股上抽了兩抽:“為啥要把馍馍扔的滿地都是,還有,雞是誰放出來的?”

吱吱指着李承澤呢:“壞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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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澤正忙着看書呢,一只手還捧着書,另一只手在院子裏胡掃八掃的:“蘇阿姨,關鍵是吱吱太能鬧騰了,她不停的揪我頭發,不停往我頭上放土,還放雞屎。”

“所以你就把雞放的滿院子,好讓她去抓?”蘇向晚問。

李承澤也有他自己的惱火:“宋東海和宋西嶺都去上學了,我天天在家做家務,我也有煩的時候。而且,我對吱吱很好的。”

蘇向晚在的時候,能看到的時候好。

蘇向晚看不到的時候,沒人看見的時候,就兇。

小家夥穿着他的小西裝呢,脖子又細腰又細,顯然,保姆當夠了,這是想翻身做主人了。

“我也沒讓你天天帶吱吱啊,但我總還得把你的情況跟鄰居家商量商量,才能讓你去上學吧?”

李承澤突然就吐了吐舌頭,這小野豬原來就是裝慫,今天突然就不慫了:“我要出去讀書沒有任何問題,反而是你,你慘了,你是當不了幹部的。”

“為啥?”蘇向晚頓時就愣住了。

“我不說,因為我不高興說。”李承澤居然說。

焉壞焉壞的小毒販子,在村裏的時候甭提多乖了,一搬進城,突然就變的理直氣壯,也變懶了,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眼看中午,倆小的也要回來吃飯,蘇向晚洗了兩個水蘿蔔,削成一盤子,然後再用早晨買的辣椒炒了個腌野豬肉,嗆了一盆的漿水,就開始擀面了。

中午吃長面,有稀有幹還有肉,倆孩子就能頂一下午,不會餓肚子。

李承澤吧,今天确實是搖身一變,有人支持了。

但是,他希望蘇阿姨給自己服個軟,來問自己啊。

可是,人家在廚房裏忙碌着,還把小吱吱給拴到了案板旁,不讓出來繼續禍禍,理都不理他。

“蘇阿姨,你就不問問我為啥篤定自己可以去上學,沒人會追究我的原因?”忍不住,李承澤跑了進來,圍着竈臺就問。

蘇向晚白了他一眼:“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我不想跟中山狼說話。”

擺明了的,幾家子鄰居,李承澤這是觀察了一天,給自己找到後盾了。

這貨果然是反派,不是像驢蛋那麽的,永遠正義,真誠,也只愛媽媽。

“中山狼就是白眼狼的意思,你不要以為我不懂,我小時候就讀過《中山狼》的課本。”李承澤不甘示弱的說:“我就是想出去上學,這沒錯,而且,你肯定當不了幹部,因為,我認識咱們的縣委書記,也認識縣長,他們啊,我全認識。”

“跟我說說,誰能幫你?”蘇向晚問。

李承澤得意的說:“咱隔壁住的縣委書記,名叫鄧高明,那是我爸同學。”

喲,果然是大人物。

難怪他小尾巴翹起來,想上天。

蘇向晚說:“鄧高明真要是你爸同學,當初人家咋不幫你,讓你在外頭亂跑?”

李承澤撇了撇嘴,說:“反正,就跟縣長李逸帆是個怪物一樣,鄧高明是個好人。”

蘇向晚正準備再問問這家夥,李逸帆究竟為什麽讓大家都說怪呢,就見一個婦女從外面走了進來。

“是小蘇同志吧?” 這是隔壁縣長鄧高明的家屬,陳大姐。

她笑着走了進來,說:“我姓陳,叫陳明,你叫我聲大姐就好。咱們新鄰居,我家也沒啥好東西,豆瓣醬你們能不能吃,我端了點兒來。”

蘇向晚一看豆瓣醬,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陳大姐怕是不知道,我最愛吃的就是豆瓣火鍋。”

“聞着臭,吃着香,豆瓣火鍋那是真的好吃。” 陳大姐總算找到知已了,悄聲說:“原來的縣長家就不愛聞這味兒,現在來一個女縣長,也不能聞這味道,我但凡做一回,她都得躲出去,所以我最近都不敢做火鍋。”

從背後拿出半截子蔥來,她說:“我們現在都是這麽吃。”

生蔥沾醬,這味兒其實挺沖的,屬于黑暗料理,蘇向晚一般不敢吃,但為了陳大姐的面子,還是掰了半根吃了一口。

醬是真的夠鮮,蔥也夠辣,确實好吃。

跟蘇向晚進了屋子,陳大姐掏了五十塊錢的糧票出來,直接就塞到了蘇向晚的手裏:“這個你拿着,補貼家用。”

“我們家糧票是夠的啊,陳大姐,平白無顧的,你這是……”

“那孩子叫李承澤吧,說實話,你們一般進來我們就認出來了,我家老鄧跟承澤他爸原來是同學,一直以來不敢伸手接濟這孩子,也是因為現在風聲緊。” 陳明怕蘇向晚不要,使緊捏着她的手呢:“宋團到底不是一般人,把這孩子給收下了,總之,不論發生什麽事,萬事我們都會幫着你們的。”

蘇向晚也沒客氣,就把糧票給收下了。

畢竟李承澤家裏那麽多的親戚,朋友,同事,沒人養的孩子她養了,既然有人資助,那她必須得拿啊,現在可是個啥也不及糧票要緊的年代。

陳明四處轉着看了一圈兒,悄聲說:“對了,李縣長跟咱們不是同類人,晚上她請咱們吃飯,到時候你要不願意吃,咱就一起回來。”

這又是一個說李逸帆脾氣怪的。

“咱們李縣長喜歡啥,我備一點兒?”蘇向晚問陳明。

她對李逸帆那個縣長抱的希望很大啊,不喜歡聽別人打擊自己。

陳明想了半天,說:“愛幹淨,特別愛幹淨。”

頓了頓,她說:“還有一點,她特別讨厭孩子。”

蘇向晚看了看自家院子裏叫吱吱拉的到處都是的柴禾,棍子,心說,中大獎了呀,新縣長讨厭的東西,我家全有。

“行,那咱晚上見吧。”蘇向晚說。

“媽,媽媽。”吱吱剛才出去溜了一圈又跑了進來,伸手就給了蘇向晚一顆糖:“媽媽吃。”

“紅蝦酥?”蘇向晚就問:“糖是哪來的?”

吱吱指着外頭呢:“一個老奶奶給的。”

何媽正跟在後面看吱吱呢,沒跑及,叫蘇向晚捉了個現形,讪笑着也進來了:“喲,這小閨女是你家的呀,長的可真是可愛。”

昨天她還跟蘇向晚倆幹了一仗呢,今天居然還給吱吱給糖吃了,也是夠好玩的。

不過,她又氣哼哼的說:“那樹上的杏子就當是咱倆家的吧,你家吃一半,我家吃一半,咋樣?”

這是個锱铢必較,啥都要分明白,分清楚的老太太。

本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吱吱到她家門上探了探腦袋,就把老太太給勾過來了。

蘇向晚對此很有經驗:“杏子剛黃的時候,大家都愛吃,但吃上幾天,等你牙倒了,胃酸了,就扔地上也沒人揀,且不說是誰家的,我明天得先卸一半兒,卸下來晾門板上曬着,秋冬季節蒸點黃米糕吃,往裏面點上兩枚,那才吃好吃呢。”

何媽顯然也是個愛吃的:“黃米糕裏放杏幹兒,能好吃?”

“蒸透的杏幹兒最配黃米糕了,要不,我現在上樹卸,你等着,咱把它今天就給曬了?”蘇向晚說。

何媽轉念一想,又不肯了:“算了吧,我家還忙着呢。你家這小閨女是真可愛,咱們李縣長啥都好,就是不喜歡孩子,她今晚請大家吃飯,你別的那幾個都甭帶,只帶着她過來就完了,我估計她呀,咱們縣長還能忍受兩分鐘。”

卻原來,老太太是過來說這個的。

看來,她倒是很體貼她家主人的心意。

驢蛋和狗蛋倆放了學,旋風似的就刮回家了。

“哥哥,隔壁請吃飯喲。”吱吱一看倆哥哥進來,趕忙兒的就彙報上了。

驢蛋還沒說話呢,狗蛋嗖的一下,已經抱着杏子樹竄起來,去看隔壁了:“媽,媽,是那家要請咱們吃飯嗎?”

何媽和保姆小芳煎炸蒸煮的,正做着飯呢。

驢蛋也竄上了樹:“我們還從來沒有吃過別人家的飯,聞起來好像是在炒菜。”

雖然自家的飯就夠好吃的,但是孩子嘛,總喜歡嘗嘗別人家飯菜的味道。

“媽,要去隔壁,我是不是得換套衣服”驢蛋趕忙的翻着呢,翻出一件還算新的立領小外套來就披上了:“你看這件咋樣?”

蘇向晚心說,隔壁不太歡迎你們呢。

但是,既然孩子這麽高興,也不好打消他們的積極性,她只好說:“這樣,先燒一大鍋子的水,你們三個一人洗個澡,然後就不要再亂跑,免得跑出一身臭汗來,一會兒咱們過去做客,怎麽樣?”

狗蛋答應的最快,嗖的從樹上竄下來,已經跑到廚房裏,去燒水了。

李承澤一幅你死定了的樣子,一會兒幫驢蛋輔導一下作業,一會兒又跑到大門口張望一番,一會兒,還得跑過來跟蘇向晚說一下:“李逸帆可是會吃小孩子的喲。”

蘇向晚準備讓他先飄上兩天,沒理,忙着給驢蛋補破褲子呢。

李承澤兩只眼睛明亮亮的,還有點兒辛災樂禍,見蘇向晚不肯接招,就又說:“你把我幹媽逮了,李縣長肯定要收拾你,蘇阿姨,你記得要小心一點喲。”

蘇向晚說:“小沒良心的,你似乎很樂意看我給人收拾?”

李承澤吐着舌頭呢:“咱們家你最兇,但出了咱家就不一定了。李逸帆可兇可兇了,你知道嗎,她只穿黑衣服,而且頭發就像兩只大大的角,兩只眼睛大的就跟燈籠似的,還特別特別兇,我原來在省軍區見過她,好多當兵的見了她,大氣都不敢喘,還有人說,她會悄悄的吃掉自己讨厭的小孩子。”

那怕再老道,這到底是個孩子。

顯然,受夠了壓迫,很想她在外面吃點兒癟啊。

“就算是縣長,再兇又能怎麽樣?”蘇向晚故意說:“我又沒犯法,又沒犯錯,她難道能直接把我抓監獄裏去?”

“可我幹媽就是叫你弄走的,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她在海西,我老家。”李承澤說。

雖然對于原來的幹媽沒有多喜歡,但是,聽說她在海西那種地方的時候,李承澤還是震驚了。

是的,他爸爸出生在那兒,是十八家土司之一,但是,他也知道那個地方有多窮,多苦,那兒的勞改農場,更是苦到整個共和國的人說起來,都兩腿發軟。

蘇向晚指着自己呢:“你也可以去舉報我啊,只要你能抓得住我的錯,革委會可離咱們不遠呢,讓革委會的人把我也送走算了。”

“你好像不是很讨厭李縣長?”李承澤有點明白了,蘇向晚對于谷南,是連提都不願意提,但對于李縣長,似乎沒有那種讨厭勁兒。

蘇向晚說:“因為君子易對,而小人難應付。你不是天天讀書,全肚到狗肚子裏去啦?”

“反正,我現在是有糧票的人了,今天晚上,我要在自己家吃飯,我才不要過去叫李逸帆把我給吃掉。”李承澤又飄又浪,現在院子也不好好掃了,吱吱也不好好帶了,拿着個掃把,就在院子裏劃八字。

蘇向晚皺了皺眉頭,突然就說:“宋東海,過來。”

“媽媽,怎麽啦?”驢蛋嗖了一下跑了過來,先立正,才問。

蘇向晚指着李承澤說:“他好像不想要自己的皮帶了,說要送給你,你要不要?”

“要啊,當然要,謝謝你,哥哥。”驢蛋說着,就把李承澤的皮帶給解了,然後,火速把自己的褲頭帶子扔給了李承澤:“哥哥你可真是個好人。”

“你!”李承澤給氣的啊:“蘇阿姨,你這是打擊報複。”

“狗蛋……”蘇向晚一聲還沒喊完呢,李承澤趕忙說:“好了,我不跟你犟嘴了還不行嗎,這小西裝是我的,我不會送給任何人。”

顯然,他也知道,蘇向晚一生氣,就要把他的好衣服送給小哥倆。

蘇向晚替驢蛋補好了褲子,抻展了,就從門檻上站起來了:“要明天還敢說李逸帆吃孩子之類的話,不但你西裝送給狗蛋,往後,也甭想我再給你縫衣服。”

小樣兒,蘇向晚兩輩子都活了三十年了,要搞不定個上竄下跳的小屁孩兒。

那官場,她也甭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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