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午,康詠純打算到便利商店去工作,湊巧在樓下遇到那天被打的妻子。

那婦人一看到她,立刻心虛地低下頭,康詠純盡管心裏惱她卻也不打算再理會,板着臉從她面前走過。

原本還有一絲害怕的婦人,因為她這樣的态度而感到歉疚,在她經過時,低聲表示,「對不起。」

聽得康詠純心下一惱,但仍沒打算停下腳步。

婦人見狀,忍不住揚聲道:「真的很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說着眼眶便泛紅了。

看她這樣,康詠純并沒有心軟,停下腳步冷漠道:「覺得對不起就去跟檢察官說出實情。」

「我知道自己這麽做很對不起你,你那樣幫我,我還反過來幫他指控你,可是他說要是我不這樣做就要跟我離婚……」婦人哭訴起自己的委屈,希望康詠純能體諒她。

康詠純冷眼以對,早該知道,人都是自私的,她當初根本就不應該心軟插手救她。

「所以就想從我身上敲一筆?」

「不是的,是我老公他……不是我的意思。」

在她看來,不管是眼前的婦人還是她丈夫,同樣令人鄙夷不齒。

「是你也好,是那個人渣也好,反正別以為我會跟你們這種人低頭。」康詠純撂下話就要轉身離開。

婦人心急的想再跟她多說幾句,「可是——」未料回頭正好看到門口站着一個陌生男人,頓時又心虛了,讪讪地轉身上樓。

康詠純不理婦人的離去,倒是沒想到會在自家門口看到昨天的那個檢察官。

因為剛才婦人的一席話,駱明熹确信了康詠純打人的動機。

其實昨晚在記起她的身分後,他多少便能理解她打人的理由,應該是因為自身的遭遇使然,讓她一時沖動動手傷人。

見到他,康詠純板着臉,防備地冷漠以對。

駱明熹只好先開口,「剛才的太太就是你說被丈夫打的那個?」在婦人臉上還可看到明顯的瘀青。

她瞪着他,口氣很沖的道:「你來幹什麽?」對他同樣沒有好感。

他依舊有禮的表示,「抱歉,昨天不該懷疑你。」不難想像她心裏有多麽委屈,好心救人還反過來被告。

但她根本不在乎他的道歉,對人性她早已看透,尤其是經過這回事件,更是深刻體認。

見康詠純不理會自己就要離開,他連忙問起,「官司的事你打算怎麽辦?」他因為記起她的身分和她的成長背景而無法漠視這件官司。

「該說的,我昨天都講了。」

見她說完話就走,他開口道:「剛才的話我都已經聽到了。」

「聽到又怎樣?」康詠純停下腳步,回身斜睨他。

駱明熹接住性子的跟她解釋,「雖然可以考量你的動機請法官從輕量刑,但是你在深夜闖進別人家裏并動手打人這點,在法理上還是沒有辦法不追究。」

果然。「那就追究啊,反正像你這種人也只會和人渣同個鼻孔出氣。」

「不是這樣的——」

他的解釋卻被她不耐煩地打斷,「反正你想怎樣就怎樣,我懶得跟你多說。」說完就要離開。

情急之下,駱明熹忙伸手拉住她。

「你幹什麽?」

「如果是沒有錢,我可以幫忙。」他脫口表示,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就是想幫她的心情。

康詠純呼吸一窒,以為自己聽錯了。

「既然對方打老婆是事實,應該也不敢要求太高的金額。」

但她根本不打算接受,冷着臉輕斥,「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要她跟那種人渣和解,根本是作夢。

聽出她語氣裏的不快,駱明熹直覺想要多說什麽說服她,「你別誤會,我這麽說沒有惡意,只是——」

康詠純啐道:「你以為你是檢察官就可以随便管別人家的事?」

「我只是想幫忙。」

「幫忙?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如果不是這會覺得被侮辱,她或許會嘲笑他多管閑事。

駱明熹仍不放棄勸她,「為了那種人吃上官司不值得。」

「是不是值得不用你教我,還有,就算要把錢拿去丢掉,我也絕對不會給那種人渣,你少多管閑事!」這回她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也不管駱明熹還想再說什麽。

直到上了公車,她仍氣不過,對他突然跑來還說要借錢給她的行為感到莫名其妙,不禁懷疑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哼!不管是什麽理由,她都不打算再相信任何人了。

***

雖然康詠純拒絕了他的幫助,駱明熹卻無法置之不理,尤其是在确認了她打人的動機之後。

經過考慮後,他決定直接找上提告的人,不料——

「檢察官怎麽會來?如果是要問那個打我的女人,她就住在樓上。」男人說着就想帶駱明熹上去。

「我今天來不是因為她。」

「不是?不然咧?」

面對男人不明就裏的表情,駱明熹直接表示,「我已經問過這棟公寓裏的其它住戶,證實你平時就有動手打老婆的習慣。」

「什麽?!沒有這回事,檢察官你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男人急忙否認,見對方沒有說話,又趕緊說:「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叫我老婆出來作證。」說着就要回頭喊妻子。不一會,男人的妻子來到門口,一看到駱明熹便露出心虛的表情。

男人并沒有察覺到妻子的臉色,只是一個勁地命令妻子,「你快點告訴檢察官我有沒有動手打你。」

妻子沒敢開口。

倒是駱明熹直接表示,「是不是有動手你自己心裏有數,再說你老婆臉上的傷是騙不了人的。」

男人呼吸一窒,随之想再辯駁,「呃,那是因為……我老婆她……」

「左鄰右金都知道你平常有打老婆的習慣。」駱明熹說得直截了當,不想再聽男人繼續狡辯。

男人在他嚴厲的目光下不免有些心虛,于是不敢再說話。

駱明熹又道:「根據筆錄上頭的口供,你跟你老婆都異口同聲否認你打老婆的事實,還指證康小姐無故闖進你家對你動手——」

「她是真的無緣無故闖進我家,還把我打得渾身是傷。」男人卻不放棄想狡賴。

「将來一旦上了法庭就是作僞證。」駱明熹也不生氣,以此威吓他。

「什麽?!」男人明顯大吃一驚。

這也是駱明熹今天過來的目的。雖然私下替詠純和解并不是問題,但是她堅決不和解的态度也不能不理會。

于理,要她跟這種人渣和解也确實說不過去,所以他才會過來試着要男人撤回告訴。

「除了要康小姐賠償你醫藥費的部分外,關于作僞證的部分我也會要求法官一并處理。」男人聽了更加心驚,「不是這樣的,拜托你別告訴法官。」

「如果你堅持要提出告訴,我也只能這麽做了。」駱明熹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男人陷入掙紮,雖然他早為了要敲詐醫藥費才提告,若因此惹上官司,可就得不償失。

兩者衡量之下,盡管心有未甘,男人最後卻不得不撤回告訴。

康詠純是親自從男人嘴裏,聽到要撤回告訴的事情,因為他憤恨難平地跑來找她——

「算你走運,有檢察官幫你頂着,這回的官司就算了,但你別以為我會放過你!」

對于他的警告,她壓根沒放在眼裏,但是對他撤回告訴一事卻感到意外,尤其當她知道事情居然跟駱明熹有關時。

隔天,在到便利商店工作以前,康詠純特地繞到了地檢署。

聽到有人來找己,駱明熹覺得納悶,沒想到居然會是康詠純。「怎麽會過來?」

一見到他,康詠純臉色不佳,「誰要你多管閑事?」劈頭就道出了她的情緒。

雖然意外她的反應會是如此,他依然沉穩的表示立場,「我說過只是想幫你。」

聽到他親口承認,她更氣了。「誰要你幫我了?還有,是誰允許你幫我給那人渣錢跟他和解的?」她直覺以為對方是因為收了錢才同意和解。駱明熹這才理解她氣憤的理由,正打算要開口解釋——

「就算是官司會打輸,我也絕對不會跟那種人渣和解,你馬上去把你的錢拿回來,聽到沒有!」

她頑固的态度讓他看不過去,反問她道:「難道真要為了那種人去坐牢你才甘心?」

「對!沒錯。」康詠純毫不客氣的回應。

她固執的态度讓他蹙眉,卻也明白眼下是不可能勸得動她,只能澄清這事,「我沒有拿錢給他。」

她一怔,「什麽?」

「是他自己同意撤回告訴的。」

「這怎麽可能?」她質疑,那種人渣怎可能放棄狠狠敲一筆的機會?

「事實就是這樣。」他知道她很難相信。

見他說得篤定,她有些相信了。但是對方跋扈的态度她卻也沒有忘記,「如果不是你給那人渣錢,他怎麽可能撤回告訴?」

「因為我告訴他,将來上了法院,會一并要求法官審理他指使妻子作僞證的部分。」

「什麽?!」

「作僞證再加上對自己的妻子施暴,即使上了法院,他也讨不到便宜。」他據實回答。

忽麽會這樣?他居然會為了她的事威吓對方!

「雖然我也沒有把握他會同意撤回告訴,但現在看來雖然成功了。」

康詠純雖然相信他的說詞,心裏卻也因此起了懷疑。

按理說,她應該要感謝他才對,但是他跟自己非親非故,他有什麽理由要這麽幫她?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多年的教訓,加上這回遇到的事情,在在都告訴她這世界上沒有誰是可以信任的。

他雙眼坦然的直視着她,「我只是想幫你。」

就算兩人今天不認識,在确認了她打人的動機後,駱明熹也不樂見她因為助人而反遭冤枉,更何況在憶起她後,心裏存着當初害她被打的一份歉疚。

聽他口口聲聲說要幫助己,康詠純只有更加懷疑。「我跟你熟嗎?你憑什麽幫我?」覺得他根本是在說鬼話。

明白如果不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恐怕她是不可能會相信他是出于善意的。

駱明熹于是提醒她,「你不記得了嗎?我是駱明熹。」

她不解他沒事幹麽突然介紹起自己。「那又怎麽樣?」

說不上來自己為何感到失望,畢竟分開都已經十六年,如果不是她的輪廓裏還殘存着幾分孩提時的影子,他也認不出她。

「國小的時候我跟你同班,你還曾拿石頭丢過我。」

「什麽?」她驚訝,孩指時的記憶迅速浮現在她的腦海。

「不記得了嗎?」他期待着她記起自己後會有什麽反應。

康詠純感到意外地望着眼前的駱明熹,和多年前那個被她砸傷男孩的模樣重疊,心裏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卻卻舊)中口質問,「那又怎麽樣?誰要你多管閑事?」他詫異于她的反應,原以為她應該跟自己一樣感到不可思诮,畢竟兩人在多年後有緣重新聚首。

「我不是一要」

她丢下一句,「別以為你認識我就可以随随便便管我的事。」別再相信他,別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以為她還沒有記起他,駱明熹打算再說什麽,她卻已經轉身要離開。

他想再喊她,卻被經過的同事打斷,「跟女朋友吵架?」

「前輩。」

「什麽時候交女朋友的,怎麽沒聽你說過?」

「不是這樣的。」他望着康詠純離去的身影,不想多作解釋。

「年輕人交女朋友也沒什麽,不用害羞。」當駱明熹是因為臉皮薄才否認,同事不以為意地調侃他。

駱明熹只能沉默以對。

***

按理說,相較于康詠純的态度,駱明熹根本沒有理虧,也不需要解釋什麽,但是他還是在下班後特地到她家一趟。

原本他打算将白天未完的話跟她說清楚,剛在她住的公寓樓下停好車,就看到公寓大門被打開。

就見康詠純提着行李走出來,他才想開口詢問,大門裏跟着步出一名婦人。

婦人并沒有注意到他,而是一徑對康詠純解釋,「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三樓那個醉鬼很不講理,白天在我門口鬧了半天,說什麽因為我把房子租給你,才害他莫名其妙被打,又說要讓我好看,你也知道,我房子租人圖的就是點房租,要是因此惹上麻煩……」

原來,男人因為氣不過,喝酒後上樓鬧了一個下午,擔心惹上麻煩的房東只得打電話把工作中的康詠純叫回來,婉轉地請她搬走。

她雖然不甘心,但看得出來房東太太心意堅定,她當然可以選擇跟她叩上,不過話說回來,像這種地方她也不想再住下去。

「要你突然搬走我也很過意不去,但我實在沒有辦法。」

明明開口要求她搬走,這會又說這種表面話,康詠純聽不下去,故意道:「那我再住一晚好了。」

「呃……」房東太太一頓。她也太不上道了,怎麽說自己年紀比她大上一倍,居然給她難堪?!臉色一沉,她沒再說什麽,便轉身進公寓,順手将大門帶上。

房東太太的做作,讓康詠純更加不齒。世人雖然是自私的!

駱明熹已經從她們剛才的對話中明白發生的事,他走到她身邊。

「你又想幹什麽?」對上他的眼,康詠純防備的問。

不在意她的臉色,他确認的問道:「她要求你搬走?」

已經覺得心煩的康詠純一聽,口氣更神了,「關你什麽事?」指着行李就要離開。

但因為對周圍人的不信任,她根本沒有深交的熟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上哪去寄宿。

看着她提着行李的身影,駱明熹有些不忍。他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原以為那麽做是幫了她,哪知卻也害了她。

她走了幾步,突然聽到有腳步聲跟上,回頭一看,是駱明熹。他又想幹什麽?

「你有住的地方嗎?」

本就不耐的她聽到他這麽一問,忍不住脾氣又上來,「我說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對他的雞婆感到不悅。

他想都沒想就說:「如果你暫時沒有地方住,可以借住在我那裏。」這時間她一個女人指着行李走在路上,他就是無法安心。

「什麽?」康詠純的表情像是聽到天方夜談。

「我目前一個人住,家裏還有間空房。」

她雖然訝異他的提議,嘴上卻故意說道:「你不覺得你真的很好笑嗎?我為什麽要住你那裏?」

「這時間你要上哪去找住的地方?」他這麽說并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想提醒她。

康詠純自然知道這是實情,只是心裏還是忍不住閃過一抹難堪。「難道我就不能住旅社嗎?還有,我上哪去關你什麽事?」雖然才重逢短短三天的時間,他已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倔脾氣,知道此刻再說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因而直接伸手要接過她手上的行李。

「你幹什麽?」她直覺的要制止他。

駱明熹并不打算放手,「不管你願不願意,這麽晚了,我不可能放你個人在街上游蕩。」她因為他鑒定的一席話而微怔住了?

「就算要賭氣,請你先看看時間。」

一句話卻讓她的脾氣又上來了。「誰在跟你賭氣了?」他簡直莫名其妙?就算兩人曾是小學同學又怎樣?誰要他多管閑事!多說多錯,他幹脆放棄和她講道理。

「走吧!」他徑行提過她的行李,就往回走。

「你幹什麽?」來不及制止他的康詠純就算惱他的一意孤行,也只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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