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雖然是被駱明熹半強迫地帶到他的住處,然而康詠純心裏明白他是在幫她,只是因為別扭,所以一路上并沒有開口。
「先進來吧!」駱明熹開門讓她進到他的住處。
她板着臉,進門後還是忍不住打量起他住的地方。并不是很大,但是整齊幹淨是她的第一印象,就像他的人。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她連忙在心裏揺頭,要自己別忘記還在惱他的自以為是。
明白她是因為拉不下臉來,駱明熹也不說破。「往這邊。」徑自領着她走向客房走。
面對他的好脾氣,康詠純就算想找碴也沒有理由。
他打開客房,她原以為會看到裏頭空蕩蕩的一片,結果裏頭的布置就和一般的房間沒有兩樣。「你暫時先住在這裏。」
只是如果承認對她處境表示同情,她肯定不會答應留下,于是他轉了個說法,「這樣吧,就當作是我把房間租給你。」
「什麽?」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租金就比照你之前住的地方。」聞言,康詠純忍不住再次重申,「我說過不需要你的——」
「既然一樣要再找房子,從現在起就當我是你的房東,畢竟臨時要找到房子也不是輕松的事。」的确是這樣,康詠純被他的話給說服,只是面對他,她不猶豫,明知道他這麽做是因為同情,讓她感到難堪。
像是看出她心裏的想法,駱明熹換個講法,「反正房間空着也是空着,收你的房租我還可以補貼房貸壓力。」既然他剛好想将房間租出去,那麽她也就不需要覺得欠他一份人情。
「之前的房租是五千塊,這裏我最多只能給到六千。」言下之意她也明白這房間的租金不只如此,但她坦言只負擔得起這樣的價錢。
事實上駱明熹根本不在意她的租金,可也明白,如果不這麽做是留不住她的。
「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吧!」康詠純沉默的看着他,知道自己應該跟他道謝,卻還是說不出口。
她的欲言又止他全看在眼裏,也知道她想說什麽,無意讓她感到別扭,于是說道:「你應該索了,整理一下,浴室就在隔壁,洗個澡就可以休息。」直到他關上門,康詠純終究還是沒能道出那聲謝。
門外的駱明熹并不以為意,甚至還松了口氣,心裏明白以她的脾氣如果執意要離開,他也沒把掮能留得住她。
雖然說自己對她并沒有責任,但是讓她一個人住在外頭,他确實無法放心。
或許就像她說的,他确實是在同情她,不過似乎不只是同情,無論如何,他就是無法不管她……
理不清心中的情緒,駱明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回自己房間。
***
隔天一早,駱明熹如常地要去上班,見康詠純房門關着,顯然還沒有起床,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幹漣。
直到晚上下班回來,進門時他注意到她的鞋子不在,知道她還沒有回家。
原本他也沒特別在意,畢竟自己只是提供一個遮風避而的住處,被此之間并沒有任何約東。
一直到九點過後卻不見她回來,駱明熹突覺忐忑不安。她該不會是在他出門上班後槲離開這裏吧?
有了這樣的猜,也顧不得禮儀,他徑自打開客房房門,見到行李還在,這才松了口氣。
這樣一來,他不擔心,她為什麽還沒有回來。
雖然沒有幹漣,但他還是忍不住坐在客廳等她。
康詠純一直到十一點半過後才下班回家,進門的她原本要輕聲關門,卻看到客廳裏的燈還亮着,這才注意到駱明熹靠坐在沙發那頭。沒想到會在這時間見到他,她先是劇意外,跟着也猶豫是否該開口跟他打招呼,畢竟兩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
就在她猶豫的當下,注意到他并沒有回過頭看她,按理說,他應該有聽到她進門的聲音才對。
見他沒發現她回來,她原本要打招呼的想法也跟着退去,換上拖鞋後準備回房,卻在經過時眼角的佘光瞥見他睡着了。
這個發現讓她打住了步。
他是因為等她,等到睡着嗎?
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雖然他把房間租給她,卻不表示他有義務要幫她等門,他應該只是湊巧在沙發上睡着罷了。
或許是因為見他睡着的關系,她不自覺放輕步走到他面前。
今兒個一整天她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一他到底為什麽要幫她?
就因為兩人是國小同學,他就有義務幫她?還是……
她不想認定他是因為同情,才對她伸出援手。
記得那時的她,到哪裏都得不到關愛,在家裏父母婚姻失和,她每每成為他們吵架的出氣筒,在學校裏又不得老師的歡心。
甚至在意外丢傷他那回,被母親狠狠毒打一頓的隔天,她原以為到學校會再遭到老師的懲罰。
結果,當老師問起他受傷的理由時,康詠純還記得他居然回答,是在家裏跌倒撞傷的。
乍聽到那話的她大吃一驚,訝異他竟沒有趁機将她供出來。
「是驚訝過後,她也沒有多表示什麽,因為她忘不了他看見了她被母親毒打的難堪情景。
再看到他父母對他的疼惜跟童視,對比之下,也讓她心裏生起一股懊惱跟不平,所以在那之後,她還常借故針對他。
在上學途中、放學回家路上,或者是學校裏沒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她常常故意找他麻煩。
「是不管她對他做了什麽,他都沒有因此生氣,也沒有跟他爸媽或者是老師告狀。
甚至,有幾砍不小心被別人撞見,他居然還幫她掩飾。
這樣的情況讓故意找他麻煩的康詠純審生氣,覺得他瞧不起她,直到那一回——
那晚喝醉酒回來的父親又跟母親吵架,她再砍淪為父母的出氣筒,因為被打得太疼,終于讓她忍不住逃出家門。
當時外頭正下着傾盆大雨,從家裏跑出來的她根本沒有帶傘,一個人濕漉漉她擊在雨中。
就在她不知道該到哪去時,突然一把傘出現在她頭頂上,她驚訝的回頭,看到是駱明熹站在後頭幫她撐傘。她時不知該說什麽,就見他揚起臉上的笑容表示
「剛才出來倒垃圾看到你沒撐傘,這樣淋而會感冒。」這才反應過來的她一把推開他,「不要你管!」轉身就跑。
一直跑到附近的公園,因為不知道該上哪去,她只能一個人在蹲在涼亭裏躲而,淚水早已爬滿了她的臉。
直到步聲踩着而水跑進了涼亭,她才發現駱明熹也跟來了?
駱明熹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我差點就找不到你。」驚訝的康詠純直覺便嗆他,「誰要你找我?」語氣裏帶着哭意。
「你的衣服都濕了,這樣會感冒。」盡管她也覺得冷,嘴巴上卻是逞強,「不用你管!」
「要不要去我家?我叫我媽重幹淨的友服給你換。」聞言,她不由得記起他母親嚴肅的語氣與态度,急忙怒斥,「誰要去你家?你走開啦!」他并沒有真的走掉,「還是我撐傘送你回去?」想到回家又會挨打,她寧可待在外頭淋而。
見她固執地不肯回答,駱明熹選擇走過去。
「你過來幹什麽?」
「你的衣服都濕了,我蹲在你旁邊比較不會冷。」
康詠純瞠大眼看他在自己身旁蹲了下來,原本停住的淚水頓時又涪堤。
看到她哭的駱明熹,有些手足無措,「對不起,你不要哭。」他直覺開口道歉,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這回她沒有生氣,卻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冒着雨來找她,還一直陪着她。
這一刻,她終于卸下心裏長久以來因為父母婚姻失和對她施暴所造成的防備,以及對周圍每個人的不信任。
沒有任何的掩飾跟排斥,她讓自己的脆弱赤裸裸地展現在駱明熹面前,甚至在哭過以後,安心地靠着他。
大雨中的涼亭裏,兩個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塊,當時的康詠純第一次感受到真心的關愛,就來自于眼下睡着的這張臉,斯文的臉龐沒有一絲厲氣,無時無刻看起來都能讓人感到安心。在那之後,她以為終于有人真正在意她、對她好,所以打從心裏把駱明熹當成是朋友,對他敞開心房。
哪知不久之後,他突然轉學了,母親也因為終于受不了父親而帶着弟弟一聲不響的離家,留下她在往後無數個日子,要繼續父親毒打,直到父親因為醉酒車禍過世,才停止這一切苦難。
從那時候起,康詠純便清楚地體認到,這世界上沒有誰是可以信任的,尤其這回的官司更可以證明如此。想到這裏,她看着他的表情頓時又黯了下來,随即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直到她帶上房門,駱明熹隐約聽到聲音轉醒過來,意識到她回來了,便起身往她房門走。
她聽到敲門聲,知道是駱明熹卻不打算理會。
等不到她響應,駱明熹直覺的打開房門,令裏頭正在脫衣服的康詠純吓了一跳,「你幹什麽?!」他愣了一下,連忙別過頭,「抱歉。」她連忙将要脫下的友服再穿好,就聽到他的解釋——
「我敲了門你沒應聲。」
「所以呢?」康詠純止不住兩頰泛紅。
「是我不對。」他直接攬下錯誤,跟着關心道:「怎麽現在才回來?」
因為心裏頭對他卻有敵意,她沒接受他的關心,「我什麽時候回來沒有必要跟你報告。」
「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嗎?」
像是存心跟他作對似的,她故意說道:「如果你來敲門是為了問我時間,我很累,沒有力氣回答你。」将她不友善的态度看在眼裏的駱明熹忍不住道:「難道你都沒想過住在一起的人會擔心?」
聽到這話,康詠純不禁怔愣,他會擔心她?
「就算只是單純房東跟房客的關系,也會關心住在一起的人。」
她因為他的話心頭莫名地椋過一抹小小感動,只是嘴上卻不肯坦率,「沒有人要你費事擔心我。」
對上她臉上倔強的表情,駱明熹并沒有被惹怒,只是失望地看了她要眼,「是沒有,只是我己放心不下。」說完,他便帶上門出去。
她再細到意外。他居然真的在等她?!
—瞬間,她有點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欄,心頭掙紮一會,最後忍不住咕哝,「又沒有人叫他等我。」煩躁地脫下身上的友服,想把心頭上莫名其妙的情緒也抛掉。
***
一整天,康詠純都在便利商店工作,心裏卻不時地懊悔,怪自己幹麽要在他門上留那張便利貼?
因為後悔自己做的蠢事,工作時她一直板着臉,直到晚上十一點要下班的時候。
她才走出便利商店的店門,就;聽到車子的喇叭聲,定睛一看,居然是駱明熹的車。
車窗降了下來,坐在駕駛座上的駱明熹對她開口,「上車吧!」語氣自若,像他們之間不曾發生過不快似的。意外在這時間、這地點見到他,以致她怔愣在原地。
「不回去嗎?」
康詠純直覺回答,「我自己會回去。」她還沒想好要以什麽樣的态度面對他。
知道她心裏頭的別扭,駱明熹試着以另一種方式說服她,「這地方不方便一直停車。」見他堅持己見,她也忍不住倔了起來,「我說了我自己會回去。」
就在她說完準備轉頭離開時,聽到駱明熹略微擡高音暈對她喊道:「我只是不放心讓你深夜一個人回家。」他話裏的關心,讓康詠純頓住了步。
「上車吧!」見她遲疑,他又開口傕促。
他臉上認真的表情讓她記起了昨晚,有絲歉疚爬上心頭,讓她不再堅持。
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她的心底還是有些別扭跟不在,所以故意不看他。
見狀,駱明熹并不以為意,反正他是因為放心不下她才過來的,她肯上車他就已經很滿意了。
再者,對于昨晚的事,盡管他對她的态度感到失望,但在下班後看到門上的那張便利貼,知道她是因為工作而不是因為發生什麽危險才晚歸,便已釋懷。
康詠純扣好安全帶,視線不經意瞥到儀表板上的那張便利貼,想起上頭寫的:我在錦州街的便利商店上小夜班,心裏頓時泛窘,懊惱自己沒事幹麽要跟他解釋。
「我又不是要你過來接我。」她下意識的解釋自己的行為。
駱明熹一時沒能意會過來,直到注意到她的視線停留在儀表板上的那張便利貼,這才明白她是擔心他誤會她的意思。
他又怎會不明白她的用意,也是因為看到這張便利貼,他才會揚起笑容,然後在這時問過來接她。
「這麽晚了,一個人走在路上不安全。」簡單一句話解釋他的來意。
知道他并沒有誤會她的意思,康詠純本該感到放心,只是他話裏頭的關心又讓她不自在。
想要故意跟他唱技調卻又說不出口,想要開口跟他道謝也說不出來,最後她才勉強的擠出一句,「昨晚的事……抱歉。」
「什麽?」
她選擇別過臉望着窗外。
看到她這樣的舉動,駱明熹笑了,直接發動車子。
為了轉移車裏沉默的氣氛,他問起,「不能上白天班嗎?這麽晚下班很危險。」
「哪有什麽危險?」康詠純習慣神開口反駁。
見她不以為然,駱明熹轉而又問:「這幾天都還是小夜班嗎?」
她不知道他問這個要幹麽,只是礙于昨晚對他不善的态度,這會才攛着性子回道:「一直都是小夜班。」
「一直?」他感到意外,「為什麽?」
哪有為什麽?他也未免管太多了吧。
「錢比較多啊!」即使嫌他啰唆、嫌他煩,她卻然老實回答。
「就;因為這樣?」
他的口快聽在她耳裏卻成了輕蔑,她像是賭氣似的表示,「沒錯,就是這樣。」
聽出她誤會了,駱明熹趕緊解釋,「我的重點是這麽晚下班不安全。」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跟着不自然的又說:「如果不是店長不同意,我還打算上大夜班。」
「不可以!」他一口否決了她的念頭。
明明是店長反對,但是聽到他這麽裏斷的否決卻是讓她不開心,不懂他幹麽管她的事。
「上白天班吧!」駱明熹達議。
「什麽?」
「這麽晚下班不安全。」
聽到他重申的康詠純卻覺得他管太多,原本因為昨晚的事情收斂了自己的态度,這會再也按捺不住的道:「我的事情我自己決定。」不過用詞和語氣并不像昨晚那麽神。
駱明熹明白自己沒能說動她,但見她固執的态度,便不再多說。
以為他生氣的康詠純感到有些不安,跟着才想起自己又沒有說錯什麽,幹麽要覺得不安?就算知道他沒有惡意,但她是自己的主人,也有權利不接受,不是嗎?
因此,她也賭氣地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