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逃離

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大家都說年輕人喜歡尋求刺激。因為那一份心跳加速的刺激,讓我知道我還活着,活在這個孤獨的世界,寂寞的空間……生活便是囚禁在一個孤寂空間,永遠無法逃離,直到,我失去意識為止。

我們逃走吧。

逃去哪?

上海。

好。

這個簡短的對話發生在我跟曹禺翔分手了一個月以後。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坐在咖啡店裏喝着冰咖啡,等着花音。當門被拉開的時候,我下意識的擡起頭,她滿臉的淚水吓了我一跳。

我們逃走吧。

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心疼的看着她。小心的把手環繞在她的脖子上,任由她在我胸前抽泣。

花音的媽媽有一點精神上的問題。我去過她家一次便發現了這個問題。觀音菩薩的面前有着一袋花音的頭發。花音的床下有着手铐和一些奇怪形狀的利器。家裏不允許說或寫四。花音的抽屜裏會有莫名的男性雜志。我無意之間看到雜志下面的一張男人暴露的照片。惡心的捂住嘴巴,皺着眉頭看了看花音。她抱歉的看着我,關上抽屜。

“是誰呀?”我還是捂着嘴巴,那種惡心還在我的嗓子附近徘徊。

“我媽的男朋友。”

“你怎麽會有他的照片?”

“我不知道。就算我丢掉它,它也會莫名其妙的回來。”

花音的媽媽回來時,我禮貌的打了招呼。她的外表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有什麽詭異之處。她的媽媽很禮貌的接待了我,而我也禮貌的婉拒了她的晚餐邀請。

厚重的門在我身後關上,我沉默的站了一會,然後走上前了幾步,把耳朵貼在門上,裏面傳出了厮打的聲音。

然後是花音的尖叫……

Advertisement

“逃去哪?”

“上海。”

“好。”

聽到我的答複,她平靜下來。我遞給她印有咖啡店标志的紙巾,她粗魯的擦了擦臉和鼻子。将紙巾揉成一團捏在手心裏。

事實上,逃走是我的主意。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花音不帶感情的問。自從我跟曹禺翔分手後,花音幾乎每天放學都會等我。我們有時去咖啡店,有時去原宿逛街,吃冰淇淩。

“……我下個月要離開。我已經決定了。” 我自然的說。

花音吃驚的看着我。

“你要去哪?”

“不知道,可能北京,可能別的地方。還沒決定。”

“你要離家出走?”

“是呀!我行李都打包的差不多了。呵呵。”

“……我也打算逃走。我們可以一起逃走啊!我們可以逃到上海!那裏我熟悉!”

“好啊。不過,我下個月月底一定要走。如果你沒有準備好的話。我會自己一個人走。” 我認真的看着花音。

我根本沒有期待花音會真的跟我走。我一直以為她只是一個破碎家庭的犧牲品,一個失去呼吸的娃娃,不懂逃避,不敢防抗,不會求生。即使是現在我也堅信不疑,如果沒有我的‘慫恿’,花音可能根本不會逃走。可是我不一樣,我自認為不是一個會耍心機的人,只是到了生死關頭,我也會陰一把。

無數個在屋頂度過的下午,每一次只有一腳之差我便會直入地獄。無數個刀片在手腕顫抖的夜晚。無數次解開,松掉梁柱上的白绫。無數次在嘴邊停留的安眠藥。每一次我都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很快就可以解脫這一切的束縛,捆綁。十年,七年,五年,三年,一年,自由,飛翔……我等了你那麽多年,終于到了。不能再等了。 為了再一次為生命,為生活,做一次最後的掙紮,我可以忍受暴力,威脅,侮辱,無視。我可以忍受一切的痛苦。我可以忍受所有一切我所不能忍的。我可以不言一語幾十年,我可以孤獨一人幾十年,我可以封閉我的內心幾十年,我可以謀殺我所有的自尊幾十年,只為我計劃了幾十年的‘海闊天空’。

沒有一個人看出我表面的風平浪靜下的翻騰蹈海。沒有一個人懷疑過我的笑容,沒有一個人體諒我身上的傷痕,沒有一個人……

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的演技可以這麽好。

即使是到現在,知道我所有故事的人在這個地球上恐怕只有一兩個人。我管他們其中一個叫姐姐,姐姐聽後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真可怕。可以為了達到目的,如此冷靜的默默的計劃着,忍耐着,不動聲色的生活了這麽多年……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爸爸會用力的推着我細小的後背。會将腳踩在我身上。會把飯碗沖着我的臉丢。會用各種狠毒的言語形容我。會用各種髒話罵我。會用手掐着我的脖子問我懂不懂。會隔三差五的威脅我。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媽媽會小聲的抱怨我。會突然在半夜裏推醒我然後吼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會用通紅的充滿恨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會在大廳廣衆之下大聲的罵我,并且享受着別人看我的目光。會查看我的手機和電腦。會調查所有我身邊的人。會在我睡前對我說上一句“趕快滾!沒有你我才會過的幸福!你是個負擔你知不知道!!給我出去!”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對他們而言,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

既然等不到我要的答案,那麽我走了。我不會再當你們的負擔了。

就在我告訴花音我的‘逃亡計劃’後,兩個星期後她在咖啡店對我說:

我們逃走吧。

逃去哪?

上海。

好。

我将我存折裏所有的錢都取了出來,包括我下個月的學費,我用所有的財産買了兩張飛往上海的機票。

我和花音套好話。她會跟她在上海的朋友取得聯系。我們到了上海,好有人照應一下。我沒有問她會找誰,是誰我也不在乎。現在想想我也真是大膽。用句我爸後來的話,就算被人賣了我都不知道。

周五的晚上,我告訴媽媽,花音媽媽的公司年終給了她兩張迪士尼樂園的票和迪士尼旅店一晚的獎勵。(日本公司年終都是發類似這種票呀,兌換卷呀之類的。所以這樣的借口被懷疑的機率很低。當然,花音跟我用的是一樣的借口。)

媽媽沒問什麽,只是叮囑我小心,和晚上給她打個電話。我說了一聲好。那一晚,我還是睡的很平穩。就好像明天跟每一天一樣,沒有什麽特別。

我為自己暴風雨前的平靜不免有些擔心。我擔心的不是我會爆發,我擔心的是我永遠不會爆發,猶如一具行屍走肉。沒有生命,沒有靈魂,只有一個空殼。所以我必須逃走,必須做點什麽,就像是臨死前的掙紮一般,為自己最後的生命,戰鬥一下。哪怕就一下也好。

我收拾了兩箱行李,一個很大,一個很小。淩晨時,我趁媽媽還在睡覺時,偷偷将大的箱子藏在樓下的樓梯口。早上離開時,媽媽看着我只拎着一個小包便不會起疑。奇怪的是,我沒有我想象中的緊張,我的平靜和正常讓我自己都有點詫異。我吃驚我怎麽可能如此冷靜的跟媽媽說再見,冷靜的走出家門,計算着路上的時間。也許我有不舍,也有愧疚,但最終我還是自私的,我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會是我自己。

花音拿了她媽媽的卡,取出了所有的錢。很可觀的一筆。我們兩個望着提款機顯示的數字,忍不住愣了一下。雖然我不想她偷她媽媽的錢,可是畢竟要現實一點,我們都才剛剛十五歲而已,不可能立刻就能找到工作。生活,吃,住都要花錢。

我的錢已經花在機票上,身上只剩下一萬塊(人民幣大概七百左右)。她将取出的錢給了我十分之一。自己拿了十分之一,其餘的放到箱子裏的小口袋裏。我從沒有擔心過錢的問題,既然要逃走,自然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至少還有舞蹈底子,在夜總會跳舞也夠我生活吧。我也跟花音說好了,就算你沒有你媽媽的卡,我們到了以後也可以想辦法掙錢。也許就是我這種自立的态度,她從不認為我會拿她的錢吃軟飯。即使是到了上海後,她自始至終沒有丢下我,房租,吃飯都是她花的錢。也會毫不猶豫的給我一沓錢讓我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我才知道,遇到你,是我太幸運了。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會流落街頭,走上不歸路,也許我早就為了生存出賣身體了。可是,遇到我,是你的不幸嗎?如果沒有我,你會逃走嗎?如果沒有我,也許那一晚,你就不會失去那最重要的東西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