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36囚禁

曾經,我覺得也許我身在的世界只是法拉隆群島的海市蜃樓,當有一天我可以看到真實的時候,我會發現我周圍原來什麽都沒有,只是一片大漠,而我,一個人站在懸崖一角,看着無邊的天空迷失着何去何從。

我和花音坐在機場裏的大廳裏,看着兩個人的父親登記行李。

昨天晚上,我哭着跪在地上求我的父親讓我可以和花音一起回去。父親最終答應讓我們做同一班飛機,但是條件是到了日本以後,要立刻和她分開。我答應了他的條件。

早在我走進這個寬敞的機場我就開始注意起各種出口和路線。花音在我身邊,失魂落魄的走着,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意圖。我掃了眼出口E旁邊的洗手間,離我們的位置不算太遠,離出口更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我捏捏手裏花音的手,她看着我,我對她使了使眼色,然後瞄了一眼身後的洗手間。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機謀,先是一驚,然後立刻會意的點點頭。 我們兩個小聲的站起身。我對着爸爸說了一句在自然不過的話:“爸,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嗯了一聲,并沒有回頭。

我和花音手拉着手,慢慢的走向洗手間。邊走我邊小聲的對花音說:“千萬別回頭看,繼續走。等到我們一靠近洗手間的門口就從出口跑出去,你明白了嗎。”

花音捏捏我的手,表示她明白了我的作戰計劃。

我們并肩走着,兩個人的手心都冒着冷汗。神經繃的幾乎快要斷裂。我不能現在就投降,我一定要把我所有能想到的都做了才放棄。我不想回去,不能回去,尤其不可以跟爸爸一起回去。我怕,沒有了花音,我感覺沒有一個人可以保護我。當我只有一個人面對我的爸爸的時候,我所有的勇氣,所有的求生欲望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對他,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恐懼。這份恐懼從我童年的時候便陪伴在我左右,我絕望的想要将之甩掉,可是今天我才發現,并不是我甩不掉它,而是它甩不掉我……

我和花音瘋狂的跑着,兩個人很幸運的都穿着球鞋。我們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推開所有擋在我們面前的人。我們成功的跑出機場大廳的出口,并且沒有聽到後面該有的追趕聲。我邊跑邊想着,必須快一點坐上一個交通工具,不然很快就會被他們追到。

我憑着大概的記憶,轉了幾個拐角,果然,不遠處停了幾個去外地的大巴士。我興奮的拉緊花音的手,向巴士奔去。就當我以為我們成功的又一次逃脫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好幾個急促的腳步聲和花音爸爸的聲音。

“抓住她們!她們是小偷!!”

我一驚,好你個小人!花音的爸爸正好是上海人,深知上海人最痛恨的就是小偷,如果當街抓到,甚至有可能被打死也說不定。我心裏暗想這下糟糕了,果然不出意料,周圍本來只是旁觀的人立刻朝我們跑來。頓時間,四面八方沒有一個縫口讓我和花音鑽逃,我和花音慢下了腳步,幾個大漢已經把我們兩個反手壓在地上。我的臉貼在石灰地上,擦過幾個小石子。

“咝!” 我忍不住咬牙,抓住我的男人已經一只手死死的反扣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我的頭狠狠的壓在地上,我的臉估計劃了幾個口子,火辣辣的疼。我勉強睜開眼睛,眼尾的餘光看到按住花音的男人正舉起了什麽東西要打在花音身上。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大喊着:“不!別打她!她還只是個孩子!”

“唉呀,等等,別動手啊!搞錯了!搞錯了!她是我女兒。” 花音的爸爸看局勢有點不受控制,忙插了進來阻止這些人的暴行。

“這是我女兒,你別動手動腳的啊!” 我的爸爸也沖了過來,一把推開我壓在我身上的人,急忙把我拉了起來。

“沒事兒吧?” 爸爸問。我沒答話,冷淡的擺開爸爸的手,臉上依舊是火辣辣的,大概傷的不清。又摸了摸後背,幾個地方一碰就疼,大概剛才還是挨了幾拳,可能有點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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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大漢被弄得莫名其妙的,頓時不滿的罵道:“ 怎麽回事啊!自己的孩子也看不好!怎麽當父母的你們!!”

我一愣,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看向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正蹲在地上,撿着剛剛慌亂中從我包裏掉出的各種東西。

“怎麽當父母的你們。” 人群中又有人說了這麽一句話。

這句話……在我離家出走後,應該不少人都跟我爸爸講過……我的父親,那麽的高傲,自尊心那麽的強,這樣的他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聽着別人說出這樣一句責備的話。

花音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我的身邊,手被她握得極緊,大概現在的她已經驚慌失措的沒有了主意。

我看着爸爸蒼老的背影,一動不動。

算了……就這樣吧……已經逃不掉了還逃什麽……就算我現在能逃到海角天涯,我終究逃不出未來的內疚和慚愧。還不如面對該來的懲罰,至少,我可以活的問心無愧。

我先跟着爸爸飛回了北京,在北京,我被囚禁在家裏整整一個星期。這期間我和吳建飛發過幾條短信,打過幾次電話。和花音,也沒有斷了聯系。

回到日本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長發剪的短短的。

第二件事,就是到學校接受‘教師開導’。 ‘教師開導’無非就是每一天都到學校見不一樣的老師,每一個老師會問一樣的問題,而我,只需要不厭其煩的回答一樣的答案就可以了。回到了家,我需要些反省作文,第二天,要給新的老師過目。這樣的‘開導’持續了兩周。

我覺得這個教育方針很是可笑。我接觸了三個老師後就清楚的認識到,這些為人師表的老師們從來沒有想要真的碰觸我內心的深處。她們想要的無非就是一些可以證明我只是一個正值青春期,情緒不穩定,偶有叛逆行為的女孩而已。就如所有的青少年一樣,我的行為沒有理由,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種正常現象而已。探查到他們的真正想法以後,我當然是體貼的盡量減輕他們的工作。

每一天,我需要重複的就只有那麽幾句話……

“沒錯,我只是突然厭倦了學校生活。”

“是的,我只是突然覺得沒有人理解我,所以想到一個新的地方尋求一些刺激。”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只是沖動的做了一個很愚蠢的決定。并沒有太深想做這個決定的理由。”

“是的,我現在很後悔,我已經在反省了。”

“我保證以後會好好學習,只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這樣幾天下來,我開始不由得感嘆自己的演技真是越來越好了。

第二周,終于等到我的班主任對我‘教師開導’了。我微笑着看着他費力的坐在只有他一半屁股那麽大的椅子上。另一手拿着一個白色的手帕擦着汗。他有着一張憨厚的臉,俗話說相由心生,用在他身上倒是貼切。對付所有的老師我都是使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戰略。雖然虛僞的可以,但是日本人身為虛僞的元祖,自然不好直接的戳穿我的虛情假意。只是,唯獨對我這個班主任我虛僞不起來,敷衍不起來。我走了,應該給他帶來不少麻煩。恐怕教導主任那個超級機車又恐龍的老頭對他說了不少難聽的話。

我歉意的看着他,真心誠意的對他道歉。他笑着擺擺手。

“大丈夫、大丈夫よ!俺はどうでもいいけど、でもあなたのことが……少し心配してるな……”(沒事,沒事!我無所謂,倒是你……我很擔心。)

“……” 我低下頭,對他,我一向比較心軟,因為他真的是一個難得的好老師。因為他在意他的學生,他的關心不是裝出來的。而現在的老師似乎連假裝都懶得演繹。

“別に……何も話さなくでもいいけど、でも、どうしでもその理由が聞きたいですね。おまえは……とでも大人しい女のこだからさぁ……きっとなにが難し理由でもあったじゃないかなと思うんだ。” (你如果不想說也沒關系,只是……我還是想要聽一下你的理由。因為……你一直是一個穩重的女孩,能做這樣的決定一定是有什麽苦衷的。)

“ごめんね、無理やりそんな……言いにくい話を聞いて……つらかったでしょ……?” (對不起啊,一直逼你說一些你難以啓齒的話……很難過吧……?)

“……”

“……” 我愣愣的看着他。

對他說出了藏在心裏很久的話,這句話是真心的,也是無奈。是我最大的痛,也是我最大傷。

“お母様が……消してください……って言われました……です……” (我媽媽對我說……希望你消失……)

“……”

他愣愣的看着我,我才發現兩行滾熱的液體早已流過我臉龐。原來,我的沉默不是不願說,只是在等一個真心想要聆聽的人。他沒有再問一句話,只是憂愁的,悲傷的,靜靜的看着我沉默的痛哭着。那是我第一次,在一個成人面前那樣哭。

有人問我,我就會講,但是無人來。我期待,到無奈,有話要講,卻得不到裝載……

—《浮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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