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堯岑從沒想過,在她二十八歲的時候會結婚,更沒想過,妻子還是一個比她小了十歲的小姑娘。
對于這個父母塞過來的小妻子,她不喜歡是真的,看不順眼倒不見得,畢竟她是個在社會上怕磨打滾了好些年的二十八歲的成熟女人了,而不是個不谙世事、喜怒形于色的十八歲小姑娘。
她娶她為妻,并不是被她所逼,而是被父母所迫。即使不是心甘情願,她也沒必要把這些不滿的情緒發洩到這個小姑娘身上。
剛才她有心想解釋,可轉念一想,讓人這樣誤會了也好,等人再長大一些,看了更多的世界,見識到了更多的人,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愛情和婚姻了。
那樣,往後小姑娘想要離開她時,才不會掙紮糾結。
這樣想着,顧堯岑忍不住又自我調侃:“顧堯岑,難道你真想老牛吃嫩草……”
自言自語的嘀咕傳入耳裏,她又輕笑一聲,微微晃了晃頭,把腦海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甩到一邊,重新拿起了書桌上的文件。
然而,心神卻再也無法集中到文件上的這些數據上了。
努力了半個小時,一份三頁的文件始終停留在第一頁,顧堯岑不得不自我放過,仰頭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深吸一口氣,随即起身把文件收好,揉着發澀的眼睛往自己房間去。
擰着自己房間門鎖時,她又不知想到了什麽,轉身走到了林草草緊閉的房門前,咫尺之距間,她擡起的手又猶豫了。
顧堯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就這樣在門口站着,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嗤笑,她才回過神來,看着站在臺階上的林草草,她的神色在頃刻間就恢複成波瀾不驚,“還沒睡?”
林草草翻着白眼兒,“要你……呃……管……”
吊炸天的三個字被一個飽嗝打岔,立馬氣勢全無,甚至還有點慫得可愛。
顧堯岑看着捂着嘴一臉懊惱的林草草,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揚,“已經很晚了,吃太多不好。”
林草草抿了抿嘴,瞪了她一眼,不說話了,低着頭快步上了樓,擠開了還杵在門口的顧堯岑,擰開了門,走進去後看着顧堯岑還站在門口看着自己,她舔了下唇瓣,單手撐在門框上,吊着眼梢去看人。
“長夜漫漫,姐姐是想侍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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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堯岑神色未動,就這樣繼續看着她,看着她的臉蛋漸漸緋紅,頭上的那撮呆毛慢慢翹起,忍了忍,終是沒忍住,擡手把她的那撮呆毛壓了下去,“小屁孩。”
猥瑣調戲人的姿态倒是擺足了,可惜年紀小了點,調戲別人時,卻是自己先紅了臉。
林草草打開她的手,為凸顯氣勢,依舊裝腔作勢的起的高腔,“不想侍寝就趕緊退下吧,老娘要睡了。”
顧堯岑收回手,下巴點了點,也沒有說話,轉身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林草草趴在門框後,只露了一雙眼睛看着她,直到看着人進了她自己的房間,她才把門合上,倚着門,撫着胸口大口喘氣,隔了好一會,又把手擡起,摸着自己那撮已經快要豎起來的呆毛,惡狠狠地想,總有一天,她要讓顧堯岑明白,她才不是小屁孩。
隔天,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龍景花園環境好,在這陽春三月,是個真正鳥語花香的地方。
林草草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鳥鳴聲吵醒的,氣惱地從床上翻身躍起,拉開床簾,從陽臺上的窗戶裏探出腦袋就對着外面站在一棵紫藤樹上高歌的小彩鳥罵了過去,“一大早地叫你媽了。”
結果這只小彩鳥對她的破口大罵毫無反應,以及叽叽喳喳地歡快,本就起床氣重的林草草氣得要命,折身進屋,左右看了看,從梳妝臺上拿了一玻璃罐的琉璃珠子就打了出去,沒曾想她一打一個準,剛扔了一顆出去,那只小彩鳥就墜了下去,然後摔在地上不動了。
林草草:“……”
這是碰瓷,絕對是碰瓷,她不可能打得這麽準的。
林草草瞪大眼睛看着那只沒有生息的小彩鳥,睡意立馬全醒了,趕緊左右看了看,沒見到人,也顧不得換衣服了,飛快地往樓下去。
“哎?還記得我昨晚的話了……”蘇姨聽到動靜,從廚房探了半個身子出來,結果看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又趕緊追了上來,“林小姐,你一大早往哪去?”
林草草沒搭腔,出了門就繞到了她房間的陽臺下,那只小彩鳥果然還在地上,鼓着小眼睛,翅膀小幅度地撲棱着,那模樣一臉痛苦。
“你快飛起來……”林草草在小彩鳥的旁邊蹲下身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我……老娘告訴你,你別想到我這裏碰瓷……”
小彩鳥仍舊是那副模樣,林草草撿了根小樹杈故意去吓唬它,可小彩鳥除了翅膀撲棱的更厲害,模樣更痛苦之外,仍舊沒有飛起來。
林草草這下是真的急了,趕緊把它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往家裏跑去,“蘇姨,蘇姨……怎麽辦?我打死了一只鳥……”
就在門口張望的蘇姨被她這模樣吓了一跳,“哎喲,我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一只鳥兒打死了就打死了……我的小姑奶奶,世界上這麽多鳥兒,你怎麽打的偏偏是這只翠花?”
蘇姨是真想安慰人來着,可看清了林草草手中的那只小彩鳥,她也是渾身一哆嗦。
一聽蘇姨這口吻,林草草就更加着急了,打死一只不知名的鳥,她都自責愧疚地不行,“蘇蘇……蘇姨,這只鳥還有名字?”
蘇姨盯着她手中的鳥兒,也是着急,“你是不知道,這只鳥是隔壁那位張老太的心頭寶,據說還是她兒子從國外特地給她帶回來的。”
林草草聽她這麽說,是真的急的快哭了,“那……那現在怎麽辦啊?”
“出什麽事了?”不知何時從樓上下來的顧堯岑瞧着兩人杵在門口嘀嘀咕咕,皺着眉頭就走了過來,一看到林草草手中的小彩鳥,眉頭皺的愈加緊,“你把別人的鳥帶回來做什麽?”
“我……我用玻璃珠打了它一下……”聽到她的聲音,林草草立馬看向她,也不似以往對着她張牙舞爪的态度,“姐姐,怎……怎麽辦啊……我也不是故意去打它的,是它一大早就在我房間外吵我睡覺,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它……”
顧堯岑瞥了她一眼,到了嘴邊的訓斥,在對上林草草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時,又壓了下去,再張口時,語氣也緩了下來,“它還有氣兒,你把它給我,我趕緊送去寵物醫院看看。”
說罷,顧堯岑就從鞋櫃上方的儲物格拿了車鑰匙。
林草草把小彩鳥遞過去,也跟到了她身後,“我也去。”
“你穿着這衣服去?”顧堯岑瞥了她一眼,換了鞋,又朝蘇姨吩咐道:“蘇姨,你去張老太那邊說明一下情況。”
蘇姨看着一溜煙地往樓上跑了的林草草,點了點頭。
顧堯岑也往樓上看了一眼,再度開了口,“就說她的鳥摔在我們窗戶下不動了。你也別多想,我只是擔心張老太如今上了年歲,容易擰不清,到時鬧騰起來,兩邊都不好看。”
蘇姨眨了眨眼睛,笑得十分暧昧,“我知道的。”
顧堯岑看她這副樣子,無力扶額,也懶得和她解釋什麽,上了年歲的婦人,都是一個比一個難纏。
很快,邊跑邊扒拉着頭發的林草草就從樓下跑了下來,“我換好衣服了。”
顧堯岑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徑直往外走去,林草草小步跑着跟在她後頭。
大概也知曉自己闖禍了,平日作天作地的不良少女難得安分,一路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駛,兩只眼睛盯着那只快要斷氣的鳥。
顧堯岑時不時地掃她幾眼,到了寵物醫院,顧堯岑又把那只小彩鳥接了過來,娴熟地去挂了號,把小彩鳥送進了急診。
如今養寵物是一項潮流,寵物醫院的規模和設施都堪比市區的大醫院,各種檢查的設備一應俱全。
小彩鳥被護士送去檢查後,顧堯岑就用紙巾擦了手,坐在等候室外的椅子上,安靜耐心地等着。
不同于她的沉穩,林草草始終都是一副魂不守舍,坐立難安的惶急模樣。
顧堯岑打量着她,心中卻有些好奇起來,半個月前,這個不良少女帶着一群小混混打群架進了局子,當時鼻青臉腫的一副模樣,她去領人的時候,也沒見人心虛害怕。
如今因為打了一只鳥,反倒是一副天塌了的架勢。
真是稀奇。
顧堯岑兀自打量了一會,看到她那撮小呆毛,又有些于心不忍起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旁邊的空位坐了下來,“這家寵物醫院是整個G城最好的,你別擔心。”
林草草偏頭看着她,就在那一瞬間,眼睛倏地就紅了,“我真的只是吓唬吓唬它……”
顧堯岑一愣,随即笑了一下,拿了紙巾遞給她,“我知道。”
大約也意識到自己失态了,林草草趕緊別過臉去,拿了紙巾胡亂地擦着眼淚。
到底還只是個小姑娘啊。
顧堯岑在心裏感慨了一句,又道:“為什麽這麽害怕?”
林草草依舊用後腦勺對着她,“我沒有害怕。”
顧堯岑也不跟她争,沉默了片刻才道:“這只鳥再珍貴,我再看你不順眼,也不會讓張老太把你怎麽樣的。”
林草草聞言,身體微微一僵,卻沒有回她。
她不搭腔,顧堯岑也不再說話,和她安靜地坐在等候椅上。
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就有人來通知她們過去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了,一進去,就看到剛剛還奄奄一息的小彩鳥又活蹦亂跳起來,林草草揉了揉眼睛,确定這只鳥就是翠花後,立馬開心起來,“醫生,它是沒事了嗎?”
主治醫生打量了她們一眼,然後看向顧堯岑,“你們不是翠花的主人吧?”
“嗯?”顧堯岑挑眉,“您怎麽看出來的?”
主治醫生聳了聳肩,“翠花這是老毛病了,一個月要來個三次,每次都是因為吃飽了,然後受到驚吓噎着了。你回頭跟它主人說說,她要是再這麽富養下去,翠花遲早有一天會真被噎死。”
顧堯岑&林草草:“……”
回去的途中,林草草一改來時的惶惶不安,抱着那只鳥坐在後面,揪着翠花的一對翅膀在那裏教訓:“老娘就說你丫的是來碰瓷的,果然……你這只壞鳥,差點把我吓死了……”
顧堯岑不動聲色地關了舒緩的輕音樂,耳畔都是不良少女那粗鄙的碎碎念。
見識過了不良少女的乖巧,她突然發現,作天作地其實也是一種別樣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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