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俞顯允拉着蓁蓁的小手, 父子倆站在了俞家主宅的大門口, 蓁蓁有些好奇的仰頭去看眼前的漂亮建築, 俞顯允對着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卻沒表現出什麽特殊情緒。
父子倆在門口停留的時間很短, 因為幾乎在他們停步的同時,管家就已經走過來打開了大門。
俞家的管家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優雅女性, 她在俞顯允和蓁蓁面前站定, 連行禮都帶着一種程式化的謹嚴,女管家語速不急不緩的開口說道,“少爺, 歡迎回家。”
俞顯允不确定自己父母會不會接受蓁蓁,他帶着孩子回來,卻不知道将要面對的會是什麽,俞顯允因為未知而緊繃着一張臉, 直到見到老管家, 他才面色稍霁,俞顯允語氣溫和的喊了一聲,“佟姨。”
老管家朝着俞顯允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 哪怕她已經上了年紀, 但她的每個動作舉止仍然秉持着精準的刻度, 俞顯允一直覺得, 俞家大宅裏的所有服務人員都像是機器人, 他們就連每一個微笑和鞠躬都精準得一模一樣。
俞顯允不喜歡俞家, 不止因為它的冰冷, 也因為它的刻板,這個就連物品擺放位置都要拿标尺去丈量的地方,帶着一種無形的壓抑,小時候他被這座冰冷的大宅緊緊束縛着,在這裏他不能快跑,不能喧嘩,不能做任何不矜重的事,不能說任何不得體的話,一個小小的孩子,卻被要求像成年人一樣,保持着所謂貴族的品格。
俞顯允彎腰将蓁蓁給抱了起來,他甚至産生了想要帶着孩子離開的念頭,他對這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并沒有什麽溫暖回憶,反而有一種被緊緊束縛的窒息感,俞顯允不想讓蓁蓁也感知到這些。
女管家知道俞顯允在想什麽,她出言提醒道,“先生、夫人和大少爺都在等了,請跟我來。”
俞顯允猶豫了一下,他揉了揉懷裏的小團子,最終還是踏進了大門。
俞顯允在管家的引領下直接去到了茶室,俞家父母和俞序安正在品茶,他們見到俞顯允抱着個孩子進來,目光全都落在了蓁蓁身上。
俞顯允懷裏的孩子小小的、白白的,看着又乖巧又可愛,和俞顯允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蓁蓁摟着俞顯允的脖子,小崽崽看到陌生人好奇的睜大了眼睛,他先朝着熟識的俞序安揮了揮小胖手,又扭頭看向俞顯允問道,“爸爸,他們是你的爸爸和媽媽嗎?”
俞顯允笑着揉了揉蓁蓁,“要叫祖父、祖母。”
蓁蓁哦了一聲,再次看向俞仲淵和聞靜竹,小崽崽奶聲奶氣的喊道,“祖父好,祖母好。”
蓁蓁說完,覺得好像不夠熱情,又對着俞仲淵和聞靜竹每人來了一個飛吻。
俞仲淵和聞靜竹叱咤商場多年,他們見過無數的大場面,卻從沒見過一個軟糯可愛的小團子朝着他們飛吻,更何況這個孩子是俞家的血脈,他們當年并沒有過多關注過自己的兩個兒子,可是當一個小孫子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俞家父母卻莫名被觸動了心中的柔軟。
一向威嚴沉穩的俞仲淵不太熟練的對着蓁蓁擠出了一個微笑,聞靜竹則是直接站起了身,她朝着俞顯允問道,“顯允,我能抱抱孩子嗎?”
蓁蓁不等俞顯允答話,已經朝着聞靜竹伸出了兩只小胳膊,“祖母抱。”
俞顯允叮囑了蓁蓁一句要乖,在蓁蓁答應之後,便伸手把孩子遞給了聞靜竹。
俞家父母從前連俞序安和俞顯允都沒有抱過幾次,他們秉持着精英教育的理念,不會讓孩子對父母産生過多的依戀和依賴,俞序安和俞顯允是在私人教師的教導下漸漸長大,兄弟倆沒感受過太多的父愛、母愛,俞仲淵和聞靜竹也沒體會過什麽是天倫之樂。
俞家是一個無處不體現着規矩的地方,可一個小孩子的到來,卻似乎讓那道無形的冰壁出現了縫隙。
俞顯允和俞序安對視一眼,俞序安示意俞顯允在他身邊坐下。
聞靜竹抱着蓁蓁坐回了俞仲淵身邊,她不太熟練的讓小團子在她腿上坐好,又溫聲細語的問道,“能不能告訴祖父、祖母,你叫做什麽名字呀?”
俞顯允從小到大,第一次聽到他的母親會這樣溫柔的講話,也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父親會這麽随和的微笑,而俞家父母對待蓁蓁的态度,也是終于讓俞顯允放心下來,事情比他預想得要好太多,他的父母是接納蓁蓁的,他們并沒有因為俞家的長孫不是俞序安所生而心懷不滿。
蓁蓁本來正靠在聞靜竹懷裏,小崽崽聽到祖母問話,立即坐直了身體,煞有其事的自我介紹道,“我叫俞蓁,祖父、祖母可以喊我蓁蓁,蓁是桃之夭夭、其葉蓁蓁的蓁,出自《詩經》,意思是草木茂盛的樣子,寓意我會健康成長。”
俞家父母被蓁蓁給逗笑了,他們沒想到這個小團子還會文绉绉的講詩經,而坐在一旁的俞顯允望着蓁蓁,卻是想到了詩經的下一句,以及和同下一句很配的那個人,之子于歸,宜其家人,那仿佛是在說他的落墨。
俞顯允其實很想帶着甄落墨回一次家,哪怕他同父母的關系疏離多年,哪怕他并不喜歡這座大宅,但他仍然想帶甄落墨回來一次,因為這是他長大的地方,他想讓甄落墨走過他的每處時光。
俞顯允安靜的坐着,他的父母那麽自然的接受了蓁蓁,讓他也漸漸收起了滿心的顧慮,俞家父母從來都是威嚴的、強勢的,俞顯允還是第一次在自己父母臉上看到這樣柔軟的表情,他知道他們是真心喜愛蓁蓁的。
俞家父母陪着蓁蓁玩了很久,或許他們自己并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少時間,俞序安回了A市很多工作要處理,他不能在家裏停太多時間,于是便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俞家父母的注意力。
俞序安和俞仲淵對視了一眼,又對着聞靜竹說道,“媽,我養的小貓在房間裏,你要不要帶着蓁蓁去看看?”
聞靜竹會意,她看向已經蹭到了俞仲淵懷裏的蓁蓁,柔聲問道,“蓁蓁,要不要和祖母去看小貓?”
蓁蓁很喜歡小動物,聽說有小貓可以看,崽崽立即用力點頭應道,“要,祖母抱!”
聞靜竹笑了,不是那種連唇角弧度都追求完美的刻板笑容,而是帶着發自內心的柔和。
聞靜竹從俞仲淵懷中接過了小團子,俞仲淵似乎有些不想撒手,聞靜竹望向自己丈夫,眼中居然有一閃而過的笑意,俞仲淵似乎是察覺出了聞靜竹對他的嘲笑,他立即變回威嚴模樣,還自證似的又看了聞靜竹一眼。
俞顯允從前沒喜歡過什麽人,他只覺得他的父母是商業聯姻而已,他們像合夥人一樣維持着這段婚姻關系,而他這個孩子,也只是利益的産物,但現在俞顯允懂得了什麽是喜歡,雖然俞仲淵和聞靜竹剛剛只有瞬間的眼神交流,俞顯允卻是忽然頓悟,他從前誤會得太多了,無論他的父母是如何開始了這段婚姻,他們剛剛望着彼此的樣子,分明是帶着喜歡的,哪怕他們已經攜手走過了半生,那份喜歡也仍是在的。
聞靜竹帶着蓁蓁離開了茶室,在沒有了孩子之後,茶室裏的氣氛也瞬間恢複了俞家往常的那份嚴肅,父子三人端端正正的坐着,俞仲淵作為大家長,自然而然的率先開口說道,“尤家做的那些事情,序安都已經告訴我了,我現在需要知道,你們準備做什麽。”
俞顯允答道,“他們已經觸犯了法律,就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在我哥做好尤家倒臺的應對策略之後,我會将所有證據提供給警方,讓尤家那些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俞仲淵沒有對俞顯允的話發表任何意見,反而是看向了俞序安問道,“你呢?”
俞序安仍是平日那副沒有表情的樣子,他平靜說道,“尤家該倒掉了。”
俞仲淵對尤家也存有不滿,尤其是在見到蓁蓁之後,俞仲淵心中的不滿幾乎是在成倍增長,尤家膽大包天了,居然敢去暗害他的小孫子蓁蓁,而且還讓俞顯允誤會他們這麽多年,搞得父子不睦,家門不和。
俞仲淵不滿尤家,但俞家和尤家畢竟合作了幾十年,互相之間利益牽扯太多,雙方枝蔓纏連,動了尤家,俞家很難毫發無傷,更何況俞家對附庸幾十年的尤家出了手,總是顯得太過無情了,在商界怕是也要引起一番議論。
俞仲淵看向俞序安說道,“你向來穩重。”
俞序安聽懂了俞仲淵的意思,俞仲淵認為他不會貿然出手,既然他提議了,那就是有應對的策略和萬全的把握。
俞序安确實已經做好了應對準備,他簡明扼要的分析道,“如果想動尤家,一是要讓輿論站在我們一邊,二是要應對供應空缺。”
俞仲淵點點頭,算是認同俞序安的觀點。
俞顯允身處娛樂圈,很明白如何引導輿論,他主動說道,“我覺得第一點并不難處理,所有人都覺得俞家是強勢的一方,但如果我們将自身弱化變成受害者,其實這種反差很容易獲得同情,而且尤家的罪行是謀殺,還是謀殺一個未出生的孩子,正常人根本不會跑去支持一家子罪犯。”
俞序安也是補充道,“尤家謀害的是俞家長孫,俞家長孫這四個字意味着什麽,我相信整個商界都很清楚,更何況尤家這些年生意做的并不幹淨,将他們的刑事犯罪和商業犯罪同時曝出去,再加上一條尤思兮投毒殺人,整個尤家聽起來就會特別的無可救藥。”
俞仲淵嗯了一聲,示意俞序安說下去,俞序安繼續講道,“至于尤家倒掉之後對我們的影響,這個幾乎為零,在我發現尤家有商業犯罪行徑之後,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斬斷和他們的過密聯系,我們目前依靠他們的,其實只有設備供貨這點,但能賣設備的又不是只有一個尤家。”
俞仲淵開口說道,“但尤家是報價最低的,換成別人,我們以後的采購成本怕是要提高不少。”
俞序安:“不會。”
俞仲淵望向俞序安,俞序安也亮出了他的底牌。
俞序安:“我們購買的設備基本都是國際知名品牌,尤家只是那些品牌在華國的代理商而已,但如果我們能直接從制造商那裏采購,成本反而會變得更低,桑氏一直想進入華國市場,也急需一個華國本土的資本盟友将他們引薦進入華國商圈,我們剛好互相适合。”
俞仲淵明白了俞序安的意思,尤家只是代理商,而那些品牌都是桑氏旗下的,只要桑家願意,他們輕而易舉就能頂替掉尤家,只不過像桑家這樣的國際資本大鱷,它想進入華國市場多的是渠道,完全可以聲勢浩大的直接空降,俞序安居然能說動桑曦白陪着他小打小鬧,這倒是有幾分意外。
俞仲淵确認性的問道,“桑曦白可靠嗎?”
俞序安毫不猶豫的答道,“可靠。”
俞序安為人處世一向沉穩,他絕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俞仲淵信任俞序安的判斷,他得到大兒子的答複,波瀾不驚的說道,“那尤家就由着你們安排吧,我年紀大了,也不太管着公司的事情了,我并不知道你們在做些什麽,等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尤家都已經倒了,我也是十分痛心。”
俞序安順勢接道,“是,到時候您一定要多注意身體。”
俞顯允靜靜的看着他爸和他哥演戲,這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居然不覺得尴尬,俞影帝忽然又悟了一件事,他覺得他的表演天賦,其實可能是家族天賦。
俞仲淵不知道他小兒子在腹诽些什麽,叮囑完俞序安,他又看向了俞顯允。
俞仲淵看不出喜怒的說道,“長本事了,還學會了用孩子來讨喜。”
俞顯允看向身旁,過河拆橋的揭發道,“我哥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