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 冬去春來,春盡後迎來了夏初。
大雨停歇,夏季的日頭正好,園子裏百花齊放,那争奇鬥豔的姿勢絲毫不亞于甫降人間時那滿園的□□。陳湘芸歷過了一個寒冬和一個暖融融的春日,她身上的病已幾乎痊愈了,當日太夫診斷她活不過初冬的話已成了笑柄,而成為笑柄的還有顧則笑這麽個尴尬的身份。
私下裏丫頭婆子們都在嚼她舌根,說是不用多少時日,顧則笑便會從繼室貶為妾室。這些話傳到青渺院衆丫頭婆子耳裏,除了對她忠心耿耿的替她憂心,其餘人俱是夾起尾巴做人,躲一旁偷看笑話去了。
顧則笑心裏也是擔憂着的,但上面的人沒有親口對她說,她便要時刻保持着表面的平靜無瀾。
午睡方醒,丫頭們便過來傳話了,說是夫人道今兒天氣好,邀約姐妹們去鏡湖賞荷。夫人姨娘們早早的去了,如今只等小夫人。
沒奈何,顧則笑一番清洗過後,命聽雨梳了個十字髻,挑了個素色的耳墜戴好,望着鏡中女子姣好的容顏,她略微一想,又選了個梅花钿貼上,如此方滿意。映風捧來幾件新作的夏衣,顧則笑本想挑那件瑩白繡梅花蜀錦大袖衣,後想起如姨娘一身白衣不染的仙姿,便轉手那了件櫻桃紅軟煙羅半臂對襟襦裙。
禮妝畢,主仆三人方向鏡湖款款而去。夏日的景色宜人,花園裏蝴蝶繞着花兒飛舞,雖是午後了也還不休。一陣風吹來,路過花園裏的那叢薔薇,把架上的薔薇花打落了,那粉的,紅的,白的花瓣兒紛紛揚揚,宛若下了場花雨般,自是美不盛收。
一路行至鏡湖,見湖邊停了艘船,船上女子各異,燕瘦環肥,如那三月景般美得令人移不開眼。衆人見顧則笑上船來皆止住了笑鬧聲,齊齊的看向這個身份尴尬,不喜出門的三房小夫人。
“妹妹來晚了,可要罰酒三杯才是!”陳湘芸嬌笑地打破了靜默,其他人也忙笑着附和。
“甘願受罰。”顧則笑道。兀自倒了三杯酒,她一一端起,對着衆人一口飲盡,方笑道:“妹妹已自罰三杯,但妹妹來遲皆因姐姐知會得遲了,姐姐也要自罰三杯才能服衆呢。”
陳湘芸臉色大變,料想不到顧則笑竟當着衆人給下面子,她這是對她宣戰呢,好,很好!陳湘芸眼裏閃過一絲陰狠,面上卻挂起了笑,“這卻是我疏忽了,只姐姐大病初愈,太夫囑咐了萬萬不能飲酒,不若便罷了。”
嬌嬌一笑,顧則笑不欲為難她,只道:“俗話說得好以茶代酒,姐姐效仿了前人就是。”
衆人皆知這二人在勾心鬥角,當下也無人相勸,只安靜地瞧着。陳湘芸面色忒的難看,對于顧則笑的不依不饒心下覺得十分羞惱,卻也得以茶代酒自罰了三杯。
“咱們今日既說是賞荷,不若趁着這湖光山色陶冶情操,也學那文人雅士作詩,如何?”
一女人忽地高聲道,顧則笑尋聲望去,卻覺得該女人面生,想來應是哪房的小妾了。
“可不是,如姨娘與臻姐兒都在,咱娘幾個趁此機會滅滅她們微風。”二夫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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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姐兒必是奪魁了,還比什麽?況我素來作不得詩,若真作了豈不是讓你們笑話。”大夫人笑道。
“嫂嫂也別推三阻四的,咱們雅俗共賞便是。”四夫人道。
“正是了,有雅有俗才好呢。”二夫人附和。
衆人一句接着一句,最後算是要學那文人雅士作詩取樂了。此時是夏日,湖裏的荷開得極盛,一朵接着一朵,一眼望去竟是沒看到間隙的。陳湘芸便提議以眼前之前為題,其餘韻律等等卻是不限的,衆人聽了連連稱好。
陳湘芸雖是提出者,但她卻以大病初愈不适勞神為由做了評選員。顧則笑坐于一旁,看着言笑晏晏的衆人,心下很是惱怒。她們這些閨中女子不過是認得些字,可她們卻偏要學那文人雅士作詩,這簡直是為難人!
眼見衆人都在冥思苦想,顧則笑少不得也費勁腦子想些略為像樣的詩句來。皺着眉盯着湖中接天的碧荷間或夾着幾朵荷花,像那仙女織就的錦緞似的,又見到一旁調酒的丫頭,忽而想到一段還算不錯的句,至少與詩有點親戚關系的。
精神為之一振,顧則笑忙拿了筆記下了,她肚裏本也沒多少墨水,仔細端詳了自己所作的詩。
煙雨戲霞紅,伊人調酒濃。
新荷一抹綠,低眸半含羞。
紅和濃押韻,而煙雨戲霞紅與低眸半含羞皆是給物賦予了人的動作,瞧着頗為不錯。顧則笑很是滿意,這是她能寫出的最好的詩句了。
不多時其餘人也都作好了詩,衆人将詩稿交與陳湘芸,她從頭至尾品讀了個遍,随後抽出一篇詩稿,笑道:“論來如姨娘與臻姐兒所做的詩是不分伯仲的,只臻姐兒到底是個孩子,能想出這樣的詩實屬不易。故奪魁的當屬臻姐兒,如姨娘位居第二。”
“此話怎講?”衆人忙問道。
“你們看罷!”
将詩稿遞于二夫人,衆人忙圍一起,争搶着看臻姐兒與如姨娘所作的詩。
畢竟鏡湖六月中,春光不與四時同。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衆人看了連連道:“難得她小小年紀便能想出這樣的詩,瞧這接天蓮葉無窮碧寫的可不是眼前的美景!”
又看了如姨娘所作,她的比起臻姐兒的卻婉約了許多,卻見是:
攜扙來追柳外涼,畫橋南畔倚胡床。
月明船笛參差起,風定池蓮自在香。
“如姨娘這首也是極好的。”四夫人笑道。
“咱們嚷嚷着作詩,瞧瞧咱們所作的,再看看臻姐兒與如姨娘的。可真是雲泥之別。”大夫人道。
“可不是?咱們這是小巫見大巫了,假文人見了真文人。真真丢面子!”二夫人道。
“日後再不敢在她們面前誇大。”四夫人嘆道。
“正是。”
衆人附和,一時又說拜如姨娘和臻姐兒為師,讓她們教導一二。如姨娘忙謙虛的回了句,“夫人過獎了。妾身不過瞎貓碰到死老鼠罷了,哪敢打臉充胖子。”
自己有幾斤幾兩如姨娘是知曉的,她那首詩是秦觀所作,而臻姐兒那首卻是蘇轼的了。雖說衆人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她也不敢掉以輕心。
衆人不過随口一提罷了,倒也沒有真想拜師學藝。見如姨娘推脫,衆人渾然不在意,拿了她們的所作的詩找樂子,這個點評一二,那個點評一二,時間也就過去了。
天色漸暗,衆人聚一起用了晚飯便各自散去了。直到回了青渺院,顧則笑依然迷茫得緊,不大明白陳湘芸叫她過去是所為何事,莫不是真的只為吟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