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七塊小桃酥
程慧秋和蘇建平從雨城回來,蘇棠帶着小桃酥回了一趟家。
程慧秋見到外孫,高興地不得了。幾天的疲憊一掃而空,一刻也不閑着,張羅給他做午飯。
小桃酥好幾天沒吃到姥姥做的飯了,也歡喜地不得了,毫不猶豫地開始報菜名。蘇棠将洗好的草莓塞進小桃酥的嘴裏,把他的小嘴巴堵上。
“媽,你回來好好休息下行不行?午飯我點個外賣不就得了,幹嘛還親自做飯。”
小桃酥捧着草莓,吃得滿嘴都是汁水,蘇棠扯了張餐巾紙給他擦嘴。
程慧秋收拾着買菜的兜子:“外賣多不健康,又沒讓你做,哪兒那麽多事。”
蘇棠撇了下嘴。
沒有做菜天賦又不是她的錯。
她塞了一顆草莓進嘴裏,還挺甜的。
“舅舅身體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做完手術恢複得還不錯,小程陪着他呢。”
見程慧秋神色如常,蘇棠知道她沒有騙自己,這才放心了些。
蘇棠陪程慧秋去了趟超市,程慧秋挑的都是些小桃酥喜歡吃的東西。
蘇棠看着滿購物車的膨化食品,皺眉:“你還嫌外賣不健康,買這麽多薯片給他就健康了?”
程慧秋瞟了眼塞了一車的零食,心虛道:“你平常又不給他買,吃一次不要緊的。”
她伸手從貨架上取了兩包巧克力:“我想吃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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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慧秋皺起眉,把巧克力放回貨架上:“多大人了還吃這個呢?”
蘇棠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的動作。自己才是親生的吧?為什麽程慧秋那麽寵小桃酥,一點也不寵自己!她吃醋了!
蘇棠有些不滿:“小桃酥想吃就買,我想吃就不買哦?”
程慧秋推着購物車離開貨架,滿不在乎:“你不是要保持身材嗎,吃這些不好。”
“從小到大你都沒像疼小桃酥這樣疼過我!”蘇棠控訴道。
“忘恩負義的小丫頭,你小時候想吃什麽我不都買給你了?”
蘇棠也不是真的想吃巧克力,朝程慧秋揚揚手:“得了吧,我還記得小時候想吃五毛錢的冰棍,你都不給我買呢!”
程慧秋臉上一紅:“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記得。”
兩人有說有笑地轉到日用品區,程慧秋又買了些家裏的必需品。兩人慢慢悠悠買完全部東西,到結賬處時,已經排起了烏泱泱的長隊。
“怎麽這麽多人。”蘇棠抱怨了一句。
可也沒辦法,兩人只能慢慢排隊。
等得有些無聊,程慧秋朝蘇棠道:“早上我聽澄澄說,你要和什麽人結婚?”
蘇棠愣了愣。
這小家夥,打小報告的本事不小。
見蘇棠不說話,程慧秋語氣中帶着些埋怨:“你要結婚也先帶回家讓我見見,別又瞞着我們做決定。”
這個“又”用得真是好……
“你別聽他瞎說,我沒有打算結婚。”蘇棠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告訴程慧秋。
她其實自己也沒有想清楚該如何選擇,賀祁的一番話無疑使她動搖了,但她想起那晚和小桃酥的談話,又想起陸言修轉身時決絕的背影……
她想不清楚。
程慧秋審視地打量她一番,蘇棠不想說,她便不再逼迫她。
正巧輪到她們結賬,程慧秋漫不經心地道了一句:“棠棠,人就一輩子,不後悔就好。”
說罷,她将購物車裏的商品撿出來,依次堆到收銀臺上,笑容和善地和收銀員打起招呼,不再搭理蘇棠。
蘇棠怔了一下,不着痕跡地彎起唇角。
蘇棠和小桃酥在程慧秋家吃完午飯,蘇棠第二天還有工作,沒有呆得太晚,早早地收拾東西帶小桃酥回家了。
每次從程慧秋家裏回來,蘇棠都能大包小包帶一堆吃的,夠她和小桃酥生存一個星期。
她非常滿意。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這段時間她的工作行程安排得很滿,《幼兒園》已經在電視臺和網上播出,之前拍的電視劇也在做宣傳,她忙得不可開交。
她私下和賀祁見過幾次面,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提及那個“答複”。
可蘇棠清楚,她遲早要做出決定,而這個“遲早”不會來得太慢。
周五,蘇棠從幼兒園把小桃酥接回家,收到賀祁的微信,問她願不願意周末陪他一起參加朋友的訂婚派對。
蘇棠:好。
賀祁将見面時間發給蘇棠,隔了半晌,又發了一條消息:師妹,到時候給我個答複,好嗎?
蘇棠握着手機出神了半晌,猶豫片刻,她回道:嗯。
周日。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派對開在一處私人別墅中,寂靜濃稠的夜色中,只有那一幢別墅伫立,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蘇棠和賀祁下了車。天氣轉暖,蘇棠只穿了一件抹胸的小禮裙,在寂冷的夜晚還是顯得有些單薄。
看到蘇棠拂着胳膊,賀祁脫下西裝外套搭在她肩頭,微笑道:“進去就好了,稍微忍一下。”
蘇棠淺笑着點點頭。
派對開始了有些時候,屋內早已熱鬧非凡。
準新郎裴懷正摟着未婚妻站在別墅的玄關處與人交談,看到賀祁,熱情地迎了過來。
這次的訂婚派對裴懷只請了些熟人過來,他和賀祁是大學室友,關系一直很好。
裴懷打量了一眼挽着賀祁手臂的蘇棠,打趣道:“祁哥從來沒帶女伴參加過聚會,妹子你很有戲啊。”
蘇棠唯一怔愣,朝賀祁看去,賀祁雲淡風輕地笑道:“你別聽他胡說。裴懷,這是咱們師妹,蘇棠。”
裴懷笑嘻嘻地和蘇棠打了招呼:“你是那個女明星吧,我在電視上見過你。我祁哥眼光不錯,你們倆很般配。”
幾人寒暄一陣,裴懷帶小妻子離開,賀祁帶着蘇棠進到裏面。
來參加聚會的人多是裴懷和賀祁的朋友,蘇棠一個也不認識。
賀祁将她介紹給所有人,雖然說的是“師妹”,但是能帶來參加這種私人聚會還願意帶她認識人的,是什麽關系不言而喻。
蘇棠乖巧地站在賀祁身邊,淺笑地聽着一群男人閑聊。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擺在賀祁旁邊的花瓶,讓一群人審視,說不上來的難受。
似乎是注意到蘇棠的拘謹,賀祁微一欠身,附在蘇棠耳邊輕聲問道:“怎麽了,不适應?”
蘇棠調整好表情,撒謊道:“沒有。”
她擡起頭,正巧看到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禁身子一僵。
賀祁攬在蘇棠腰上的手感受到她不自然的動作,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解釋:“他和裴懷有生意往來,關系不錯。你沒事吧?”
蘇棠機械地點點頭,收回目光。
賀祁望着那抹身影沉吟良久,他手上動作收緊,壓低聲線道:“師妹,之前說的事今天給我個答複,好嗎?”
蘇棠心裏一窒,躊躇片刻,點頭道:“我們私下好好聊一下,可以嗎?”
賀祁愉悅地眯起眼:“嗯。”
賀祁的幾個朋友将兩人間親昵的動作看在眼裏,調侃道:“你和師妹說什麽悄悄話呢?還不讓我們聽見?”
賀祁微笑:“有些私事,一會兒再聊?”
友人遞給他一個暧昧的神色,朝他擺擺手,摟着女伴的腰肢走開了。
別墅後帶着一處小花園,參加聚會的人大多聚集在屋內,空曠寧靜的小花園正好适合他們私談。
賀祁引着蘇棠向花園的方向走去,路上卻正好遇到一個笑容和悅的中年男子,舉着酒杯朝兩人方向走來:“賀總,好久不見。”
看到來人,賀祁露出談生意時才會有的那種笑容,優雅謙遜,又不顯得谄媚卑亢:“劉總。”
他小聲朝蘇棠道:“不好意思,我們晚些再談。”
蘇棠點頭,卻也不想再在他身邊做個陪襯,聽兩個男人談生意上的事情。
她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我去趟洗手間。”
賀祁應了一聲,沒再将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朝那位劉總迎了上去。
蘇棠去衛生間補了個口紅,明亮的橘紅色調讓她整個人顯得有起色了不少。她撐着水池的邊沿望了望鏡子裏的自己,無奈劃起一絲笑容。
她的笑容總是很有欺騙性,即使是職業假笑,都能讓人覺得溫柔甜美,根本看不出她的疲倦與無奈。
隔壁的浴室傳來一陣動靜,窸窣的聲響伴随着女人淺笑低喘的聲音。
“……”
蘇棠覺得自己一不小心闖進了個不得了的地方,幸好隔了一層門,她的動作又很輕,不然被裏面的人發現怪尴尬的。
她不敢在衛生間久留,蹑手蹑腳地溜了出去。
酒過三巡,所有人興致高昂,別墅內已經擠滿了人。蘇棠提着裙擺在人與人的縫隙間艱難行走,打算回到和賀祁分開的地方去找他。
不知道是誰,踩了一腳她的裙擺,蘇棠踩着高跟鞋沒有站穩,整個人向前傾去。
前面正好有人走過,順手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個狗啃泥,在其他人面前出醜。
蘇棠站穩身子,擡頭朝那人禮貌地笑道:“不好意思,謝……”
“謝謝”兩字還未說完,她就發現扶她的那個人是陸言修。
陸言修面無表情地乜她一眼,微一含颌,算是應了她的道謝。
他快速将手抽回,放回褲兜裏,扭頭繼續和旁邊的人淺笑閑談,仿佛剛剛不過是順手幫助了一個陌生人,根本沒有往心裏去。
蘇棠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有些出神。
蘇棠回到賀祁身邊時他還沒有和那位老總談完生意,兩人興致高昂,蘇棠也不敢打擾,只能向賀祁打了個手勢,朝吧臺的方向走去。
她不太能喝酒,就要了杯蘇打水,靠在吧臺邊沿發呆。
她的目光在明亮的大廳中漫無目的地游走,過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自嘲地牽起嘴角。
她到底在找什麽呢。
燈光驟然暗了下來。
裴懷的聲音從大廳中央傳來:“咳,大家注意下,我有幾句話想說……”
他的語調輕快從容,引經據典,發言引得臺下一片細細的笑聲。感謝完到場的親朋好友後,他準備了一段感人肺腑的深情告白給他即将過門的妻子。
蘇棠一手支頤,靜靜地聽着裴懷的告白,鼻尖有些許酸澀。
她總是能輕易被這種場景打動。
整個大廳都很安靜,裴懷的未婚妻撲在他的懷裏,哭得泣不成聲,裴懷打趣了一句什麽,引來陣陣笑意,原本靜谧地有些沉重的氛圍再次輕松起來。
無數人上前敬酒,一半是誠心祝福,而另一半單純為了鬧裴懷。
裴懷不勝酒力,大剌剌地叫了幾位好友的名字過去拯救他。
賀祁是裴懷婚禮時候的伴郎,這種時候自然要去救場。
大家都熟識,很快便鬧開了。派對的氣氛再次變得活躍起來。
蘇棠立在角落裏,神色恹恹地看着他們一群人插科打诨。
在場的大部分人她都不認識,即使聽到裴懷對未婚妻那段感人肺腑的告白時她感動地幾乎流下眼淚,但他們一群人的玩樂她無法參與進去,漸漸感到一絲困意。
她強忍着眼中的淚水,掩唇打了個哈欠。
再次擡頭,她發現身邊的人都在打量自己,竊竊私語着什麽。她有些疑惑又有些窘迫,難道剛剛打哈欠的樣子太過不雅?
正思考着,她便感到異樣。
注意她的人越來越多,眼前的人像是在讓路一般在她面前留出一條通道。她看見賀祁捧着一束白玫瑰向她走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賀祁停到蘇棠面前,一雙深邃的眸中氤氲着缱绻的笑意。
能看出他有些醉了。
他的神情難得顯得有些局促,耳根泛着一層薄薄的緋紅色。
蘇棠剛剛光顧着思考自己那股倦意,根本沒注意到賀祁的那一衆狐朋狗友撺掇他表白。
雖然蘇棠選的那個角落偏僻,可此時兩人還是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蘇棠能聽到他那群朋友吹口哨慫恿他的聲音。賀祁淺笑地和他們說了一句“別鬧”。
而後他轉過身,手裏捧着那束花,安靜而深情地凝視着她。
“師妹……”賀祁頓了頓,發現自己竟然有一絲的緊張,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無法否認,他選擇蘇棠是一件很理智的決定,可他卻真的動心了。
他想擁有她,不擇手段地擁有她。
隔了良久,他重新調整好呼吸,笑意溫柔。
“我喜歡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嘛?”
整個大廳都陷入安靜,所有人似乎心照不宣地期待着蘇棠的回答。
蘇棠讪笑,向賀祁靠近,小聲朝賀祁道:“師兄,你喝多了……別這樣……”
她想讓賀祁明白,當着這麽多的人做這樣的事情是沖動的。賀祁那麽聰明,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順着她給的臺階下。
可賀祁依舊抱着花束站在那裏,唇邊挂着從容的笑意:“我沒有喝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所以,你願不願意給我這次機會?”
蘇棠猶豫了。
周圍全是起哄的聲音,蘇棠卻覺得那些噪音離她很遠。
她想起那個夜晚,小桃酥倔強的話語。
她一直覺得小桃酥需要個爸爸,可從那天晚上,她才明白這些都是“她覺得”。
她從未問過他的意見便固執地認為他需要。
可小桃酥,似乎并不想。
平心而論,她真的想要結婚嗎?
似乎也不想。
“我……”蘇棠擡起頭,正對上賀祁真摯而又殷切的目光,那句“對不起”哽在嗓中,怎樣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賀祁将手中的花束遞給她,殷切地期盼着她的回答。
周圍起哄的聲音更大了,所有人都叫嚷着“答應他”。
蘇棠感到左右為難。
正這時,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她看到立在不遠處的陸言修。他也在看她,只是那神情冰冷、沒有溫度。
仿佛兩人不曾認識。
她的心裏倏地一緊。
就好像用一把刀刺進了他的心裏,而自己的也跟着鮮血粼粼。
那一瞬間,所有的情緒豁然開朗。
她恍然想起程慧秋和自己說的那句話——
人就這一輩子,不後悔就行了。
蘇棠兀自笑了起來。
男神一樣的學長向她表白她都不接受,這可夠她後悔一輩子的了。
她将賀祁遞來的花束推還給他,快速地說了一句:“師兄,對不起。”便拎着裙擺擠出擁擠的人群,逃也似的離開了別墅。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可這一切都不再與她有關。
陸言修看着蘇棠離開的背影,冰冷的眸中漸漸有了點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