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關于家裏的事該如何同常小歆說，楊讓想了很多種方式，卻獨獨沒把這一種算在裏面。

就在此時，那個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回過家的男人，正衣冠楚楚的站在了他面前。

是因為過年，知道回家了嗎？

他冷笑了一聲。工作真的是個萬能的借口，萬能到兩次離婚的一半原因都是因為工作過于忙碌，沒有時間顧家。

到底是沒有時間顧家，還是在外面又有了家？

今晚的夜空沒多少星星，就連月亮也是若隐若現，只有孤獨的路燈，在為這一出“戲劇”掌着燈。

常小歆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對父子之間的異樣。

是沒有溫度，甚至看起來有些陌生。

明明是親生父子，卻半點熱情都沒有。

這并不是她印象中的樣子，她去北京前，楊叔叔一家分明是他們這一塊最幸福美貌的家庭，街坊鄰裏提到楊家，沒有一個不說楊叔叔寵老婆寵兒子的。

可是現在，到底怎麽了？

她不清楚具體狀況，但是看楊叔叔似乎有話同楊讓說，而楊讓雖然萬分冰冷，但眼裏還是透露着某種期盼。她直覺這時候應該給他們父子單獨的相處空間，便偷偷貼在楊讓背後悄聲道，“待會兒打電話給我。”然後沖常烨他們使了個眼神，三人暫時先進去了。

迎面，幾人撞見了手裏握着湯勺，看起來像是要出門迎接他們的葉女士。

葉女士從關上的大門外收回了視線，有點心不在焉的道：“進去洗手吧，飯已經好了。”

常小歆左右看了看，總覺得大家都知道些什麽，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于是，拉住了要進門的常烨，“什麽情況？”

常烨張了張嘴，最後抽回自己的胳膊，“算了，還是讓楊讓跟你說吧。”

他一副打死都不說的樣子，常小歆也問不出什麽，但如果不出意料，應該是...叔叔阿姨離婚了。

那枚戒指，她也想起來了，楊讓戴在脖子上的，是阿姨的結婚戒。

本該開開心心的一頓晚飯，因為這段小插曲，變得格外的壓抑。大家都悄無聲息的往嘴裏塞着白米飯，就是平時吃飯愛跟她搶吃的鬥嘴的常烨，也安靜的出奇。

常小歆知道了，怕是不止離婚那麽簡單...

吃完飯，葉女士把常小歆叫到了廚房裏。

“這個給讓讓送過去，他應該沒怎麽吃晚飯。”把飯菜裝好，葉女士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女兒的腦袋，“小歆啊，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并沒有完人，摯愛一生的感情更是少之甚少，就像媽媽跟你爸，你要問我現在還愛不愛他，可能我都沒辦法回答你，一起生活久了，有些東西總是會變，媽媽跟爸爸現在更像是親人，而你楊叔叔跟...你阿姨，他們只是選擇了更好的方式來成全自己成全對方。”

“你能明白媽媽的意思嗎？”

葉女士語重心長對她說話的次數不多，常小歆更加确定內心的答案。說不震驚是假的，她從來都覺得，楊叔叔跟阿姨是全天下感情最好的，就算是有了楊讓，他們依舊像是剛剛熱戀的情侶。但震驚過後，她卻是意料之外的平靜，就像葉女士說的，他們只是選擇了一種讓彼此都解脫的方式。

只是，她很心疼那個被他們夾在其中的楊讓。那個一直以來都生活在父母的寵愛之中，衣食無憂永遠不會低頭的楊讓。

猛然間，她瞳孔放大，她似乎開始明白，那麽驕傲的楊讓，為什麽會突然的沒了那身傲氣。

是不是因為，那兩個曾經為他撐腰，一直以來都在背後鼓勵支持他的兩人，都離開了...

“要不還是讓你哥去吧。”以為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葉女士心裏暗暗嘆息。她有點明白為什麽當時那孩子一定要讓他們不要告訴這孩子了，他或許只是想讓小歆那些美好的記憶一直存在吧。畢竟，小歆一直是把楊家那倆口子當成親人的，還羨慕人家的感情來着。

“常烨！”葉女士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瞬間被拉回了神，常小歆抱起飯盒就往外跑，“不用了媽，我送就行！”說完，拽了一件大衣出了門。

從客廳走來的常烨，咬着蘋果看了眼落地窗外小跑去對面的小姑娘，“媽你說了？”

“嗯。讓她有點心理準備。”

常烨把果核丢進垃圾桶，“她心理準備有什麽用，傷心的又不是她。”又給媳婦兒洗了一個梨子，常烨又道：“放心吧，那丫頭強大着呢，就她目前參加的那些比賽來看，完全用不着我們擔心。”

話剛說完就被葉女士踹了一腳，“去去去，就算心理再強大，那也是你妹妹，就得關心着寵着。吃吃吃，就知道吃！把碗刷了！”

常烨：“......”

得，他就不應該在大家心情都不好的時候亂說話。

這邊，常小歆哈了口氣搓了搓手，幾次三番的猶猶豫豫之後，才按下了門鈴。

他沒打電話給她，是不是這個時候并不想見她？

看了眼三層亮着的燈，常小歆又對着手哈了口氣，正想着要不再等等時，忽然間，面前的門開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拽了進去。

伴随着關門的聲音，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耳邊的聲音有點微微顫抖，說話的人像是在極力壓制着什麽。

常小歆心疼的厲害，也顧不得外面寒天雪地，牢牢的回抱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環在他腰間的手收緊時，楊讓好像很小的，松了一口氣...

良久，久到她以為他睡着了時，他扶着自己的雙肩抽了身，然後低着頭牽起了她的手，問，“冷嗎？”

她很誠實的點頭，“冷。所以我們可以進去了嗎？”她語調盡量放的很輕松，他看起來似乎很難受，她不想讓他這樣。

楊讓自責的把她的手揣進了自己口袋，從她另一只手中接過飯盒，帶着她一起進了屋。

屋裏暖氣逼人，寒冷瞬間退散了不少。

只是，客廳裏黑漆漆的，莫名的，有點兒凄涼。

常小歆忍不住的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緊緊繃着，就知道他現在肯定是難受至極。

他似乎是在想其他事，一直牽着她，甚至連上了樓到了他的卧室，也沒有半點其他反應，手也沒松。

把人拽了回來，踮起腳尖，在他沒有松開的眉頭上吻了一下，常小歆說：“你可以把難受分給我一點，我替你承擔。”

楊讓嘴唇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她，“你...知道了嗎？”

把人輕輕推帶到床邊的毯子上坐了下來，輕車熟路的在書架後，看到那個粉色的小桌子時，常小歆愣了一下，随後，邊輕笑邊把帶來的飯菜擺在小桌子上，“你這桌子還沒丢，還放那兒呀。”

這小桌子是她當時吵着鬧着要他買給自己的，說就算是躺在床上，也要刻苦學習。結果不到一周，粉乎乎的貼着少女戰士的小桌子就被她無情的抛棄了，還是被楊讓給收了起來，說高三她會用得到。

這一收，就再也沒有“還”回去過。

不知怎麽的，她就想到了那四年多，楊叔叔跟阿姨肯定是在這四年多裏離的婚，那他是怎麽過來的？

楊讓自己也不知道那時候是怎麽走過來的。

那時候他放棄了物理學，物理學本來就是因為那個男人他才感興趣的，他也放棄了他，所以他沒必要堅持着他已經倦怠了的這份“興趣”。那段時間他很迷茫，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無是處，除了物理，他什麽都不行，他其實一點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好。他總是在想，她要是在，肯定會給他很多意見。

“那你...為什麽學醫？”常小歆心裏隐隐知道了答案。

楊讓放下碗筷，目光幽深的望着她，“那是唯一一個可以靠近你的地方。”

她很優秀，她以後一定會在泳壇成為千萬人口中的傳奇驕傲，他只是在想，如果那時候，他可以在臺下，而不是電視機前，就那麽一直看着她就好了。

“我只會學習，我能夠幫到你的地方并不多。還記得你每次訓練受傷時總說的一句話嗎？”

“楊讓你要是我的私人醫生就好了，這樣我就能每天都看着你啊。”

所以，他那時候選擇了學醫，并且從一開始就在準備進入國家隊當隊醫的各種考試。

常小歆心底一片柔軟，過後卻又是無盡的心疼。

他其實真的為她做了很多，只是她從來不知道，而他也從來不會明确的表現出來。

一直待到淩晨兩點，常烨打電話過來警告她不準睡在男人家，常小歆才依依不舍的起了身。

楊讓正打算送她回去，還沒站起來，就被已經走出兩步距離的人猛地撲了回去。

他整個後背都被撞到了床邊，只能半躺着把人扶穩，避免她倒過去。

沒多久，他聽到了懷裏的抽泣聲，神情一頓，他連忙問，“怎麽了？是磕到哪兒了嗎？”

把頭埋在他懷裏左右亂滾了一下，以此表示自己并沒有磕到。

“別哭。”楊讓心髒跟着她的抽泣聲一顫一顫，疼的要命。

懷裏的小腦袋又滾了兩圈，似乎在往他身上蹭眼淚，然後就見懷裏的小腦袋慢慢的仰了起來。

“你不要難受了好不好？”常小歆紅着眼眶，“你難受我也跟着難受。”

這一晚，他一直都把自己的事當成別人的事來講，看起來風輕雲淡，但他一定很傷心難過吧。

楊讓身體僵了一下，随即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他一直強裝無所謂，卻還是被她看破了。

微微彎腰，他把人緊緊的摟在了懷裏，低聲道：“可是，還是很難受。”

以前他不開心或者受了什麽委屈時，她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安慰他，帶給他無盡的安心感，可畢業之後，她走了，那大概是他最無助的時候吧，他是有多麽的渴望，她可以這樣的抱着他，不用說什麽，就只是待在他身邊，就能讓他安心了。

“我是不是很自私。”他突然問。

懷裏的人掙紮了一下，對上他的視線，不解，“怎麽突然這麽問？”

楊讓自嘲，“總是依賴你帶來的，卻從來都不會給出回應。”再多的解釋都是虛無，那時是他太自私了，自私到以為她對他的好變成了理所應當，也很自負，自負到以為她是知道自己是在意她的。

可他從來沒有給出過回應啊...

他自以為的那些回應，在她那裏只是傷害。他總是被嫉妒跟私欲蒙蔽雙眼，而去忽略她的那些傷心跟失落。

“要聽實話嗎？”常小歆盤腿跟他面對面坐着。

原本以為自己會沒有勇氣，可現在他突然覺得，這一切或許可以讓他離她更近一點。

“要。”他說。

常小歆很冷靜的道：“嗯，很自私。”

這四個字像是敲在了楊讓的心上，讓他一時間有點喘不過氣。

但那都是他活該不是嗎？

“我...可以繼續說嗎？”常小歆歪頭看了眼他的表情，試探性的問。

“你說。”楊讓擺出一副下定決心去赴死的表情。

常小歆被逗笑，但還是繼續說道：“你總是在我要有情緒的時候轉過身背對着我，總是不聽我的解釋就對我下了定義，總是陰晴不定，我也一直看不懂你在想什麽。但我還是會在你皺眉頭的時候逗你開心，在你面無表情的時候默不作聲，我一直奢望，你能夠像我一樣，多注意我一點兒。”

“楊讓，高中的時候我很喜歡你，但是畢業後直到進了國家隊，我都很認真的在讨厭你，也讨厭我自己。”

楊讓已經說不出什麽了，原來他比自己認為的還要混蛋。

可即便如此，他也希望——

“不要讨厭自己，你很好，是我不好。”他說。

是他的錯，讓那樣一個愛笑的小姑娘沒了很多笑容，讓本來無憂無慮的她，變得心事煩悶。

都是他的過錯。

所以，她不用讨厭自己，讨厭他就可以...

本來一本正經講過去的人，突然破涕為笑，“知道我很好了吧，知道就要好好珍惜，不然以後你再後悔的時候，我可就嫁給別人了。”

話剛說完，唇上一熱，緊接着下唇傳來了一絲痛感。

她被楊讓咬了！

痛的到吸了口涼氣，她碰了一下嘴唇，有點輕微出血了都！

“楊讓！”她憤憤的叫他。

下一秒，卻被她湊過來再次的吻住。

喘息間，就聽他低啞着聲音道：“你只能嫁給我。我也只會對你好。”

“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三天倒計時開始！！！

周四晚上就是正文的大結局啦！到時候小歆會身披國旗拿下金牌！！！想想就有點激動！！！！！！！！！！沖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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