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咫尺

姜顏一臉懵逼，還沒回過神，就聽見司機搖下了車窗破口大罵：“我草！看不見紅燈啊！是瞎了還是不要命啊！神經病！”

姜顏揉着被撞到的額頭轉過臉，頓住。

方才那一下轉彎實在太狠，甩得旁邊男生整個人都靠了過來。

人在危急時刻總會做出下意識的舉動，比如抓住牢固的東西，或是找個支撐點。

那男生就是如此。

他一手抓着副駕駛頭枕下的一截金屬杆，一手撐在窗玻璃上，手下還壓着姜顏的幾縷頭發。

姜顏被圈在他的懷裏，和他面面相觑。

現在這張臉，正對着她，距離她的臉只有一只手掌的長度。

姜顏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媽……媽呀，這也太符合她的審美了吧！

男生的眉毛很濃，但沒有雜毛，眉形偏直，是古裝劇裏最常見的男演員眉形。眉下一雙桃花眼，內眼角尖而深，外眼角細而彎，眼尾斜而長，眼下有淺淡卧蠶，倘若露出笑意，便是春水蕩漾。

他的鼻子很挺，讓人不禁想問問這是哪家醫院的手筆，能整得這麽完美而無痕。

而那一雙唇，大約是五官中單抽出來看時最不夠好的那個。他的唇色很淡，偏偏唇又薄，就容易顯得薄情寡義，但神奇的是，由于他的眼太過多情，這薄唇裝在他臉上，倒反而中和了整張臉的氣質。

那男生定定地看着她，一動不動。

姜顏的大腦終于緩緩開始工作起來，第一個冒出的念頭是：天哪，這難道是上帝對着我在網上的捏臉模型造出來的人嗎？

第二個念頭是：糟糕，我早上化的妝，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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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座的氣氛詭異而暧昧，司機卻毫無察覺，他還在不帶喘氣地瘋狂罵人：“你找死也別在大馬路上啊！拉人陪葬算什麽事啊？我告訴你，要不是我還要趕路我現在就下車揍人了！”

那個闖紅燈的自行車停在距離汽車二十公分的地方，車主讪讪低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然後迅速地溜了。

“草！”司機拍着方向盤，“真他媽的晦氣！”他朝一騎絕塵的自行車的離開方向呸了一聲，轉過頭看向後座乘客，“你倆還好……”一個“吧”字卡在喉嚨口。

姜顏慌忙扭過臉，卻沒注意到有幾縷頭發被男生壓在了窗玻璃上，拉扯間“呀”了一聲。

男生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退了回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姜顏尴尬地捋着頭發，臉色通紅，輕聲道：“沒事。”

男生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咳了兩聲：“師傅，走吧。”

“哦，哦哦。”師傅回神，重新打方向，“我最讨厭闖紅燈的了！要是真撞上來了，你說我不冤嗎！”

姜顏低着頭，去撿剛才掉在腳邊的小背包，手指尖都是顫的。

她把包擱回腿間，餘光瞥到旁邊的座墊和靠背的夾縫中，似乎卡了個什麽黑色的東西。她伸手拔了出來，是一只手機。

“啊……這是你的嗎？”姜顏遞過去。

男生轉過臉，愣了一下，摸了摸褲子口袋，道：“是我的。”

他身子稍稍傾過來，聲音低沉而醇厚，帶着微微的磨砂質感，引得她耳膜一陣酥麻的顫意。

“謝謝。”

然後，他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如她所想，他一笑，那雙眼裏便有春水蕩漾，涓涓潺潺，萬語千言，欲說還休。

剎那間，一股電流從天靈蓋直灌到腳趾頭。

姜顏慌亂低頭，一雙手緊緊地握着包，粉色的指甲因此都有些發白。

第三個念頭于此時冒了出來：要他的電話。

沒有人能夠近距離對着這樣的長相還不動心。

這個念頭愈演愈烈，姜顏心潮澎湃地想着：要他的電話！要他的電話！問他願不願意做靖大學生視頻作業的男主角！

是的！男主角！上天賜予了她一個男主角！

她激動不已，耳根都泛着紅。

但這太猝不及防了，萬千思緒紛湧而上。

要是他是個壞人呢？

要是他很忙呢？

要是他只是路過靖城呢？

要是他不願意呢？

要是他演不好呢？

……

她是在校外遇見的他，不知道他的來歷與底細，這讓她惶恐。

但，以上所有疑惑，總得要到了聯系方式才能進一步解決啊……

各種想法在腦袋裏來回碰撞，迸出火花。她揉着方才被窗玻璃撞疼的地方，矛盾地思想鬥争着，時而膽怯退縮，時而鼓足勇氣。

去？不去？去？不去？

“姑娘，到啦，付錢？”車在路邊停了十秒，司機見姜顏還在發呆，便出聲提醒。

“啊？啊，哦，嗯。”姜顏下意識地擡頭，茫然地在手機上摁了幾下，完成了支付，然後渾渾噩噩地下了車。

下了車，站在路邊吹了五秒的風，嗅到空氣中飄來的食物香氣，她才猛地清醒過來。

啊啊啊啊啊！還是沒要到電話！

她沮喪地捶了一下自己。

虧她當初“該出手時就出手”之類的話說那麽溜，真到了實踐操作的時候，還不是成了一團慫包。

噫籲嚱！悔之晚矣！

她垂頭喪氣地去周記買了一份鴨鎖骨，然後進了地鐵站。

人流熙攘，車廂裏飄滿了人肉味兒，她被擠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身邊沒有扶手也能站得穩穩當當。

她垂眼看着腳尖，腦子裏浮現的全是那個男生的模樣。

越想，越覺得好看。

但此刻逐漸平靜下來，越深入地回想，卻越覺得眼熟。

她不由皺眉。

她敢篤定自己絕對沒有見過那個男生，因為他長了一張讓人難以忘懷的臉，但凡見過，絕不可能忘記。

但……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又從何而來呢？

真是奇怪啊。

秦是也沒有想到兩人正面相對，竟會是這個場景。

當他看到車門外那個拼車的女生是個什麽模樣時，他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驚訝之後是狂喜。

靖城這麽大都能遇到，真是天助我也！

他連忙往裏面挪了挪位置，一想到和心儀的女生坐在了同一輛車上，他的心肝就在亂顫。

表情就要繃不住了，他連忙朝車窗外轉過臉，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

他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深呼吸一口，坐正，用餘光打量着身邊的姑娘。

她靠在座椅上，白色的裙擺稍稍鋪開，精致的裁剪讓裙擺像花瓣一樣盛開。

裙下是她纖細的小腿。

他擡起手，裝作撓頭發，趁着偏頭的機會，目光挪到她臉上。

她依然漂亮，只是雙眼平視着前方，并沒有在看他。

他的大腦飛快運轉起來，思考着如何引起她的注意。

電臺聲音聒噪，他剛想開口讓司機關掉，冷不丁車身一個九十度大轉彎，緊接着又是一腳急剎。

他的身體一下子就失控地朝旁邊撲了過去。

等他終于穩住身子的時候，猛然發現那個女生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她眼上的卷翹睫毛。

啊……這麽近啊。

她像一只手工定制的洋娃娃，皮膚細膩白皙，此刻正睜着一雙黑而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他看見她無意識地咬了一下下唇，玫瑰色的，柔光潋滟。

這一霎，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會有一種言論說，女人的性感之處不在身材，而在嘴唇。

她身上傳來若有若無的甜香，他疑心她是噴了香水。

不過，這香水味道很不錯。

秦是也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大腦則在緩慢地處理着來自司機的信息：哦，剛才有個闖紅燈的……

“你倆還好……？”

女生忽然驚慌地扭過臉，随即捂着頭“呀”了一聲。

秦是也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壓着她頭發了。

心神歸位，他連忙退回自己的位置，連聲道歉。

手心緩慢地滲出汗來，他尴尬地在褲腿上蹭了蹭，對司機道：“師傅，走吧。”說着，又瞥了那女生一眼。

她臉色通紅，肩膀微微內攏，長發安靜地垂在身畔。

她……她在害羞。

她……她好可愛。

天啊！

體內的多巴胺于此刻開始瘋狂分泌，腎上腺素也在一路飙高。

秦是也滿心歡喜。

他早該意識到的，剛才那麽近的距離，他心動，她當然也會心動。

他對于自己的顏值一向很有自信。

要是再沖她笑一下就更好了，啧！

餘光卻見那女生忽然動作，手往座墊夾縫裏一伸，拔/出來個手機。

“啊……這是你的嗎？”

他轉過臉，愣了一下，摸了摸褲子口袋。

剛才那一剎車，他還真沒注意到手機掉出去了。

好機會。

“是我的。”他刻意靠近了些，接過手機，用自認為最磁性的嗓音說道，“謝謝。”

然後，他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秦是也這個人，有個很沒營養的愛好，就是在極其無聊的時候攬鏡自照，研究自己哪個角度最好看，哪樣笑最迷人，哪種眼神最迷離等等。

有一回郭明來無意中發現，對着他嗚哩哇啦念了十分鐘的佛經，企圖收了這個妖孽。

秦是也覺得，現代社會競争太激烈，有一張好臉加持，當然不能浪費，應當好好利用起來。

顯然，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那女生一臉嬌羞地低下了頭，雙手緊張地握着包。

秦是也不打算再做什麽，目前這麽多就夠了，想必她已經對他留有了深刻的印象，等到周一上課的時候，他出現在她面前……

嘿嘿嘿嘿。

腦補着她驚愕而歡喜的表情，秦是也心裏美滋滋。

當然，如果她在這時候主動上來問聯系方式什麽的，秦是也也不會拒絕她的。

但那女生終究還是下了車，沒有跟他再說過一句話。

秦是也篤定她是不好意思開口。

沒有關系，女孩子矜持一點，可以理解。

——周一再見，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