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v(1)

就在這個時候, 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秦是也咽下口中的三明治, 接起電話:“媽。”

“最近幾個禮拜都還好吧?”

“好。”

“天氣要冷了,記得多穿點衣服。”

“嗯。”

“你爸爸下周要到靖城來開會了, 要不要抽空見個面?”

“什麽時候?”

“周四。”

“我在上課,而且,他抽得出時間麽?”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應該也不太抽得出。”

“那就算了吧,等放假我就回來了。”

“行吧。”

“你們最近身體好嗎?”

“挺好的。”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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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電話兩端陷入了沉默。

秦是也道:“那,我挂了。”

“好。”

秦是也放下手機。

可聊的話真是越來越少了。

他想補救, 他父母也想補救,可他已是個成年人,又遠在靖城,只怕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父母是很有生意頭腦的人。他小學的時候,父母的茶餐廳辦得越來越好,只是,存折裏的錢不斷增加,他們留家的時間也不斷減少。他們可忙的事情有很多, 他們的眼光不會局限在這小小的茶餐廳裏。

他們逐漸不再和秦是也共進晚餐了,他們在外面考察更好的生意地點。秦是也在沒有父母的茶餐廳吃完飯,回到家做作業,迎接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寂靜屋子。

秦是也每天都攢了很多有趣無趣的事情想分享給父母聽,可分享的機會很少,漸漸地,他也懶得分享了。

滿腔郁忿無處抒發,他的性格變得有些陰晴不定。但除了走得近的“女朋友”, 沒人發現他的異常。

而小小年紀的姜顏又哪裏會想得到這些,她只是以為秦是也心情不好,就想講點有趣的,結果講的都是和父母的趣事,他每每聽得都心生嫉妒,心中越發煩躁。他一直在隐忍着,他知道姜顏沒有什麽錯,但他看姜顏,就是越來越不順眼。尤其是看着她媽媽拉着她的手回家的時候。

終于有一天,他找了個機會和姜顏大吵一架,兩人陷入冷戰。

那之後的某個晚上,姜顏哭哭啼啼地來敲他家的門,說自己父母吵架了,問他該怎麽辦。

那個時候秦是也已經接到了父母的電話,說是今天可能趕不回來了,讓他自己在家裏乖乖地先睡覺。他覺得姜顏真是很矯情,小女生什麽都不懂,吵架有什麽了不起,兩個人都在家裏坐着,小孩出面還有勸不下來的嗎?

他把姜顏罵了一頓,罵完覺得心裏稍微舒坦了一點,随即和她提出了分手。

反正早晚都是要分手的,秦是也想,他們不久就要搬家了。

把門關上後,秦是也靠在門邊上略微有些後悔,覺得是自己一時激動了,不該那麽對姜顏,但他再從貓眼裏看時,她人已經不在了。

直到三年級結束,他們都形同陌路。

秦家父母把茶餐廳轉手賣出,随即搬家,搬去了更大的城市,住進了更大的屋子,也做起了更大的生意。

秦是也在新學校的成績依然很好,但他一個人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一個做飯的保姆。保姆把屋子打掃得幹淨整潔,給他做好了可口的飯菜,兩個人在桌上安安靜靜地吃完晚飯,秦是也回房做作業,保姆洗碗,洗完碗在客廳看一會電視,聲音調得很低,一直到秦父秦母其中一個人回家,或是等到九點過後秦是也該休息了,她才離開。

家裏的他逐漸沉默,而新學校裏的他卻逐漸活躍起來。

很久以後秦是也自我分析,覺得這是情感渴望的轉移,在家裏得不到的關注,他就想要在外面得到,尤其是在一個新環境裏,因為無人知道他過去是什麽樣的,他可以毫無負擔地給自己打造一個新人設。

但他引起注意的方式很正規,從不幹壞事。一個小學生,能讓人注意的行為無非就是上課多發言、課餘多參加活動,這不僅不是壞事,還是大大的好事,父母只覺得欣慰,又哪裏想得到其他。

等到了初中,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開始躁動,開始重視外表。

秦是也懷疑自己就是在那個時候染上照鏡子、自拍、以及時不時凹造型的毛病的。好成績與好外貌令他的虛榮感得到了大大的滿足,而他的家庭,并不能滿足他的這種心理需求。

到了高中,過了寄宿生活,整日不是學習就是參加活動,他就更沒有與父母交流的機會了。

直到坐在高考的考場上,他才突然想起一個被很多人在高考之前就想過的問題:他花了十幾年學習,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是為了父母的寬慰嗎?是為了老師的贊揚嗎?是為了同學們的羨豔目光嗎?還是為了他自己的驕傲感呢?

這些——有什麽意思呢?

突如其來的哲學問題令他陷入思考,也令他的分數少了一截。

其實這個問題,他到現在也沒有想得很明白。

他其實并不是一個特別有野心的人,讀經濟學院也并不是為了将來能找個好工作——他就算考不上大學,也可以回父母的企業裏工作。所以大多數人好好讀書的原動力,在他這裏并不存在。

別人都以為他是個好命又努力的富二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他畢業了要幹什麽?考研?出國?還是直接實習?以後的工作方向又是什麽?

大一的年輕人,還處在迷茫的階段。

他算得清複雜的公式,卻算不清自己的人生。

鮮活亮麗的外表,不過是虛度光陰的皮囊罷了。

秦是也大多數時候過得比較潇灑恣肆,但偶爾也會陷入某種焦慮情緒中無法自拔。

此刻便是如此。

他握着手機,腦海中思緒翻湧,街燈照着來來往往的學生,而他站在宿舍門口,像一座雕塑。

姜顏回到宿舍,一邊吃着外賣,一邊看電影。

電影看了一半,有個微信消息彈了出來。

姜顏摸過手機,看着備注名“李女士”,微微一滞。

她把電影按了暫停。

@李女士:最近好嗎?

@姜顏:好的。

@李女士:天氣要涼了,注意保暖。

@姜顏:知道了。

@李女士:上大學都适應嗎?

@姜顏:适應的。

@李女士:要是有困難,就告訴我。

@姜顏:沒事。

對話到此為止。

姜顏翻了翻聊天記錄,上一次對話是兩個多月前,她來問姜顏報了什麽大學。

李女士,到她上初一之前,她們屬于同一戶口本。

姜顏在後來慢慢知道了姜先生和李女士的種種,一邊痛惜着姜先生,一邊怨恨着李女士。

李女士和姜先生是大學同學,姜先生一直在追李女士,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李女士一直喜歡着一個師兄,拒絕了姜先生很多次。畢業後李女士還跟着師兄的研究團隊工作了一陣子,後來見師兄對她确實無意,也就黯然離去。癡情等待多年的姜先生再次出手。一年之後,兩人結婚。

結婚期間,兩個人關系很融洽,姜顏也很少見到他們吵架,偶爾吵幾句,也不過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

姜顏三年級那年,師兄空降到了李女士的公司,成為李女士的直系上司。

李女士的白月光再次亮起,而且這回的月亮比從前更迷人,而師兄不知怎麽回事,竟然在多年之後感受到了李女士的魅力。

唯一的問題,就是師兄一直保持着單身,而李女士已是人母。

姜先生終于知道了這件事,他和李女士白天吵架,晚上在姜顏面前裝和諧。

但小孩子終究有着超乎尋常的敏感。

三年級的姜顏發覺晚上她在房間裏做作業的時候,原本開着門在房裏看電視的父母,現在喜歡關起門來了。

她覺得有些心塞,因為這樣她就不能趁着作業間隙,偶爾闖入房間去蹭會兒電視看了。她貼着門聽,只能聽到電視節目的模糊聲音和父母隐隐約約的說話聲。

三番五次,她生了懷疑,去問父母為什麽關門,而且還很有心計地分別問。姜先生和李女士給出了一樣的回答,說他們發現姜顏做作業老不專心,總想着來蹭電視看,這樣不好。

姜顏悻悻作罷。

唯一的一次,姜先生和李女士終于沒有按捺住,砸了東西,驚動了房裏的姜顏。

姜顏去拍門:“爸爸,媽媽!你們在幹什麽!”

屋裏的聲音靜默了一會兒,姜先生來開門:“沒事啊,你回去寫作業。”

姜顏探頭看了看坐在床邊捂着臉的李女士,怯怯地問:“你們吵架了嗎?”

姜先生臉色不太好,但還是裝作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一點工作上的事,有些分歧,你不要往心裏去啊。好好去做作業。”

姜先生的工作和李女士的工作有一些聯系,以前也因為一些問題有過小争論,姜顏勉勉強強地信了,道:“那你們好好說話啊,不要吵架不要打人。”頓了頓,“我會害怕的。”

李女士放開捂着臉的手,顯得有些疲憊:“對不起啊顏顏,是爸爸媽媽一時激動了,不要學我們。”

姜顏站在門口不肯走:“我給你們把那花瓶碎片掃了吧?”

“不用了,這個我們自己收拾,顏顏快回去做作業吧,爸爸待會切蘋果給你吃。”

姜顏被姜先生推回了屋子裏。

那晚後來相安無事。

那一陣子,姜顏她們小學正好要參與什麽評比,學校突然安排了一個文藝活動節,姜顏和秦是也被安排去演小話劇的男女主角。

姜顏想放學後找秦是也排練,可秦是也總推脫。

次數多了,姜顏就火了:“你怎麽回事啊,你哪來那麽多事要幹啊?作業又不多,抽半個小時排練一下怎麽了?”

秦是也一點就炸:“我又不是背不出臺詞,你老催着排練幹嘛?還有大半個月急什麽急?”

“多排練幾次才好知道有哪裏不對啊!不然到時候上臺會出醜的!”

“你很煩啊!”秦是也把書一摔。

姜顏瞪着他,緊緊咬着嘴唇。

秦是也瞥了她一眼,把書塞進書包裏,大步走出教室。

姜顏抓起自己的書包追了出去。

秦是也走得很快。

姜顏在回家的路上逮住他,握着他的手腕說:“秦是也,你什麽意思,你嫌我煩?”

秦是也不吭聲。

“那你說,你什麽時候有空,反正這周必須排練一次!”

“我不排!”秦是也倔脾氣也上來了,高聲叫道。

姜顏簡直要被他氣哭:“你有什麽事要幹?你明明很閑!我爸媽要帶我出去玩我都不出去,想跟你好好排練,你怎麽這個樣子的?”

秦是也一把拽掉她的手:“那你跟你爸媽出去玩好了,我攔着你了嗎?”

姜顏跺腳:“那你還要不要演了!你要是不演,我就去和老師說換一個男主角!”

秦是也慢慢地抱住胳膊。

姜顏終于受不了他:“秦是也!你就是這麽對你女朋友的!”抹着臉扭頭就跑。

姜顏和秦是也陷入冷戰。話劇也換了一個男生演。

文藝活動節的那天,話劇演出非常成功,姜顏塗着亮亮的眼影,在臺上笑得很開心,朝觀衆鞠躬。

領導為了表示親切,要在活動節結束之後和參加演出的所有小朋友握手,老師便臨時發了個消息給姜顏父母,說姜顏要留下來在學校吃晚飯,得晚些時候用校車送回去。

姜顏在學校吃完晚飯,坐校車回到小區,蹦蹦跳跳地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

鑰匙插入鎖眼的那一刻,她聽到了屋子裏父母激烈的争吵。

男女聲混雜,夾着一些聽不清的詞句,但可以确定的顯然不是什麽工作問題上的争論。

哐啷!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砸在了門上,門被震得晃了一晃。

姜顏抿了抿唇,緩緩地把鑰匙拔了出來。

她默默地站在門口,站到頭頂的節能廊燈自動熄滅。

那些她聽得懂的、聽不懂的詞彙紛紛湧入大腦。

然後她蹲下身,把書包卸下來丢到門邊,抱着膝蓋哭了起來。

書包裏還有一張今天剛發的獎狀,上面有燙金的大字。

眼淚像是決堤的河流,怎麽也止不住。

她捂着臉,哭聲很低很低,幾乎只有喘氣聲。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難過,但是聽着屋子裏傳來的聲音,她的心就仿佛被什麽怪獸的爪子緊緊掐住,炸裂感從胸腔一直蔓延到大腦。

屋子裏的聲音漸漸歇了,也許是一輪吵架吵累了。

夜色從窗戶漫進樓道裏的走廊,姜顏扶着樓梯把手站起來,緩緩地走下樓梯。

起初是走,然後就是一路狂奔。

她跑到對樓的秦是也家裏,哐哐哐地敲門。

秦是也從貓眼裏看她:“幹什麽?”

她嗚咽着說:“秦是也,你開個門吧。”

秦是也便打開門。

姜顏眼睛紅腫地看着他:“秦是也,我爸媽吵架了。”

他身後是他家的客廳,黑白設計,冷淡而簡約。方形的吊鐘挂在牆壁上,白色的指針指向八點一刻。

秦是也從櫃子上抽了兩張面巾紙給她:“吵架就吵架,哭什麽哭。”

“可是……”她張口結舌,不知道怎麽表示,“吵得很厲害。”

也吵得很難聽。

秦是也忽然笑了一下:“吵得厲害,那就去勸啊。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問題吵架,你去勸,他們肯定會心軟啊。”

“我,我……”

他雙手插着口袋站在門邊:“姜顏,你是不是傻呀,勸人都不會勸。”

姜顏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我、他們摔東西,我不敢進去……你爸爸媽媽在不在,我、我想……”

“我爸媽?姜顏你腦子裏在想什麽?你爸媽吵架是你們家的事,我爸媽還能管嗎?”

姜顏低下了頭,肩膀微微顫抖。

他撇撇嘴:“而且我爸媽也不在家裏。不就是吵個架,你爸媽都在家裏,有事就坐下好好說呗,你回去吧。”

姜顏的手握緊又松開,哀哀地看着他:“你爸媽有沒有這種過……你知不知道怎麽勸……”

“哼,我可不知道。他們得有時間吵啊。”秦是也陰陽怪氣道,“我倒是想看他們在我面前吵架呢。”

姜顏仍不願離開。

秦是也變得不耐煩:“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

“我……”

“姜顏,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煩啊!”他語氣突然拔高,尾音都在顫。

姜顏愕然看着他。

“你回去吧回去吧。”他把她朝走廊裏推,“以後也不要來找我,我不是你男朋友了。”

“……秦是也!”

“分手吧分手吧,唉,以後我們什麽關系都沒有,放學也別一起走了,我下個禮拜就申請老師換座位。”

“等一下,秦……!”

秦是也家的大門在她面前重重關上。

黃色的廊燈燈光打在她身上,她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眼淚噼噼啪啪地掉下去。

她哭着離開了秦是也的家。

她一個人坐在小區花壇邊上,盯着自己的腳尖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姜顏的爸爸沖到了她身邊:“顏顏?顏顏?你怎麽在這裏呀!”

姜顏擡起頭,定定地看着她爸爸。

姜媽媽從一頭聞聲趕來:“你怎麽坐在這裏,這裏冷的呀!為什麽不回家?我們找了你好久,書包在門邊上我們還以為……”

風吹在臉上,淚痕處有些發幹。

姜顏平靜地說:“你們在吵架,我不敢回去。”

姜父姜母同時沉默了下去。

姜顏已經有些忘記了那天是如何收場,總之她的三年級很快就結束了。

四年級的時候,她父母的交流開始變少,分房而睡。

教室裏沒有了秦是也,他們從那天之後,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姜顏甚至不知道他們家是什麽時候搬走的。

五年級的時候,姜父姜母分居了。姜顏跟爸爸住在原來的房子裏,但姜母每個周末都會接姜顏出去玩。雖然她愛師兄勝過愛丈夫,但姜顏是她的親生女兒,她還是萬分舍不得的。

六年級的時候,他們開始了漫長的離婚官司。到了初一,終于離婚成功。

問她跟爸爸還是跟媽媽,姜顏很果斷地選擇了爸爸,她說:“媽媽要嫁人,要生別的小孩子,我不能去。”

姜媽媽當場就哭了。

現在的姜顏是以一種極其平靜的心情在回憶着。

她小時候固然很怨恨李女士,但随着人的長大成熟,有些事情雖然不能茍同,但也能理解一二。

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李女士跟着師兄去了外地,與她保持着偶爾的聯系。

摸着良心說,李女士雖然非常對不起姜先生,但對姜顏還是很真心實意的。

姜顏不想尖銳地批判自己的母親,但也不想與她有什麽親近的地方,只能保持着這麽個冷冷淡淡的态度。

姜顏把外賣盒丢進垃圾桶,拉開陽臺門,撥了個電話出去。

“喂,爸。”她撐在欄杆上,喊了一聲。

“怎麽啦顏顏?”

姜顏笑了一聲:“沒什麽,想你了,打個電話給你。”

“噫,真的假的?你是不是缺錢花了?”

“沒有的事。”姜顏眯着眼笑道,“你這個人怎麽這樣,我很真誠地在跟你說話,你卻以為我在要錢咧。”

“好的好的,那我向你道歉。”姜先生的語氣愉快,“既然想我,為什麽十一不回來啊?”

“有作業要做……”姜顏說。

“真的是有作業嗎?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爸——”姜顏哼了一聲,“我早就說過了沒有談戀愛啊!”

“談戀愛也不要害怕啊,你是個大人了,可以談了,我沒有不許你談啊。”姜先生苦口婆心道,“我只是想有個心理準備,而且如果真有什麽情況,你可千萬不能瞞着爸爸呀。”

“嗯,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千萬不要害怕爸爸會罵你啊。”

姜顏哈哈一笑:“爸你最近忙不忙啊?”

“還行,還行。”

“沒有人監督你,你可不能亂來啊,當心着點身體。”頓了頓,“你年紀也不小啦,不要那麽拼命,錢又不是不夠用,而且我像是以後找不到工作的樣子嘛,我可以養你的。”

“小丫頭,口氣倒不小。”姜先生笑道。

父女兩人又絮絮叨叨了一陣子,才挂了電話。

姜顏回到桌前,繼續看被她暫停的電影。

電影末尾,歷經磨難的人們形容狼狽,卻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們高聲呼喊着“God bless us!”,又哭又笑,又蹦又跳。

姜顏關掉了電影。

疲倦感如潮水一般湧來,生理的、心理的。

但她暫時還不想睡覺。

她找出一疊空白的書簽,開始做摘抄。

這是她很久以前留下來的習慣,每當心情煩躁的時候,她就會用抄東西來使自己變得專注,來使自己的心情穩定下去。

在父母吵得最厲害的那一陣子,她把房門反鎖,自己坐在桌前,抄了厚厚一疊唐詩宋詞選。

今天她抄的是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

圓珠筆在硬紙上寫出流暢的字跡,抄的是開頭經典語句。

男主角對女主角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意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姜顏想,再如何深愛,最終他們還是沒能走到一起。

這大概也是另一種的現實吧。

沒有什麽負面的情緒是能在秦是也和姜顏身上留很久的,睡一覺,第二天什麽都好了。

到了十月三號補拍鏡頭的日子,四人小組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這一次大家顯得悠閑了一點,三個女生還買了不少零食,直接把包丢給秦是也背。

苦力秦是也無奈地嘆了口氣。

早上的內容拍完,四個人往草地上鋪了一張塑料墊紙,各坐一角,開始“野餐”。

秦是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蔣深深從零食包裏掏出一堆膨化食品和水果點心,禁不住道:“我背了一路,都不知道你裝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哼,還有呢。”蔣深深從包裏掏出四瓶果汁,一人分了一瓶。

“幹杯!”

秦是也應和着她們幹了一杯。

蔣深深拆開一袋薯片,咔擦咔擦道:“我昨天剪了一天的視頻,剪得我都要瞎了。但是我覺得我們這個拍得真好啊真好,搞不好還能參賽。”

秦是也挑眉:“不是說是計算機課的作業嗎?怎麽又成比賽了?”

“哦,确實是作業來着,但是老師也順便提了一句,如果做得好的話是可以送去參加一個什麽什麽比賽的……?哎呀具體我記不清了,反正老師要是看上了,會和我們聯系的。”蔣深深雙眼發亮,“秦是也,如果我們拿了獎項,一定請你吃飯啊。”

“真誠一點啊,請吃個飯而已,随時可以,何必要等獎項。”文以茗剝着橘子說。

秦是也摸着下巴笑:“沒事啊,要是你們真的拿了獎,我也與有榮焉,到時候再吃慶功宴好了。”

姜顏說:“今天拍攝任務不重,我估摸着兩點不到就可以拍完,等回去後大家稍微歇一歇,我們晚上去吃小火鍋啊?”

蔣深深立刻道:“你說的是不是學校對面新開的那家火鍋店?”

“對,我看好多人都去吃過了,我還沒吃過呢。”姜顏躍躍欲試,“怎麽樣啊,我們晚上去吃呗?”

文以茗說:“我随便,我沒有意見。”

“秦是也,吃火鍋嗎?你吃的吧?”姜顏拉了拉他的袖子。

秦是也本來還在猶豫,看她一臉期待,含糊道:“那行吧。”

姜顏和蔣深深擊了個掌。

四個人吃了半個小時的午餐,便又開工了。

文以茗在補妝,蔣深深在布置場地,姜顏在調鏡頭,秦是也在丢垃圾。

嗯,午餐的所有垃圾,被他用那張大大的塑料墊紙都裹了起來扛在肩上,往遠處的垃圾桶走去。

蔣深深望着他的背影嘆道:“我們這麽對他,是不是有點不道德啊。”

姜顏看着攝像機顯示屏,頭也不擡:“沒事兒,偶爾幹點活嘛,我們還請他吃飯呢。他有一點輕微潔癖,沒事就喜歡清理東西,丢垃圾合适他,我以前的垃圾都是讓他丢——嗯……去把文以茗叫過來,開始拍吧。”

“嗯?你話還沒說完呢。”蔣深深伸出手指頭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要轉移話題哦。”

姜顏握住她亂晃的手指:“哪來那麽多廢話,再耽誤時間晚上吃不吃火鍋啦。”

蔣深深抽出手指,哼了一聲,朝文以茗走去,一邊回頭對姜顏道:“我跟你打賭,你早晚得說出來的。”

姜顏沖她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呼了口氣。

啊,說話不過腦子,差一點把從前種種敗露出來。

蔣深深跟文以茗咬耳朵:“我覺得姜顏和秦是也肯定不對勁。”

文以茗輕笑一聲:“你看出來了?”

“?”蔣深深瞪着她,“你什麽意思?”

“不要拆穿他們。”文以茗點了點自己的嘴唇,雲淡風輕道,“好好當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以後才能好好敲他們一筆呀。”

蔣深深恍然大悟,朝她欽佩地比了兩個拇指。

終于拍完了所有的戲份,四個人回到學校,約好了晚上見面的時間,便各自回宿了。

秦是也打開宿舍大門,把包一甩,往椅子上一癱。

宿舍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秦是也休息片刻,忽然一拍大腿,咬牙道:“姜顏啊姜顏!”

該拿你怎麽辦!

其實他對吃火鍋沒什麽特別大的興趣,主要是拒絕不了她。

他又一拍大腿:“怎麽會這樣呢!”

頭頂幽幽飄來一個低沉的男聲:“秦公子……”

“卧槽!”秦是也吓得跳了起來,擡頭一看,郭明來居然坐在上鋪的床上看着他。

“你你你怎麽在啊!”

郭明來幽幽道:“我為什麽不能在啊。”

秦是也心虛地說:“我以為沒人呢……”

大下午的,誰能想到郭明來居然躺在床上睡覺!

郭明來繼續幽幽道:“你剛才在叫喚啥?”

“我……沒叫喚啥。”秦是也咳了兩聲,“我遇到了一個難解的題目,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來,所以有點生氣,打擾你睡覺了不好意思哈。”

郭明來掀了被子下床:“別裝了秦公子,我都聽見了。姜顏就是你難解的題目。”

“……”

郭明來嬉皮笑臉地湊過來:“怎麽回事啊,是不是追妹子遇到麻煩啦?要不要兄弟我出謀劃策一下呀?”

秦是也用把他的臉按到一邊,拎包走人。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這宿舍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身後傳來郭明來的狂笑,秦是也假裝沒有聽見。

他坐在茶吧裏喝茶打發時間順便冷靜一下,一直等到約定的時間,才到宿舍樓下和姜顏她們會和。

三個女生高高興興叽叽喳喳地說話,他就沉默地跟了一路。

到了火鍋店,她們問他有沒有忌口,他說沒有,随便她們點什麽,他都可以吃。

沒有想到這群女生戰鬥力如此彪悍,秦是也看着一盤盤端上來的菜目瞪口呆。

姜顏還在招呼他:“愣什麽幹什麽,吃啊吃啊,我們請客。”

蔣深深道:“對,這頓就算殺青宴。”

秦是也掩唇咳了一聲,也就聽話地開動了。

三個女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秦是也悶頭吃飯。期間蔣深深離席了一次,回來的時候就拎了個小酒瓶。

姜顏驚叫:“蔣深深你居然喝酒?”

“噓。”蔣深深坐下,“起泡酒,那麽一驚一乍地幹什麽,而且就這麽小小一瓶,量不多,喝不醉,當飲料喝的。怎麽樣,要不要來一點?”

姜顏趕緊擺手。

蔣深深又去問文以茗,遭到了文以茗的無情拒絕。

“秦是也你呢,要不要試一試?”

秦是也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你們這群人。”蔣深深道,“這就在學校對面,出不了什麽事的。”

姜顏道:“那也要謹慎一些……”

蔣深深已經給自己倒了一杯:“我本來很謹慎的,現在你們都不喝,那我就更放心了,這不是還有你們嘛。要是有壞人,秦是也還可以沖上去啊。”

秦是也:“……”

姜顏:“你就那麽相信他,萬一他自己就是壞人呢?”

秦是也:“……喂。”

蔣深深酒量不錯,小半瓶下去,還神志清醒,邏輯清晰。

姜顏看她喝得開心,也沒什麽醉酒跡象,不由狐疑道:“這麽好喝的嗎?”

“你沒有喝過?”

“嗯,沒有。”

“那,要不要試一口?就一口而已,不會有事的,我們這麽多人呢。”蔣深深慫恿道,“而且火鍋也吃得差不多了,馬上就回學校了。”

秦是也委婉地提醒:“酒這種東西,還是不要多喝。”

蔣深深說:“姜顏,你之前喝過酒嗎?任何酒。”

姜顏說沒有。

“你這樣不行。酗酒是一回事,喝酒是另一回事。”蔣深深說,“以後總要遇到喝酒的場合的,就算你百般推脫,但以防萬一,你總要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吧,這樣心裏才有底。你現在先喝一口,如果啥事沒有,以後可以在我們的陪同下試點更厲害的,如果你這都經受不住,那你以後就要多注意了。”

姜顏竟然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秦是也一時半會沒找出其中的漏洞,想找文以茗幫忙勸一勸,卻發現文以茗去上洗手間了。

他就眼睜睜地看着姜顏仰頭喝了一大口起泡酒。

蔣深深問:“怎麽樣,有什麽感覺嗎?”

“感覺?”姜顏皺眉品了品,“還好吧,味道比我想象得好一些。”

“行,等會我再問你一遍。”

最後一盤蔬菜燙下了火鍋,文以茗坐回位置,就看見秦是也一臉掙紮。

“你……怎麽了?”她奇怪地看着他。

“蔣深深慫恿姜顏喝了一口酒。”秦是也嘆息。

文以茗看了看姜顏,說:“就一口啊,她想喝就喝了呗。她看上去沒什麽問題嘛。”

“你們兩個在那邊說什麽,蔬菜熟得快,趕緊撈,撈完結賬走人啦。”蔣深深催促道。

姜顏一邊吃菜一邊跟蔣深深說:“深深,我覺得臉上有點熱。”

蔣深深連忙問:“頭呢,頭暈不暈?”

“這倒不暈。”姜顏晃了晃頭,“我思維還是很清楚的。就是臉上熱。”

“那就是你容易上臉,沒關系。”蔣深深放下心來,“趕緊吃吧。”

四個人吃完火鍋,走出店面。

“這家店不錯,以後可以繼續來吃。”蔣深深和文以茗走在前面,評價道。

姜顏和秦是也跟在後面。

“秦是也,你的影子,像個野獸。”姜顏指着他的影子笑道。

秦是也:“……”他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目光看着她。

這貨莫非是不動聲色地醉了嗎?

“而我的影子,仍然是個美女。”她得意洋洋道。

秦是也捂住了額頭。

她果然是醉了吧。這是何等差勁的酒量啊。

他拉住她的胳膊,面色冷峻:“廢話真多,好好過馬路。”

前面的文以茗回頭看了拉拉扯扯的二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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