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韻在外面微微地笑了。如果是前世的自己聽到這樣的話,大概心裏覺得他們拿自己是外人而心酸,又為周大芳的話語不忿了吧。可現在,她知道周大芳就是有嘴無心,爸、媽、哥待自己更無一點虧待,自己要記得這個恩。
“爸,哥,你們回來啦!”她在外面叫道。
“回來啦,小芳,你怎麽起來了,身體怎麽樣?”
“吃過了藥,又睡了一大覺,頭還有些暈,不過覺得好多了。”
室內地方小,他們幾個把廚房擠得滿當當的。周勝武站起來讓出了小凳子,溫聲道:“你病着,坐裏面,別再被冷風吹着啦。”他自己則側身來到了外面。
“你哥給你帶的小蜜桔,可甜了,你吃吧!”說着周猛遞過來一小袋蜜桔,“你媽怕涼,還給放到竈邊溫着。”
“我就知道,咱爸的心都偏得沒邊了,剛才我吃一個都不準。”周大芳嘟嘴道,“誰讓你生病了呢,吃吧。”
桔子只有一斤左右,小小的一袋,周韻知道,他們應該就買了這麽多,而不是先吃餘下了這麽多。
“大家都吃吧。爸、媽、哥、姐。”周小芳執意給每個人都分了幾個,桔子也就分完了。
周大芳忍不住咽了口唾液,拿到直接就剝開了吃,還說:“怪不得叫蜜桔呢,酸甜可口。”
“多大的人了,還和你妹争吃的。”
周大芳翻了個白眼,“是小芳給我的,什麽叫我和她争吃的。”
“那小芳給你你就吃啊。你這孩子。”
周勝武接過小桔子拿在手裏,林新珍和周猛接過又放在了竈臺上。
“爸,媽,你們怎麽不吃?”
“小芳,還是給你留着吧,你生病了要吃點不一樣的換換口味。”
“這個吃多了上火,我也不敢多吃。再說你們不吃我也不吃了啊。”周韻假裝不滿,“等以後我掙錢了,天天給你們買着吃。”
周猛兩口子笑得合不攏嘴,“行,我們就等着那一天啦!”
在她堅持下,幾人才分吃了這小袋桔子。也許是氣氛太好,以往周大芳聽到她說天天買着吃,肯定該說她吹牛皮了,這次也安靜下來。紅紅的爐火打在她圓圓的臉上,帶着幾分祥和。
“吃飯吧。廚房地方小,我們把飯端在小桌子上吃。大芳、勝武來端飯。”至于周韻,仍被林新珍催着去床上躺着了,連飯都是在床上吃的。不過,這次周韻沒讓周大芳喂,她靠在床頭,自己慢慢地吃。
晚上的菜是白菜炖豆腐,林新珍還專門多給她拔出些純豆腐,他們吃的則是自家種的白菜。
豆腐被煎得兩面焦黃,有着後世豆腐少有的豆香味。周韻和着暖意,把養母對她的照顧吃進了心裏。
吃完飯周韻還是覺得頭暈,直接躺在床上休息了,周大芳把她吃的碗筷都收了,把家務做完後其餘幾人則坐在堂屋裏看那臺黑白電視裏的節目,邊看邊剝玉米。平實,瑣屑,踏實,溫暖,這就是家的感覺,周韻睡得挺安心。
兩天後,看周韻并無大事,林新珍去鄉裏磨了玉米糁,回來晚上就給一家人做了玉米糁稀飯,像周韻說的那樣烙了玉米油面餅。餅子金燦燦的,帶着玉米特有的香味,周韻一口氣吃了兩個。
中間有兩家父母來告狀,說自家小孩被周勝武打了,林新珍也不樂意,“你們家的孩子就知道親,我們家小芳她哥也一樣親妹妹,不過拍了兩巴掌,叫什麽打?”把那兩家人噎得說不出話。
周韻躺在床上,心裏暖暖的,前世她怎麽會覺得他們拿她當外人呢?
想到養父母的心結,她把他們叫到屋裏道:“媽,爸,生恩沒有養恩大,我那個爸媽為了要兒子把我送給你們,是你們把我養這麽大,我啥時候也忘不了你們對我的好。在我心裏,你和爸就是我最親的人。”
林新珍聲音微微顫抖地說:“你那個媽和你說了?”哥嫂家裏比自家富裕,嫂子家有能力的親戚也多,連那幾個姊妹的學習也好,女兒會不會覺得他們沒有給她好生活,從心裏埋怨是他們不讓她回去?
其實是周韻二十多歲的時候有一次抱怨親生媽媽把她送人,親媽愧疚地說對不起她,說曾在有條件時想把她要回去,要了兩次,一次是她七八歲的時候,一次是上初中時,養母都不同意還生氣。
此時,她自然不能這麽說,免得在兩家關系上再添裂痕,笑笑道:“沒有,是你和爸商量時我聽到的。我不會回去的,我原來是你們的女兒,以後一輩子也是你們的女兒!下輩子還做你們的女兒!”
林新珍兩人聽到這話像吃了大力神仙丸似的,周猛擦了擦眼角,林新珍眼睛都濕潤了,扭過臉把眼淚擦在袖子上,“我們也不舍得你,一想到你要走,就像在挖我的肉一樣,就是我們沒能力給你好生活!連你想改個名字,我們也辦不到。”
“我賣白菜的時候去問過了,人家說名字都在全國什麽電腦庫裏連着,不能改。這電怎麽還有大腦,真是不明白。總歸是我沒本事。”周猛原來覺得事情沒辦成覺得丢臉就沒有說,“回頭我再想想辦法找找熟人,你別急!”
養父母不愛求人,對公家機構是敬而遠之,前世自己想改名字他們就因此不樂意,這世自己不強求改了,他們卻執意不願因為名字傷害到她去幫她改,哪怕因此丢了面子。
周韻覺得心裏又是酸楚又是滿足。她一直尋尋覓覓要有一個自己的家,其實不是做了騎驢找驢的傻事嘛。
不過養父說全國名字聯網,應該是派出所的人忽悠他的,現在雖然有了電腦,但還是個稀罕物件,貴得要死,多是在dos狀态下運行。在城市裏的有些部門會聯網,他們這鄉裏現在是做不到的。
“爸,你不用再操心了,我那天就說了,名字只是人的符號,現在真的不用改了。”
閨女這麽好,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添麻煩,他們更不能虧待她,“我們讀書少,取不好名字,才讓你被別人笑話。有機會能改還是改了吧,免得你考上大學去大城市了,人家也看不起你名字。”這次反而周猛堅持要改名字了。
“有機會再說吧,現在我們不說這件事了。”
周猛覺得小女兒一下子像長大了許多似的,說話有條有理,什麽都胸有成竹,不由道:“那好吧,有機會就改啊,你可別想着抹不過你媽我們兩個的面子。”
周韻點點頭,轉過來對養母道:“媽,什麽才是好生活,我現在就覺得很好!”他們已盡最大能力讓自己過得好了,至于他們說的那些好的條件,不過物質上更便利,只要有機會,自己就可以創造。
事情說開,一家人更親密了,周猛和周勝武兩個人去賣白菜,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帶一些好吃的。這次周剛下了命令,這是周韻自己的吃食,誰也不能吃。這話就是給周大芳說的,讓周大芳又抱怨一番說父母的偏心眼都沒邊了。
說是說,家裏周大芳和林新珍必有一人守在她身邊,好像她得的不是感冒,而是什麽重病一樣。也不是他們重視,她三天了還是有些手軟腳軟,腦袋發暈,一動就出虛汗,只好除了吃飯上廁所,一直躺在床上。
周韻覺得可能是原來的靈魂回來,與現在的身體還是有些不太适應,說自己其實一天比一天好,這才勸住了養父母不要把她送到縣城去看病。
但林新珍恨不得一日三餐把飯端到床前喂周韻吃。她甚至還找了一個尿盆,說廁所在屋子外面,讓她晚上別起來了,就直接尿到裏面,第二天早上她給端走就行了。
看大家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周韻鬧了個大紅臉,家裏屋子隔音不好,她自從記事就再沒有用過尿盆了,現在哪還會用這個。
在這樣的日子裏,王彩鳳又興高采烈地過來了,說給周大芳相了一門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