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猛也不是那腦子裝滿了鋼筋不打一點兒彎的人,思量一番後問林新珍:“咱嫂子是不是快生日了?”

“農歷十月二十。”

周猛對兒子和大女兒道:“咱家的麥子是種上了,地裏也沒什麽大活,現在做鹹花生家裏有你媽我們兩個人就足夠了,你妗子家正磨米分子,你們去幫忙吧。很快就到十月二十,你桐姐也該回來了。”

林新生在機械廠工作,林璐正在縣城上高三,一個月才回來一次。林遠才十一歲,上着小學,收紅薯、磨米分子都是重體力活,葉慧根本忙不過來。

其實往一年兒子早已去舅家幫忙收紅薯,磨米分子了。今年出了大舅哥想要回小芳的事,他們夫妻心裏不舒服,才一直假裝不知道。現在,還是先讓勝武和大芳去幹活,一則緩和兩家關系,二則到時候求侄女幫忙也好開口。

周韻對養母一家的想法是洞若觀火,知道他們有意和親生父母修好關系,私下裏也提出要求一起去。

放在以前,林新珍會提心吊膽小芳會不會一去就不回來,現在小女兒這樣為家裏考慮,幫助家裏想了掙錢的營生,還說了永遠做他們的女兒,她也不能小氣,寒了小女兒的心,痛快答應了。

周韻道:“媽,不管我那個爸媽,還是你們都是我親人,都想着為我好,但有時候話沒說好就會引起誤解。反正我想你們知道,我心裏你們總是我最親的人。我也會一輩子孝順你們的。”

小女兒這是又一次給他們吃定心丸,周猛覺得心裏非常欣慰,道:“我們知道你孝順,小芳,這次去林家灣,你把怎麽做鹹花生也給你那個爸媽說了吧。他家供養幾個學生,也不容易。”

周韻說:“不用,我自有考慮。”

周猛夫婦聽了這話有些驚訝,還以為周韻是不好意思說,勸了她。周韻很堅決說不用,林新珍道:“天不早了,你也早點睡,明天和你哥、你姐一塊去吧。”說着下了決心,養女這樣為他們考慮,他們也得加倍對她好才是。

周韻笑笑去端盆準備洗臉,覺得一陣輕松。養父母這邊解開心結,生身父母那邊更好說通,兩邊能好好相處,這樣她也去了一件心事。

她舀出溫水刷過牙,洗過臉,擦過家裏專門給她買的大寶sod蜜,又用洗臉水洗了腳,這才去睡覺。

周大芳已躺在西屋兩姊妹睡的那張一米二床上,看周韻過去,沖她翻個白眼道:“馬屁精!”天天這麽哄着父母開心,也不怪他們偏心她。

“好,我是馬屁精,那你是我姐,又是什麽精?白骨精?”

“什麽白骨精,那是壞人,有你這樣說自己姐姐是妖怪的嗎?”周大芳起來撓周韻胳肢窩。周韻也去撓她的,兩人笑得軟倒床上。

“姐,說你是白骨精是好話呢,白領、骨幹、精英才被稱為白骨精哦。”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那個意思,欺負你姐我沒文化是吧?”

“我欺負誰也不敢欺負大芳姐啊。”周韻眼睛裏蘊着笑意,“我真沒騙你,白領就是城裏工作環境好,收入高的被稱為白領,骨幹和精英不用說,所以城裏人把他們聯在一起稱為白骨精。”

“城裏人的想法真奇特。”

“是啊,城裏人可會玩了,簡稱城會玩。”周韻憋着笑,現在她也只能跟家裏人這麽溝通啦。就是有些話只有自己知道意思的感覺真是讓人寂寞如雪啊。

她有些想念張澤,兩個人在一起時,總是她說什麽他就能理解,跟上思路,所以相處才那麽愉快。哎,周韻在床上翻了個身,等家裏條件再好些,她得想辦法找到張澤,也幫他的生活過得好些。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吃完就騎了兩輛自行車出發了。周勝武帶着周韻,周大芳騎的那輛後座兩側各綴了一麻袋白菜。

出周家村的路在雨雪後被重車壓出了深深的車轍,幹了之後就留下了一條條大小不已、深淺不同的溝,很不好走,兩人都小心沿着兩側那稍好的地方騎,免得掉進去翻車。直到過了鄉裏,路才變得平坦。

不像她重生回來的時候,是因為發燒才穿得厚,現在天氣是真的冷了,周韻戴着毛線手套,脖子裏圍着一條長長的米分色的圍巾。這都是周大芳用馬海毛線織的,很是暖和。

周韻把半張臉都圍起來了,只露出一雙眼睛及額頭。走得遠了,呼出的熱氣打在上面,連毛線都變得暖融融的。

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周韻覺得有些新奇。實際她已十幾年沒這樣乘着自行車在鄉裏路上來回走了,不由東張西望。

路兩邊許多地方有近一人深的溝,溝裏的茅草都枯黃一片,有的地方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地裏種的早小麥已經發芽,淺淺地還遮不住地皮,一道褐一道綠的,像橫條紋的毛毯。

快到地方的時候,姊妹三人見路邊站着一個二十來歲的年經女孩,她解下白色的長圍巾直沖他們揮手。

鄉裏的人多淳樸,周勝武幾人停了下來。

女孩個子高挑,臉蛋紅撲撲的,帶了一絲羞澀的笑意說:“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腳崴住了,自行車鏈條也掉了,你們能不能去幫我捎個信,來個人接我?”

說着,她把褲子提起來讓周韻三人看,她的腳踝已腫得像面包似的鼓了起來,一片青紫。

這時已過了冬至,風裏帶着刺骨的涼意,這條路上很少見到人,這個女孩不知在這裏等了多久,吹冷風吹得也夠受的。

“我們去林家灣,你去哪裏?不遠的話捎你過去算了。”在外的時候周大芳很少說話,周勝武也不吭聲,周韻上前答話。

幾個人中說話的是最小的那個,女孩有些奇怪,水靈靈的大眼看看周勝武兄妹兩人。兩人點頭,她才道:“不遠,不遠,我去劉家窪。”劉家窪和林家灣兩個村子相距兩裏路,地頭挨着地頭,

“這麽冷,還是別等了。”周勝武把手裏的自行車停好,從路邊溝裏找了一根小木棍,過去把女孩自行車鏈子撬了起來,又三兩下裝好安上,抓起腳蹬攪了幾圈,輪子飛速轉動起來。

女孩驚訝地說:“哎呀,剛才我半天都沒安好,你是怎麽安的,一下就好啦?”

周勝武從旁邊地裏抓了把土,兩手合在一起搓了搓,去掉手上的油污,又拍拍手道:“鏈子掉了不能硬扯着安,得對上幾個孔之後順着它的慣性安才行。”

“那你也很厲害啦!這真是會者不難,難者不會。”

“這是小事啦,不算什麽。”周勝武咧開嘴笑了。

對這種明顯套近乎的話周韻心知肚明,不過知道感謝的人總比那種幫了她還理所當然的強。決定帶對方了還是态度好一些,她把圍巾扒下來露出臉,溫聲道:“這位姑娘,我哥力氣大,讓他帶你,我騎你的自行車你看如何?”

女孩的車是一輛鳳凰牌二六寶藍色無梁自行車,小巧精致,周韻姊妹騎的是永久牌黑色有橫梁的那種,看着敦實。

“你們安排吧。小妹妹長得真漂亮,我叫楊麗茹,怎麽稱呼你們?”女孩落落大方地說。

“我叫周小芳,那是我哥周勝武,我姐周大芳!”心裏說大俗即大雅,周韻這時說起自己的名字已很坦然。

“大芳,小芳,聽着就是姐妹倆!”楊麗茹咯咯笑道,一瘸一拐準備過來,周韻忙扶着了她。周勝武也把他的自行車推到了楊麗茹面前,“上車吧!”

“謝謝!”

楊麗茹看向這姊妹三人,聽名字是一家,但男的不說,姐姐帶着羞澀敦厚,完全是一個很平常的農村女孩,反而妹妹,鴨蛋臉細膩柔和,杏眼靈動十足,幾個人還讓她打頭應對,舉止談吐實在不像是一家的孩子。

她把疑惑擱心裏,坐上了自行車後座。一行人出發了。一路上說着話,很快雙方都對對方的情況清楚了。

聞着後頭淡淡的幽香,周勝武騎得有些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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