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天
“周桀，你自己什麽樣你自己知道，母親？”尹歌微眯眼看他，冷聲着：“你有資格叫嗎？”
臉頰側邊傳來的刺痛，讓他有些失神，尹歌尖銳的聲音還在繼續說着，“明天馬上給我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還有——”
她的聲音一頓，眼眸微沉，“能死就死在外面。”
陰冷的聲線，有些咬牙切齒。
周桀聞言低低笑了一聲，扯了扯嘴角，“尹歌，你怕什麽？”他擡起眼來，看着她，“怕我回來？”
“你！”尹歌雙目緊瞪着，擡手做出動作。
眼見她的手掌漸漸接近，站在原地的周桀，看着她，毫無動作。
忽而一道人影閃過，小小的人擋在了他的身前，一把握着尹歌的手腕，截住了她的手掌。
周桀眼睑微顫，垂眼不動。
尹歌的動作驟停，明顯沒有反應過來，呆滞了一瞬，而後表情很快恢複平靜，眯眼看着這突然冒出的少女，“你誰啊？”
關小南抓着她的手腕微緊，冷臉看着，“大媽，大晚上的發什麽神經？”
尹歌聽着她的稱呼一愣，似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叫，回神後掙紮着自己的手，“你給我松開！”
關小南抓着她的手猛地一甩，“大媽，如果腦子有病的話，就去醫院看看，亂打人我也可以告你的！”
尹歌随着她的動作，連連後退了幾步，穩定身子後，有些惱羞成怒，“我打他關你什麽事？我是長輩，教訓他怎麽了？！”
關小南聞言，掃視了她一眼，“年紀大點就是長輩了？”
尹歌雙眸微眯，“小丫頭，不要管閑事。”
關小南聽着她的警告，倏的笑了一聲，“別的事，我不管。但是他的事，我管定了！”言罷，她懶得和這老女人多說什麽，直接轉身一把拉過周桀往後走。
尹歌站在原地，沒有打算追，只是看着周桀的背影，諷刺一笑，“居然還有人會護着你。”
夜路昏暗有些看不清，路燈照在兩人身上，石磚路上倒影着他們的影子，一大一小緊密相連着。
周桀靜靜看着地上的影子，無言。
手腕上是她緊緊牽着的觸覺，一寸寸從那肌膚上傳遞到他冰冷的心髒。
關小南一言不發的拉着他往街道的便利店走去，打開店門，直接讓他坐在窗邊的凳子上，而後看也不看的轉身去買東西。
她付完錢回來的時候，就瞧見窗邊的人，安靜的坐着無言看着窗外，寂靜無聲。
“轉過頭來。”
沉悶似是有些生氣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周桀轉頭看她，冰冷的觸感瞬時貼上了他的臉頰。
火辣辣的痛感強烈夾着冰冷。
眉梢瞬時皺起，垂眸看她。
那張小巧好看的臉，離他只有十幾厘米，近到可以感受到她有序的呼吸聲。
關小南移動冰袋冷敷着他的臉，看着他的表情，頓時被逗笑，“不疼？”
周桀一頓，而後淡淡道了句，“疼。”
“哦。”關小南微笑，“那也是你活該。”
“……”
關小南忍着笑意，這人平常怼她怼這麽多回，現在這個時候正好是報仇的時候，她擡眸看着他，想罵出口的話忽而轉為了嘆息。
他那雙幽深的眼眸有些空洞，沉郁而無味。
關小南伸手翻了一面冰袋，重新敷上他的臉，臉頰有個紅印，刺眼的很。
“聽說呼呼就不疼，要不然我也幫你呼呼？”關小南側頭看着他的臉，開玩笑道。
周桀擡眼看着她，關小南對着他的視線，有些詫異，眨了眨眼，“你真要我呼呼？”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她，關小南嘆口氣，“行吧，那我給你呼呼。”
說完，她還是猶豫了幾秒，舔了舔唇，俯身湊近他的側臉，輕輕的吹了口氣。
涼涼的氣流吹在冰冷的臉頰上，他看着她的臉，那低垂的眼簾，長長的睫毛半搭着，白皙的肌膚，在燈下，能夠看清她臉頰和鼻尖上細小的絨毛。
視線下移，還有那近在咫尺的紅唇，清淺的氣息。
周桀移開視線，眼眸深邃幽沉。
關小南吹完擡頭看他，“在本仙女的魔法下，應該不疼了吧？”
“嗯。”
關小南聞言忍不住逗他，“那我再吹吹？”
周桀擡眸掃了她一眼，關小南眨了眨眼，“好好，不吹。”而後撇了撇嘴，拿起冰袋給他冷敷，可忽而想起剛才那大媽，盯着他的臉，沉聲：“下次如果再遇到這大媽，直接報警吧，這打人看着我都氣，更何況還是你周哥，你——”
“關小南。”周桀打斷她的話，擡眸看着她，“她算是我後媽。”
關小南聞言一愣，而後歪了歪頭，疑惑的問：“有法律規定，後媽打人不能報警？”
下意思的歪頭動作，配上她嬌氣臉，莫名添了幾分俏皮。
聞言，周桀忽而笑了一聲，“确實沒有。”
關小南翻了翻白眼，“那你說屁。”她繼續給他冰敷，絮絮叨叨道：“就算是親媽打人也可以報警，後媽算個屁，而且你又沒怎麽她，她好端端發什麽神經？”
“……”
“還有啊！她說了句什麽死不死的，你的生死管她什麽事，你自己好好活着不就行了？”
“……”
“而且你是周桀，是人，又不是誰的東西，哪有說死就死，說扔就扔的？”
周桀心髒似是忽而被人揪住，擡眸看着她。
關小南感到他的視線，朝他勾唇笑起，“怎麽？被南姐感動了？”
從未感受過的心髒，此時被人賦予了其他的東西，陣陣心跳傳入他的耳畔。
周桀盯着她的笑顏，眼眸微沉，“感動。”
“那你小心點，南姐的威力很強的。”關小南随後接話，拿着冰袋的手移了移位置，仔細給他敷着。
寂靜的夜晚，便利店內白熾燈亮着，收銀臺上煮着關東的咕嚕聲，窗外間或經過披着夜色的行人，偶爾側頭往裏頭看，窗邊一位少年側身安靜的坐着，而身前的少女正俯身接近他的臉，似是親吻。
熟悉的地點，周桀看着眼前的人，忽而想起國慶放假，他剛從顧家回來的那天。
站在街道旁，腦中貫穿着顧家人對他的厭惡和驅逐，還有尹歌對他的辱罵。
當時和此時一樣的落魄，卻又同時讓她看見了。
那時她先叫住了他，而現在她同樣先牽住了他。
關小南。
我的不堪，你都看見了。
如果我什麽都告訴你，那—
——“你會走嗎？”
他淡淡的聲線傳來，關小南聽到他的問話一愣，下意識搖了搖頭，奇怪的看着他，“我幹嘛走，我不會走啊。”
她肯定的回答傳來，周桀垂頭低低笑了一聲，而後擡頭看着她，眸底微深，啓唇，“好。”
如果我注定走不出黑暗，那我甘願如此，但在光明中的你，永遠逃不走了，因為你答應了我，不會離開。
所以即使我要墜入深淵地獄，那我也會拉着你，一起下墜。
關小南。
這是你答應我的。
逃不掉了。
看着他突然的笑意，還有聽到他莫名其妙的話，關小南忽而覺得背後一涼，揉了揉他的頭，“你被打傻了？”
周桀拿下她撥弄自己腦袋的手，起身牽着她的手，随意道了句，“回去了。”
她看着他的視線瞬時變高，心內啧了一聲，真想讓他一輩子坐在凳子上。
兩人走出便利店，關小南手裏還拿着冰袋，剛想玩玩，扯動另外一只手的時候，忽而一頓。
低頭看去，自己的手正被他牽着，而且還是十指相扣的那種！！！
關小南一愣，出聲提醒他，“你——”
“嘀——！嘀——！”
路邊經過車子的鳴笛聲猛地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周桀拉着她停在路邊，給車讓行，關小南站在一旁就靜靜地盯着兩人的手。
他是沒感覺的嗎？
她的手就這麽被他牽着诶？
難道她手的感覺像空氣？！
該不會他開竅了？
無數想法冒出，她糾結了半天還未沒問出口，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房間門口。
周桀見她一直站在門口沒動，掃了她一眼，“沒帶房卡？”
“哦，我有帶。”關小南從衣兜內拿出，擡頭準備問聲晚安的，卻注意到他臉頰還有是點紅，皺了皺眉，“你回去把毛巾用冷水浸濕，再敷一下臉吧。”
周桀随意應了一聲，伸手刷卡打開門，關小南見此也開門進去，朝他揮了揮手，“晚安，如果有什麽事，随時找南姐啊。”
然而回應她的是他的關門聲。
關小南：“……”
剛才牽牽小手的人是鬼吧。
回到房間，吳婷婷看見她回來了，頓時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晚上不回來了。”
關小南疑惑的看她：“我不回來幹嘛？”
“沒，只是我以為，那我先去洗澡了。”
關小南趴在床上，随意擺了擺手，“嗯，去吧。”
吳婷婷抱着換洗的衣服準備去浴室，可床上的人忽而出聲喚住她，“吳婷婷，我問你個事。”
關小南擡起頭看着她，“我問你，如果你家裏人對你說了。”她頓了幾秒，似是在想什麽，良久，擡眸開口，“讓你去死的話，你會怎麽樣？”
吳婷婷聞言愣住，見她的表情像是挺認真的，抱着衣服似思慮了一番，“我想不出來。”
關小南長嘆了一口氣，“行吧，我也想不出來。”言罷，朝她揮手，“去洗澡吧。”
吳婷婷點了點頭，準備轉身走時，可能是覺得這問題有點奇怪，側頭有點擔心的看着她。
關小南對着那眼神，失笑道：“好啦，去洗澡吧，什麽事都沒有，我只是随便問問。”
“真的？”
“真的，不是我。”
……
而是周桀。
——“能死就死在外面。“
想起這道陰冷的聲線，尹歌說的話，當時的她直接愣住了，不明白為什麽那大媽居然能對一個少年說出這樣的話，殘忍的詞，死。
更讓她驚訝的是周桀對她的态度。
完全是不抵抗，任由她對他的諷刺和辱罵。
習慣的，就像本能。
麻木。
在便利店時，窗邊沉寂的少年，垂眸說出疼的一瞬間。
她不知道那個時候應該有什麽感覺，但她對當時的那個少年只有滿滿的心疼。
……
關小南躺在床上，擡手遮着眼，回想當時的畫面，心內默念。
周桀。
我不會走。
所以，你不要這麽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