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宋燃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想象力太豐富以至于對着老沈的話不由自主的空耳，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他們倆從小在幼兒園就一起混着長大，之間是沒什麽不敢說的，直接伸手拍在對方肩上，臉上還有點不可置信：“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沈知閑顯然不是那種聽話的角色，不但沒有重複，還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宋燃被他看得搭在對方肩膀上的手都有點僵硬，他嘴唇開了又合，欲言又止。
以他對老沈的熟悉程度，他完全篤定對方剛才那看似能凍住空氣的冷眼裏面藏着笑意。
雖然知道這是對方心情不錯的意思，但他每次看到都覺得有涼風吹過，這家夥肯定又在考慮什麽小秘密了。
他該不會真的想收購那家小公司吧？！
宋燃被自己的腦洞驚呆了，以至于沈知閑和他說話他都沒有注意到。
直到沈知閑将水杯略帶些力道按在桌面上，他才回過神來，問道：“怎麽了？”
沈知閑并不知道自己的一點微笑把宋燃吓着了，重複了一遍問題：“面試的結果給我一份。”
宋燃條件反射的就想要遞給他，很快反應過來，嗖的一下把手中的文件夾收回懷裏抱住。
“……？”沈知閑覺得莫名，“你做什麽？”
宋燃笑的像只狐貍：“你先說，你要結果幹什麽？”
沈知閑氣定神閑：“你是不是忘了，這廣告是給我的公司拍的？”
“當然沒忘，如果不是你的公司我會出手？”宋燃不為所動，“倒是你，委托給我的案子你什麽時候插手過？這次怎麽突然變了？你不信我了？”
沈知閑收回手，不再說話，直直的盯着宋燃，眼神慢慢挪到他抱着的文件上，一臉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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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燃心裏已經笑翻了，嘴上一點也不放松。
對付老沈這悶葫蘆，不但嘴上不能不放松，還要再刺激一把，加點火。
“給你說說也行，反正人選早就定好了，不會再變動。”
沈知閑想了想：“早就定好了？”
“對啊。就那個誰，樊雙影，他特別合适！又甜又乖，還是個beta，有名氣但還比大牌便宜好多，簡直實惠。”宋燃忍着心底翻白眼的沖動吹起了樊雙影的彩虹屁。
“幾天不見，你還學會幫我省錢了”，沈知閑臉色紋絲不動，“你是在暗示要加預算？”
宋燃嘆息一聲，“本來今天早上的那個更省錢，可惜他雖然有點樊雙影的影子，但是到底不如人家機靈，有點傻傻的，不就是一個挑逗的動作嘛，怎麽都學不會。”
沈知閑嘴角微妙的下垂一點弧度，幾乎沒什麽變化的臉頓時顯得有些冷傲，語氣裏不帶一絲溫度：“你教他挑逗你？”
宋燃被突如其來的冷意煞到，但是想八卦就要有一顆敢直面眼刀的心，他一臉無辜：“對啊，怎麽了？人家樊雙影就能做的……”
沈知閑定定的看他，良久終于扯了扯嘴角，打斷他：“我不介意現在就推薦你去樊雙影的劇組指導他。”
宋燃立刻閉嘴。
沈知閑将戲精宋燃駁回，明知道對方剛剛在故意逗他，但還是忍不住開口：“他們不一樣。”又怕宋燃想多似的補充：“我是說味道。”
說完便微微皺眉，他很久沒犯過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低級錯誤，今天竟然出現兩次。
實屬不該。
開始反思自己的沈知閑決定推脫着要開會暫時離開，不然還不知道這狐貍要怎麽套話。
宋燃看着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從上面竟然看出了一點慌張。
他微微張大嘴，打開文件夾，看着路游星的資料，手指無意識的在紙面上點了好幾下。
“絕了，鐵樹真要開花了？”
他看着資料上空白的第二性別，稍稍有點欣慰：“還好是個beta，不然老沈還不得頭疼死。”
而作為沒有被他們提及大名的事件中心人物，路游星此時正在盡職盡責的擔當着翻譯的臨時崗位。
因為他說他的水平大概只夠日常交流，除了幾個熱情的年輕人并不在意覺得他可以勝任直播以外，人群中還是有些擔憂的聲音。
他們擔憂的多是關于藝術的溝通，擔心普通的語言學習并不會懂專業方面的一些名詞，可能會影響效果。
之前他們找來的翻譯也是很費勁的啃了好幾天相關的專業書，強行突擊将名詞背了下來。
“可以舍棄一部分的專業效果，将內容更面向普通大衆，做的活潑一些。”一個稍顯沉穩的聲音說。
“也只能這樣了，就是可惜了前期的宣傳，有好多藝術家都在關注呢。”
“沒辦法啊，誰讓我們倒黴呢，臨時出事。”另一個人插進來。
“也不算倒黴到家，這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嗎？”一個活潑的女聲顯然不同意在此時喪氣。
一個一直對路游星持着悲觀看法聲音表态：“村不村的還是要等播完才能評價。”
路游星就坐他們不遠處看直播腳本，熟悉大概的流程，順便簡略的上妝。
雖然他剛剛進行完一場面試，但是那可是從醫院裏匆忙趕來，一點妝都沒有，素面朝天倒顯得很天然，房間裏的燈光一打，白皙的臉頰邊緣一層細小的絨毛，配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顯得着實可愛又無辜。
幫他化妝的是一個小姑娘，也聽到了旁邊人的聊天。雖然路游星看上去沒什麽反應的樣子，但是她大概怕他心裏不開心，就安慰他：“別聽他們瞎說，我們能遇到你這個野生翻譯已經很幸運了，你只要盡力就行。”
路游星對着她笑了笑，沒有答話。
“而且你還長得這麽好看，光這顏值我們就已經回本了。”小姑娘說。
面對面只隔了幾十厘米被人誇，路游星有點臉紅，小小聲說了句謝謝。
小姑娘大概是個beta，大大咧咧的，被他害羞的樣子逗笑了，也打開了話閘：“你這麽好看，是飛陽的藝人嗎？不過藝人居然會說普蘭語，确實很罕見。”
路游星保持着基本不動的臉方便她上妝，一邊回答：“我不是飛陽的，也算不上藝人，大概頂多算個表演愛好者。”
小姑娘笑着拿出刷子刷刷：“我覺得你比我們這樓好些藝人都好看，而且會說普蘭語，肯定也聰明。”
路游星笑的眼睛彎彎的：“我學普蘭語可是為了沒飯吃的時候當翻譯養活自己呢。”
小姑娘還想在說些什麽，卻被旁邊人喊了聲“好了沒，準備開始了”便噤聲，小聲說了句：“加油。”
路游星坐在藝術家與主持人中間偏後的位置，悄悄做了個深呼吸。
直播，開始。
作為小公司成立以來最大的項目，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注視着臺上的情況。
因為長久未使用過普蘭語，路游星一開始略有些生疏，下面支持他的幾個實習生都暗中捏緊了拳頭。
聊了幾分鐘之後他便漸入佳境，開始展現出自己真正的水平。
他用用事實證明了，他所說的僅供日常交流的水平，就是可以在臺上和普蘭藝術家談笑風生，讓在鏡頭前一向沉穩的藝術家開懷大笑，轉頭又能用幽默又易懂的中文表達出來，連主持人都忍俊不禁，現場效果極佳。
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工作人員紛紛換上了一副開心佩服的表情，恨不能放下手頭的工作給這個臨時拉過來的路人翻譯打call。
有人小聲贊嘆：“我們這是碰上一個什麽人啊！”
只有路游星自己知道，這些不錯的現場效果，都是他的專業水準正常發揮。
藝術專業的素養，對臺詞的興趣，他都投入了大量的練習。每一個都有不錯的成果，只是少有機會展示，但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點自信的。
唯獨在表演，這個也在他夢想之列的存在上似乎遭遇了瓶頸。
大概出于對自身身體的原因，他在表演時總是有些放不開，導演說他的表演在框架裏，縮手縮腳，怎麽教都教不會，一度讓他很是喪氣。
但現在，也是在臺上，自信滿滿的路游星卻完全看不到任何擔憂與焦慮，連主持人的意義都被他遮去三分，但卻并不會讓人厭煩，只想聽他多聊聊。
那個最早将路游星扯上電梯的實習生小朋友開心的用肩膀怼了怼旁邊的老板：“這也太棒了，我們的運氣真好。”
老板正看臺上看的入神，突然被她一撞有些沒回過神來。
小實習生樂了：“boss，您都看入迷了。”
對方板起臉：“翻譯過敏的事還沒和你們算賬呢。”
小實習生臉一下子垮下去：“我們都檢查過了，翻譯确實說過她對花粉過敏，但是也是有特定的品種，我們買花的時候都特意避開了。”她說着說着大概覺得自己聲音太大了，壓低了些：“翻譯之前生過一次病，可能體質有些變化，這件事完全是不可預料的意外。”
老板輕哼一聲：“但還是要寫檢讨。”
雖然這麽說，但語氣柔和，顯然沒有真的生氣。
小實習生吐了吐舌頭，繼續将目光專注在臺上，輕嘆：“本以為只是下下策應付一下，沒想到真的是柳暗花明。”
旁邊人頓了頓，“嗯”了聲。
等直播結束時，所有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化妝小姑娘站在攝影機旁邊對着路游星狂舉大拇指，他看到了便揚起一個燦爛無比的笑。
普蘭藝術家也很開心，說很少聊的如此暢快，這次活動的感覺很棒，也很感謝他們的努力。
路游星很矜持的代表制作組回應了他。
送走嘉賓之後，現場才真正熱鬧起來，并不小的直播廳頓時像炸開了鍋。
剛才就覺得路游星能做到的人這會兒自然是昂首挺胸，開播前覺得他可能會影響直播效果的人自然也為了直播成功而開心，但想起之前自己的話，到底有點尴尬。
有幾個就這麽湊過來，也不知道該道歉還是該直接加入誇贊大軍。
路游星注意到他們，淺淺笑着阻止了周圍活潑的一圈繼續吹捧：“好了好了，誇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之前我确實沒做過這類工作，心裏真的沒底，沒耽誤你們工作就行。”
老板上前，面上有着卸下擔子的輕松：“酬勞現在就可以打給你。”
路游星撓撓頭：“不然還是留着給原來的翻譯買點補品吧，重度過敏很難受的。”
“自然會照顧她的，但你的酬勞一定要拿。”
路游星想了想，有了好主意：“不如這樣，你們這個節目我也挺喜歡的，就讓我用這次的酬勞預約一次以後的機會。如果你們以後請到了我喜歡的嘉賓，可以讓我來主持嗎？”
老板表情微動：“行。”
路游星見他答應，開心起來。在心裏将這事記在日程表上，随即便與他們告辭。
幾個小姑娘一定要送他下樓，弄得身為男性的路游星實在是有些羞窘不知所措，就随她們去。
而到了大廳才發現，外面竟然已經是一片昏黑，大雨滂沱。
他吃了一驚，拿起手機一看：此時才晚上七點，而提醒欄中赫然在目的暴雨預警，時間是三小時前。
明明早上還是大晴天，他出門沒有帶傘，這可真是糟糕。
公司裏一般員工也就準備一把傘，開車的人更有可能根本不帶傘。
他正琢磨着問問這些小姑娘借一把傘會不會耽誤她們回家，卻忽然聽到有人叫他。
他回身一看，原來是大廈的前臺客服。
有些驚奇的問有什麽事，那客服卻從背後儲物櫃裏拿出了一把傘，遞給他。
路游星：？？？
我已經魅力大到這種地步了嗎？他在心底震驚。
“這是……？”來路不明，他不敢接。
“有位先生讓我交給您的，他說突然下雨，猜你沒有帶傘，讓你不要淋雨了。”
小姑娘們圍上來，聽到了客服的話，立刻起哄：“哇，男朋友嗎？好貼心啊！”
路游星一臉懵逼，被她們起哄的耳朵都紅了：“沒有，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然而客服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窘迫，将傘暫時擱在臺子上，又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來一個飯盒。
“他還說了，不知道你有沒有吃飯，讓你帶上回去熱了吃。”
路游星：……
他只瞟了一眼那飯盒，立刻咧了咧嘴。那上面餐館的名字赫然是可以名列本市最昂貴餐廳前三之一的，雖然他愛吃辣，也聽說那裏很好吃，但還從來沒嘗試過。
最重要的是，這家餐廳從來不送外賣。
周圍都是豔羨的贊嘆，他嘆了口氣，略有點頭疼。
“請問是哪位先生送來的？”
那客服微笑着：“我剛剛入職不久，對樓裏的人不是很熟。但是是一位穿着襯衣的先生，胳膊上挂着西裝。”
路游星想了想：“他是從樓裏出來的還是從外面進來的？”
那客服回憶一下，很肯定的回答：“從樓裏出來的，對了他還說如果你問起，就說你們今天見過，以後還會再見的。”
旁邊小姑娘們顯然已經看出來确實不是男朋友送的東西，但聽到客服這一席話又發散起想象力——
“哇，是一見鐘情！”
“還是暗戀呢~”
“真浪漫，我就說小路路長得這麽好看，怎麽會沒有男朋友。”
一下午的時間，路游星和他們都混成了朋友。
聽到這些話簡直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他今天見過，以後還有可能再見的男性，又不是剛才直播公司的，那就只能是宋燃了。
他不明白宋燃為什麽要送這些，但那句以後還會再見引起了他的興趣。
是說——他還有機會嗎？
想到這個，路游星就有點開心。
他接過傘和外賣，謝過客服，和小姑娘們打了招呼便踏入雨中。
街邊拐角處，一輛轎車在他撐傘離開後不動聲色緩緩駛出，模糊在雨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