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京(一)
雖然氣起來很想打斷對方三條腿, 但沈采采終究還是只在心裏想想,面上還是兢兢業業的給人做拐杖。
當然,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原則的:如廁什麽的是不可能去扶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扶人去如廁!
偏偏沈采采和皇帝現下住一個寝殿, 雖然不同榻但早晚都是見得着的。皇帝心情好了或是心情不好了,時不時的便要逗她幾句, 只把沈采采折磨得心力交猝, 簡直半點山間游樂的心情都沒了:說什麽出宮游樂,她剛來沒幾天就遇着刺客, 然後身邊就多了個要求特多的傷殘患者,每日裏過得水深火熱,根本就是自己被人游樂嘛!
所以,哪怕東奚山條件再好,沈采采這會兒都不想再呆下去了,就盼着自己能夠早點回宮,然後回鳳來宮好好的躺上幾天歇一歇。
然而,皇帝卻是與她恰相反——他簡直是樂不思蜀, 真想做個昏君在山上住到明年才好。
只可惜天不如人願, 月底的時候, 朝裏卻是來了急報:今春多雨, 南邊春汛,受災甚廣,災民遍地。
南邊素來是魚米之鄉,富裕已久, 但是再如何的富裕也是要看天吃飯的,講究個“春種、夏長、秋收、冬藏”,這春汛一來,淹了田地屋舍且不提,怕還會誤了今年的春耕播種。最最要緊的是:前頭的地震才剛過去,戶部上下都已是緊着銀根過日子,現下還不知要從哪裏調派銀錢米糧去赈濟南邊那些災民.......
皇帝心裏急着南邊災情,一時間也顧不得去逗沈采采,這便收了收心情,擺駕回宮去了——雖說東奚山上也可以處理朝政,但眼下出了大事,人心惶惶,他為人君只當回京定一定人心。
沈采采:雖然我也很擔心災民,但是這種情況還是不得不說一句“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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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回了宮,召內閣議事,只缺了個久病的鄭首輔。
只是此時卻也顧不得鄭首輔,內閣上下議了大半日,這才初步拿出章程:京城到底離得遠,現下只能先從南邊儲量教豐的幾個糧倉調糧,還得使人嚴控當地糧價,以免無良糧商以此牟利......
議事議到一半,衆人又為着是不是要派欽差、派什麽人而争論——說到底,沒鄭啓昌這麽個首輔鎮着,內閣裏群龍無首,遇着大事,各人都難免要為着自己的利益而争執不休。
皇帝面色不變的端坐在上首位置,似是漫不經心的聽着下頭人吵着。過了片刻,他擡了擡手,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
茶水是早便涼了的,因為閣內議事的緣故,周春海等人自是不敢随意進來,自然也沒人添茶倒水。而這涼了的茶湯倒是更見清苦,皇帝一氣喝了大半盞,涼水入了脾胃,他那被閣內炭火熱氣燒得有些暈沉的腦子終于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他略沉了沉聲音,淡淡的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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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聲音并不算高,也只有短短兩個字,但卻猶如轟隆隆在人頭頂掠過的雷霆,震得左右再不敢多說。
幾個閣老都不由的垂了頭,恭恭敬敬的模樣。
皇帝的目光從他們低垂的頭頂掃了過去,微妙的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徐徐道:“欽差的事情明日早朝再議,其餘的事便按先前所議的來吧。”
“臣等遵旨。”幾個老臣自是知道皇帝手段,當下也不敢再有什麽異議,這便俯首應是。
皇帝略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行了,時候也不早,你們先下去吧。”
衆人餘光瞥見皇帝那不甚好看的臉色,連忙依禮告退。
暖閣裏頭便又只剩下皇帝一人,他從邊上撿起擺放在一邊的拐杖,從位置上起來,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到了窗邊然後擡手打開那扇緊閉着的木窗。
窗外尚有伶仃花枝,枝頭花苞還未綻開,但那暗香已與暗影一般的動人。而花枝之上則是皎皎月色,如輕紗一般緩緩的籠罩下來,一地水銀流淌。
因着暖閣之中燒着銀絲炭,裏外兩個溫度。窗外的涼風拂面而過,倒是叫人面上一涼,腦中更是醒了幾分。
皇帝心下略寬了寬,正欲回去閉會兒眼睛,好準備明日早朝。恰在此時,周春海忽而從外頭進來,他手裏端着個紅漆托盤,上面是一份密折。
他在皇帝身前不遠處停住腳步,恭謹一禮,然後方才小心的将那托盤往前舉了舉,低聲道:“陛下,您之前吩咐暗衛去查的事已有了回應。”
皇帝原還沒反應過來——他整日裏事情太多,平日裏吩咐暗衛去查的事情也多,這一時之間還真想不起這說的是哪一件事。
不過,看到密折上面的“鄭”字時,皇帝倒是會意過來。他眯了眯眼睛,擡手拾起那封密折看了起來。
看着看着,皇帝眸光微變,唇角線條冷硬,不一時便冷笑了出聲:“這可真是......”他感嘆般的搖了搖頭,神色間頗有幾分複雜意味,語聲卻是譏诮冷漠的,“朕原還想着再留他些時日,多少也算全了這一場君臣情誼,如今看來确是不好好多留了。”
鄭啓昌兩朝老臣,在朝中經營已久,門生故舊遍布朝堂。所以皇帝準備未全前也不動他,哪怕此回東奚山上出了刺客,他心裏明知此事與鄭家有關但也只打算按下不提,來日再一并算賬。
不過,既然鄭啓昌自己不要臉,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那也怪不得他不給這個首輔留面子了。
皇帝轉瞬之間便已有了決斷,立時便道:“叫人備車,朕要去鄭府探病。”
“陛下,”周春海不由驚詫,連忙勸道,“這個時辰過去,是不是太倉促了?您明日還要早朝呢。”皇帝今日議事議得太晚,這個時候宮門都已落了鑰,宮門出入也不甚方便,就連鄭家那頭怕也是猝不及防,接駕不及。而且這來來回回的少不得要耽擱不少時間,若是因此耽誤了明日的早朝才是真正的麻煩。
皇帝卻是決心已下,擡手合上半開的門窗,淡淡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周春海見狀也沒多說,這就去安排了。
好在鄭府正好就在中心位置,皇帝從宮裏出去的時候雖晚了些,但到鄭府的時候正好是一更天,鄭家的燈火還沒完全熄了。
聽說是聖駕駕到,鄭家上下的燈火又全都亮了起來,庭中猶如白日。無論是睡了沒睡的人全都不得不起來接駕,也就只有鄭啓昌這一個起不來的病人還躺着。
皇帝只擺了擺手叫人起來,嘴上說道:“朕在東奚山這些日子一直擔心首輔病情,原是想着一回京就過來看看的。但是眼下南邊出了災事,朕回朝後便忙個不停,如今好容易抽出空來,自然便帶人來看看首輔了。”
說着,皇帝還很關切的問了一句:“朕來得急,倒是不知是不是打攪府上休息了?”
皇帝這都拄着拐杖,連夜過來了,态度又這般溫和,鄭家上下自是不敢說這是打攪的,眼下也只能誠惶誠恐的謝了皇帝對鄭首輔的“關心”。
皇帝略說了兩句,很快便進入了正題:“首輔身子如何了?”
鄭婉兮看了眼手足無措的鄭夫人,固然心下對着皇帝仍舊有些許驚懼但還是不得不接過皇帝這話:“多虧陛下上回派了太醫過來,家父這幾日精心調養已好了許多,平日裏清醒的時候也比之前要多。”
皇帝挑了挑眉:“不知首輔現下可還醒着?”
鄭婉兮低垂着眉眼,恭謹小心的道:“家父一貫睡得晚,現下大約是醒的。”
皇帝微微颔首,便道:“正好,朕有些話要與首輔說。”
鄭婉兮大着膽子去看皇帝面色,會意的讓一衆接駕的下人們都下去了,親自起身替皇帝引路去鄭首輔的屋子:“陛下這裏走。”
其實,皇帝上回已去過一次,現下再去也是認得路的。不過鄭婉兮主動引路,皇帝自然也懶得多說,一行人穿過彎彎繞繞的游廊,倒是很快便到了鄭首輔門前。
皇帝擺手讓一應人都候在外面,徑自推門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還記得之前女配記憶裏的桃花汛吧,終于來了~皇帝這裏老婆老婆睡不到,地震水災連着來,可以評選年度悲情人物了23333
另外,蟹蟹一面瑤鏡的地雷mua! (*╯3╰)
PS.晚上還有一更,我盡量趕在九點前更新。
PPS.有幾個伏筆接下來幾章會揭開,女主和男主真正交心的契機也快要到了。有點小慌,我理一下簡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