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晚上開班會時,少不了有班幹部競選環節,方飲坐在蘇未旁邊,聽着臺上激昂的演講,暗自掐了把胳膊,讓自己不至于睡着。

票選結束,他們的班長個子有一米九,留着板寸頭,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爽朗地再次介紹自己,并說大家無論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他幫忙。

方飲小聲問:“他叫什麽來着,周浩雷?”

“周浩睿。”蘇未提醒他。

蘇未似乎左邊眼睛不太舒服,一只手捂着眼罩,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方飲問他要不要去醫務室。

“在結痂,所以有點癢。”蘇未道。

方飲說:“如果很疼的話,不要硬撐。”

蘇未輕輕應下,低下頭,開了靜音的手機不斷有消息彈出來。

他的一位鄉鄰在初中畢業後,就來到了A市,據說在這裏混得很好。最近這人在聯系他,問他要不要去自己工作的地方兼職,報酬豐厚,且在周末晚上才幹活,與他讀書沒有沖突。

蘇未有些猶豫,這時候,鄉鄰又發來了消息:聽我媽說,你眼睛有點毛病,看醫生了嗎?還有沒有事?欸,你別擔心,跟哥實話實說就行,戴個眼罩是不影響工作的!

蘇未回複:沒什麽事。

對面放下心來,叽叽喳喳講着眼睛的重要性,說他好端端的一只眼睛,不僅沒近視,還那麽漂亮,可千萬別留下什麽後遺症,不然真的太可惜了。

這麽講完,再叮囑他,一定要好好滴藥水,別學習太用功,弄壞了眼睛。

蘇未摁着自己脹痛的傷處,眼角的傷口癢得令人心煩意亂,溫潤如他,也不自禁地煩躁起來,心裏說着,這不是滴藥水就能夠解決的事情。

上次摘下眼罩,那只眼睛就已經完全看不清東西了。

他嘆了一口氣,記下老鄉說的地點,查了查導航,對着導航顯示的間隔距離,不禁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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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班會結束以後,他問方飲:“你知道Coisini在哪裏嗎?很遠?”

Coisini是方飲之前喝醉撞上陸青折的夜店,他自然對此一清二楚:“坐地鐵四十分鐘。”

“居然真要那麽久啊,我還以為我查錯了地方。”蘇未确認完,沮喪地說,“那回宿舍太晚了。”

方飲漫不經心地說:“要去喝酒?”

蘇未道:“我朋友在那裏,說待遇不錯,讓我考慮去他手底下幹活。”

方飲心說他這朋友倒是混得開,但是Coisini的環境再怎麽好,說到底也是夜店,裏面魚龍混雜,八成都是喜愛玩樂且彎成曲別針的公子哥,蘇未瞧上去這麽單純無害,估計連清吧都沒去過,去那裏能适應嗎?

“你再想想,那裏是Gay吧。”方飲道。

蘇未似乎沒理解:“Gay吧?”

方飲拼着單詞:“G-A-Y,懂了嗎?”

蘇未吃驚地睜大了右眼,半晌憋出一句:“懂了。”

方飲歪了下頭:“這就吓到你了嗎?”

“不不,不是吓到,只是沒想到,有一點驚訝。”蘇未急忙否認,“我以為是小酒館。”

他曾經通過網絡,偶爾聽說過這類事情,但從沒實際接觸到,今天差點去Gay吧兼職,難免有些意外。

方飲笑着說:“聽上去也沒有什麽不對。”

“嗯,我再仔細考慮一下。”

蘇未雖然對那份工資很心動,但非常明白自己不圓滑伶俐,一點也不擅長交際,到時候肯定會給人拖後腿,甚至添麻煩。

他很快編輯了一條回複,客客氣氣地推拒了對方的好意。

A大的夜景極為溫柔,湖邊泛着清白孤冷的波光,亭臺樓閣和現代化的建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此刻,同樣披上了一層朦胧月色。

夏風拂來,方飲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右眼已經不疼了,他把紗布取下來,适應了一會路燈的光線,開始琢磨起Coisini來。

市區裏有許多風格強烈的夜店,個個是消遣發洩的好去處。假期裏,方飲去Coisini的次數最多,原因無他,僅僅是自己的性取向。

倒不是抱着豔遇一類的心态,他在感情方面等同于白紙,并且不強求。只是因為在那裏,大家都是同類,不用擔心自己的偏好會把人吓一跳。

全場皆gay,多麽自在啊!想說什麽說什麽!他可以直言,陸青折長得真帶勁——

方飲心道,在學校裏就不行了,那麽多人沒接觸過這圈子,甚至沒有正确認知,自己只能緊閉櫃門,唉,不知道陸青折經過老李這件事,會不會對gay産生誤解……

等等,他和陸青折不是在Coisini打過照面嗎,陸青折怎麽會對gay産生誤解?

再等等!陸青折在Coisini,陸青折是gay??!!

時隔半個暑假,方飲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

第二天操場集合,方飲的麥粒腫已經消了,右眼稍微有些腫,他被不同的人問話,并回複了同樣的答案,說了有十來遍“對啊,我眼睛真的沒事”以後,終于開始了軍訓。

方飲個子不算矮,排在後面,邊上正好是班長。他對這人有些印象,覺得對方大大咧咧的。

一上午訓練下來,他的評價轉而變成了一個字:強!

班長不愧是班幹部,即便在花草都得被曬焦的日子裏,依舊是大家的好榜樣。論喊口號,他喊得最響;論站軍姿,他站得最直;論走正步,他的步伐也是标準有力。

對比之下,本就虛弱單薄又敷衍的方飲,顯得更加不像樣,被教官點名了好幾次。他嘗試着向班長靠攏,然而沒兩眼一黑摔倒在地,已經是他的極限。

穿着迷彩服,系上腰帶,方飲站直的時候,身形和女孩子一樣纖細,不過絲毫不弱氣。班長沒想到這樣子的一個男生,體力居然那麽差,他有好幾次,都以為方飲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了。

在休息的間隙裏,班長果斷去關心了一下情況。方飲吃着三明治,苦不堪言:“對啊,很累,可能是生病的緣故吧。”

“你哪兒病了?要不,我帶你去開病假條?”班長問。

方飲擡手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表情期待:“麥粒腫。”

班長:“……”

他瞪着方飲,方飲無辜地繼續埋頭啃中飯。那家店人氣太火爆了,他排了至少二十分鐘的隊,才買到這份陸青折同款,和班長一人一份。

還挺好吃的。他嚼着火腿肉,默默道。

班長給他做思想教育:“軍訓總歸是艱苦的,能咬牙扛過去,就咬牙扛過去,為了集體榮譽,拼一拼,好吧?要是受不了,及時和教官打報告。”

方飲點頭:“嗯嗯,你放心!”

然而下午比上午更熱,方飲前腳答應了班長,後腳便開始試圖渾水摸魚。

教官把他偷懶的動作盡收眼底,心情逐漸沉重:“方飲。”

方飲有些崩潰,咬牙站了出來:“到!”

看他臉色非常蒼白,到了種不太正常的程度,教官問:“難道你中飯沒吃?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報告,吃了。”方飲答,“也沒不舒服的地方。”

“既然吃了,就擺端正态度,踢正步要把聲音踢出來!”教官道,“知道了嗎?”

方飲眨了眨眼睛,有汗水在他臉頰滑落,癢癢的。

他喘着氣,道:“知道了。”

“知道了嗎?”教官沒滿意。

方飲扯着嗓子重複:“知道了!”

被這麽一問話,他的表現好轉了一些,透支着自己的力氣在應對這場訓練。熬到隊伍解散,他連回寝室都回不去了,洩氣般地坐在路邊。

“不走?”蘇未坐過來。

方飲道:“腿擡不起來了,我歇一會,你先去吧。”

“有什麽想吃的?我去第一食堂,可以給你打包帶回來。”

他抱着膝蓋:“不要太辣太油膩的就好,其餘的我都行,不怎麽挑。”

“我給你帶份炒飯吧,讓師傅少放點油。”蘇未說,“吃蔥花嗎?”

方飲答:“不吃。”

“那吃香菜嗎?”

方飲糾結了一下:“也不吃。”

蘇未笑了:“挑還是挑的,那行,我給你記着,都不給你放。”

方飲把校園卡給他,自己在原地歇了有足足一刻鐘,才踉踉跄跄地站了起來。

軍訓第一天,就已經和軍訓十天了似的,好像辛苦了很久。他慢吞吞挪向寝室,魂不守舍的。

“方飲!”有人叫住他。

被教官喊了太多次,現在他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就兩腿發軟,回頭看去,是自己班的女生們。

方飲疑惑:“唔,你有事?”

“我聽別人講,你和陸青折是高中同桌?真的假的,關系一定很好吧?”有個女生說。

前者是真,後者是假,他的臉皮沒厚到自認為兩人是好朋友,在夜店再遇前,他們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他問陸青折借了半塊橡皮。

他道:“怎麽了嗎?”

女生笑着梳了梳自己的頭發:“哈哈哈哈沒什麽,你們班的帥哥資源真令人羨慕。”

方飲附和着抿了一下嘴,然後女生補充:“呃我有事情找你幫忙,是替別人問的!希望你不要介意,就是,她想和陸青折說幾句話,不知道能不能給個聯絡方式呢?”

“哦,問我要陸青折的微信號呀?直說嘛。”方飲道,“有點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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