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刺探
這種感覺其實很容易理解, 只是事情過後的一種反應,他不高興, 或許僅此而已。
可是他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眼底是有信息的。
他的指尖留有她濕軟的氣息, 而她的唇, 兩根手指并攏往下壓的觸感,揮之不去。
梁春雨忽然覺得很不自在,十分不自在, 想避開他眼睛的注視。
“小春, 你幹什麽!還不快上車, 咱們好去吃飯哪!”鄭淼降下車窗, 看到來梁春雨和徐風站在一起, 開玩笑說, “道一句謝謝夠了, 他是來救老板我的,指不定救你是順便呢哈哈……”
梁春雨沒有再停留,回到鄭淼車上。
可是她轉身的時候, 似乎還可以感受到徐風的目光, 她盡量把步子放緩, 像平時那樣,走得不緩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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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淼坐後車座打量她,還記得梁春雨在臨危不懼在李林飛面前維護他的事兒呢。
他這麽看着看着, 發現梁春雨長得也很清麗。
鄭淼默默偷窺了一會兒, 越看心裏越舒坦, 果然是人才。
“老板,去哪裏吃?”梁春雨忽然開口。
“呃,”鄭淼想了下,竟然一反常态地問道,“你想去哪裏吃?”
梁春雨沒有想到他還會來征求自己的意見:“我哪裏都可以的。”
鄭淼“嗯”了一聲:“開導航,去吃紙包魚吧,現在朋友圈裏不是都發這個嘛。”
梁春雨點點頭,開到最前頭,領着徐風與何佳橙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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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座,梁春雨兩邊坐了何佳橙與鄭淼,徐風坐在了她對面。
鄭淼這時想起家裏的便宜兒子了,雖說是便宜兒子,那也是自己的兒子好不好,當即打電話回去讓人把孩子送過來,他要帶親兒吃頓晚飯。
沒過一會兒,鄭淼的大胖兒子被保姆帶着從外面蹦了進來,一蹦,一跳,再一撲,撲到鄭淼懷裏:“爸爸!”
要不怎麽說鄭淼會玩,連不小心“玩”出的孩子都是十分地惹眼呀。
不用鄭淼教,孩子已經對着徐風奶聲奶氣打招呼:“徐風叔叔!你和我爸爸在一起呀原來。”
徐風放下筷子,對着他拍了下手:“來,小盒子,給叔叔抱抱。”
小盒子十分自然地沖徐風張開了手,徐風把他抱過來坐腿上,一邊動手給他拆了一副新的碗筷,直接把個小杯子放他面前。
鄭淼得意地介紹:“我兒子,鄭合。”
鄭淼有時把兒子帶公司,梁春雨已經見過幾次,并不意外。
倒是何佳橙,瞪着眼睛打量鄭淼:“你兒子幾歲啦?”
“五歲半。”
何佳橙點點頭:“你都這麽年輕,那你老婆不是年紀更小?”
一句話拐到死胡同,鄭淼笑容僵住了。
半晌他才模模糊糊回了句:“孩子跟我。”
何佳橙“啊”了一聲,不再說話,跟梁春雨嘀咕道:“這麽小就離婚,也不想想孩子。”
這話雖然小聲,但是鄭淼徐風可都聽見了。
梁春雨這會兒也沒法跟何佳橙解釋,只是沖她小小地搖了搖頭,示意她別說了。
鄭淼臉黑成鍋底灰,低聲沒好氣地:“沒離婚!”
“是啊,壓根沒結過婚。”徐風捏了捏小盒子的臉,呵呵笑了兩聲故意說:“小盒子,你說,你是不是跟我家二大爺一樣,是從垃圾堆裏出來的?”
小盒子一點也不難過,像個小大人用上缺下蛀的糯米牙扯開一笑塊糯米餅,一邊嚼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我爺爺奶奶說了,我爸是個混賬玩意兒,我怎麽來的,得問問他,不過估計他自己也是弄不靈清的。”
鄭淼抿了一下嘴,笑出聲:“你個小兔崽子。就知道跟你跟他一起來整老子,你幹脆認他作爹吧。”
小盒子轉過頭,沖着徐風嘿嘿直笑。
小盒子吃了飯,扭來扭去不滿意徐風的懷抱了。
“幹嘛幹嘛?”徐風一手摟着他不讓他摔出去,“你想到哪兒去?”
“叔叔,我要下地呀!”小盒子搗動胳膊推徐風。
徐風把他抱到地上:“別摔倒了。”
小盒子應了聲,啪啪啪啪踩着閃光鞋跑到了何佳橙身邊:“漂亮姐姐,我要抱抱!”
鄭淼的兒子天生一張甜嘴吸粉無數,尤其面對女性,只要不是太誇張的,他都叫“姐姐”。
鄭淼“撲哧”笑出聲,指着梁春雨打趣:“小春,你看,這小色鬼都覺得你沒你朋友好看,抱都不要你抱。”
梁春雨已經對鄭淼時不時的調侃免疫,八風不動,也不回嘴,吃自己的。
小盒子在何佳橙懷裏坐了一會兒,又不滿意了,他認識梁春雨,轉而對她張開手:“小春姐姐,你也抱抱我。”
梁春雨就把他接過來,也坐腿上。
徐風這時夾了一塊去刺的魚肉到他嘴邊:“跟叔叔說說,咱們這裏,最好看的是哪一個?”
小盒子低着頭玩紙巾,擡頭就把嘴邊的魚肉吃了:“是我呀。”
“最醜的呢?”
小盒子瞅了一圈,蠻賭氣又不得不承認的樣子:“爸爸,你長得這麽不争氣……,我都沒法替你說謊……。”
鄭淼哈哈笑着擂了徐風一拳:“你逗我兒子玩兒呢,他現在就跟你親了!”
徐風也笑起來。
梁春雨隔着鍋裏騰起的水汽,望向徐風,兩人視線對個正着。
梁春雨想像平常那樣還以一笑,忽覺得自己現在怎麽想,都帶着刻意,很不自然。
她只好低下頭去,待低下頭,還是不舒服,鍋裏的水汽一上湧,臉被蒸得又濕又熱。
她有點不着調地伸手去拿紙巾,沒夠到,徐風見了,抓起紙巾放她手中,兩人手指一碰,沒擡頭,卻都一愣。
梁春雨平時也是很鎮定的一副老年人心态,這回不行了,她擡頭一看徐風,就有點兒無所适從,抽了紙巾擦臉,低着頭,想起茫茫水汽後的那道視線,又覺得瞀亂的很。
她不再擡頭了。
不适應,不習慣,她心底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知道歸知道,卻止不住心底的情緒。
小盒子很快睡着了,鄭淼一看到了孩子睡覺的點兒就要回去。
梁春雨載着鄭淼回家。
只剩下何佳橙與徐風兩個。
何佳橙筷子不停,戳戳戳往鍋裏翻。
這家夥就是面上裝得緊,心裏不知多害怕。
能不害怕?怕被認出來呀。
她心裏催着徐風趕緊走。
但是徐風不走,還給她倒了杯飲料。
何佳橙就知道有事兒。
她幹脆放下筷子,望向徐風,等他開口。
徐風笑笑:“你跟小春認識很久了嗎?”
“從小就認識,我們打從上小學就是一個班。”
“喔,難怪,”徐風點頭,“我看小春對你很好,剛才她一直給你夾菜。”
一提到梁春雨對自己好,何佳橙有點得意笑裏說不出的滿足,好似這感情人間獨一份,卻偏偏在自己手裏,即使相隔千裏,一言不發,心裏還是滿意。
徐風不得不承認,如果梁春雨是道難題,何佳橙早已解開,得心應手。
何佳橙這時候膽子也有點起飛了,關鍵是,一跟別人講到小春,她停不下:“你想聽我講講小春是不是?”
徐風利索點頭:“求之不得。”
何佳橙喝了口柳橙汁:“她呀,人緣不好,大夥兒都覺得小春有點怪,不過小春她也不介意這些。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無欲則剛’,她就是那樣,從小就特別适合做小尼姑,特別堅強淡定的那種。她媽媽是搞民樂的,會彈琵琶,她也會,所以每當班級舉辦文娛演出的時候,就是她人緣最好的時候,喔,等那陣一過,她就還是那個樣子。”
徐風聽到何佳橙如數家珍般把她的一點一滴都抖摟出來。
等說到梁春雨從小就适合做小尼姑,徐風笑了下,心想那可不行。
“其實別說別人,我一開始也是這麽覺得的,嘿,知道我怎麽和她搭上的嗎?”
徐風很配合地搖頭。
“三年級吧好像,有一年冬天,學校池塘冰結得特別厚,我帶着一幫孩兒們在冰上耍呀,結果腳跺得太厲害,冰面碎了!我‘嗤拉’就掉冰窟窿了,大家都吓壞了,班主任找了根繩子甩下來,我當時撲騰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又害怕,卡在窟窿裏了,怎麽也抓不住,就想來個人把我拉出來。”
“我就在那叫我的那幫孩兒們,讓他們下來拉我一把,可是他們都慫啊,剛好梁春雨來上學,她是我同桌來着那時,我覺得她像個受氣包,一點不可愛,平時也不怎麽理她,就那時候,也不知怎麽的,靈光一閃,就沖她大喊‘梁春雨你給我下來,把我弄上去,我快要死啦!’”
何佳橙回憶往事,顯然十分入戲,激動地眉飛色舞。
“她猶豫了一下,真的就一下,順着冰面小心翼翼走過來了,我們班主任那會兒還急得大喊,讓她趴下,她好聽話,真的就慢慢爬過來了,抓起把繩子往我手裏一遞,我立馬就抱住她嚎啕大哭呀,你猜她怎麽說?她還告訴我不用怕,她會游泳!”
徐風也聽得津津有味:“然後呢,你被她救了?”
“哪兒啊?我還以為這受氣包從來不說謊呢,她游個屁泳!跟我一起卡窟窿了。凍個半死!老師說我倆被救上來的時候跟對蝦似地抱成一團。哈哈。”
徐風也默默笑了:“原來她會說謊啊。”
“你把她當機器人啊,怎麽可能呢?她還會捉弄人呢!也是我聰明有眼光,從那遭就賴上她了,就這樣呗,你真的對一個人好,她怎麽可能不願意和你做朋友呢?我到現在還覺得,自己真是太英明了!”
徐風看着甚至稱得上“幸福”的何佳橙,心裏明白了,梁春雨或許家庭離散,但她是不缺疼愛的,看何佳橙就知道,她們不僅僅是朋友,更是親人,比之兩情相悅,千裏情牽毫無遜色。
徐爸爸書房裏挂了一首黃庭堅的詩,裏面有一句:故人萬裏,歸來對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形容何佳橙與梁春雨,恰如其分。
他回過神,忽然沖着何佳橙一笑。
“我喜歡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