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松子
衆阿姨“哎呀呀”地叫着四散奔走回家:“不跳了不跳了……”
這雨有毒, 不知怎麽搞的,阿姨們散開沒多久,雲銷雨霁, 收了。
外婆一身夾棉太極服,腳步輕快,手背在後頭, 她還安慰徐風:“小徐, 今天天氣不行, 下再帶你去廣場上好好逛逛……”
……
梁春雨坐起來,徐風房間裏哪哪都亮堂, 昨晚被徐風扯在地上的羽絨服又被撿了起來,蓋在棉被上。
樓下外婆跟鄰居打招呼客套,聲音亮如洪鐘,梁春雨劃開窗戶往街上望, 外婆一邊跟人說話一邊往家裏走,後頭跟着徐風,幫外婆提兩把劍。
外婆走到一排臘梅樹下,指着臘梅回頭跟徐風說了幾句,徐風背對着梁春雨, 彎腰去看那臘梅,紅色的劍穗被絲縧系在劍柄,随着他彎腰的動作垂在空中。
外婆眼睛雪亮, 忽擡頭望向窗戶, 喊道:“小春, 醒了就快起來,該吃早飯了!”
于是徐風轉身,目光也跟過來看她,兩人目光在空中一觸,梁春雨關了窗。
徐風偷着又一笑,被外婆拍了一下背:“笑嘛笑?眼睛到哪去了,叫你看花,不是看人!”
……
徐風一進門,跑上樓,自己的房間空了,昨天還亂糟糟的被子和床單,撣得齊整,平平地攤開。
他又去梁春雨門外,一握手把,沒推開。
梁春雨的聲音從門裏傳出來:“我換衣服。”
“喔。”徐風有些悻悻的。
過會兒,裏面又傳來聲音:“你先下樓吃飯吧。”
“飯還沒好。”
裏邊沒動靜了,梁春雨換好一副開門,徐風站房間門口,眉毛眼睛都是笑嘻嘻的:“怎麽我房間被子收拾得那麽整齊?”
梁春雨看他溫溫和和的臉,又想起兩人昨晚胡天胡地的亂搞,別開臉。
徐風手臂一伸來攬她:“小春,回a市後去見見我爸媽怎樣?”
“喔,”梁春雨應了聲,猶豫道,“呃……那我送點什麽東西去好?”
“我想想啊,我爸那邊,給他帶點補品吧,至于我媽,嗯,東西她都喜歡自己買,你去她就很高興了。”
兩人走到樓梯邊,梁春雨停了下來,有點忐忑:“你爸媽,他們會不會……”
“不會。”徐風攬着她手捏一捏她肩頭,保證道,“我們家絕對都是好人。”
梁春雨以多年來人際相處的經驗分析道:“他們可能不會喜歡我 。”
她說了這句話,還轉過去跟徐風挺認真地分析:“何佳橙以前都嫌我太木。”
徐風若有所思地“啊”了聲,轉過身,狀似疑惑:“哪裏木?水靈靈的嘛,昨天晚上我……。”
梁春雨抿了抿嘴唇,覺得這人現在有點浪,心想這事兒還得自己琢磨,也不跟他打商量了,直接下樓。
吃早飯的時候,隔壁小洪突然出現在了門口,有點為難的樣子。
外婆先見着了,招手:“小洪啊,來來來,飯吃了沒?”
徐風往外瞟了眼。
“喔,婆婆我吃過了,”小洪沒進來,看了看梁春雨,開口道:“小春,我有點兒事兒想找你幫忙。”
“怎麽了?”
“我們廠裏去年十二月份的工資還沒發,可是會計懷孕在家養胎,車間辦公室裏就剩一個會計,廠裏的員工很急,可是現在還在正月裏,沒人應聘。你大學不是會計專業的嗎?能不能幫幫忙。”
梁春雨“喔”了聲:“只要幫忙算工資是吧?”
“對對,工資我們按廠裏正式員工的待遇發放,不低的,就想問問你有沒有空。”
“嗨,有空有空。”外婆挺熱情,拍了拍梁春雨胳膊,“小春,平時小洪這些後生挺照顧我的,廠裏的員工大多也是咱們這些街訪,你去幫幫他,大過年工資吊着,元宵都樂不起來。”
“奧,那今天就去嗎?”
“嗯,越快越好。”
“什麽時候下班?”徐風忽然插了句嘴。
小洪見到徐風,愣了下:“早上九點到十二點,下午一點到六點。”
梁春雨問:“小洪哥哥,你車在外面嗎?”
“在,你要同意,吃完了我們就走。”
梁看向徐風,大約是在問他意見,本來她想帶他去逛逛b市的溶洞。
徐風笑了笑:“你去吧。下午我來接你。”
梁春雨點頭,站起身:“就一天,明天我帶你去玩。”
“行。你下班我來接你。”
梁春雨跟小洪上班去了,外婆本來自告奮勇要帶徐風出去逛一逛,哪想陰沉沉的天拖到午後一點,還是下雨了 。
徐風閑來無事,真坐在屋檐底下望妻歸。隔壁郝婆婆般個小凳子也坐門口。
郝婆婆年過半百,眼睛瞟了幾眼,狀似自然地開口了:“哎,小春跟小洪去廠裏了是吧?”
“嗯,早上去的。”
“這姑娘心還挺好的,小時候跟她媽媽來這裏看外婆,我還覺得她不惹人愛呢,長大了越看越順眼,小夥子你挺有福氣啊。”
這應當算是誇獎了,可是下一句……
“她跟小洪倒是蠻好的,小洪對她也特別照顧,按理來講一年見一面,小孩子忘性大,也早該忘了,可是這倆孩子,誰也沒忘記誰,隔一年,還叫得上來名字呢呵呵。”
這句話叫徐風咂吧出點兒味來了,這老太太怎麽話裏有話的意思?
他微微笑了笑:“他還沒結婚是吧?”
“可不是,”郝婆婆擺擺手,“大約也是緣分沒到,這孩子跟小春倒有點像的,老實本分,也難怪說得上幾句話。”
“喔,對了,有次這街上來了個雲水僧,給我孫子排八字,說他姻緣遲,人本分,與正官月令的女人最合得來。喔,前幾天梁春雨她外婆跟我說我才知道,哎呀,這小春可不就是正官月令出生的嘛?”
這老太太造謠造得挺逼真,雲水僧啊,八字的,雜糅起來說得跟真的一樣。她幾年前倒真遇上個雲水僧,不過那和尚是來化緣的,不僅不會算命,還吃了郝婆婆三碗大白米飯,臨走前送郝婆婆一張黃符挂門口辟邪。
徐風反正是聽明白了,伸手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婆婆,呃……小春吶,跟您家是無緣了。”
他說完這話,還笑一笑,挺調皮的,忒氣人。
郝婆婆倒是第一次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心裏“咯噔”一下,嘴上還附和着:“哎喲,都有戒指啦,挺好挺好,訂婚啦?”
“不是,”徐風遙遙頭,也跟着老太婆一樣造起了謠,臉不紅心不跳,“我們,過年前剛扯的證。”
“喔,這樣啊原來,那好好,年輕人動作是該快點兒,沒毛病啊。”郝婆婆一邊打哈哈一邊探頭瞧他那戒指,覺得沒什麽光澤,怎麽這麽素啊。
“哎,小夥子,你這戒指,花了不少錢吧?”
“喔,戒指啊,”徐風雲淡風輕地回答,“沒花錢,是小春買的。”
前一次徐風在這裏,郝婆婆是怎麽定位徐風的?
徐風這一句,真落實了郝婆婆的猜想:靠女人養,沒出息。
郝婆婆覺得,世風日下呀,怎麽現在靠臉吃飯的男人這麽多了?女孩子還一波一波往上圍,連梁春雨這樣冷靜的人都被下套了,自己家裏還有債,就被騙得去給男人買戒指手飾?
怎麽就這樣?自己小洪多好呀,要樣有樣,要錢有錢,這麽個正經小夥子,大姑娘們怎麽都不喜歡嘞?社會到底咋了嘛?
…………
徐風下午去接梁春雨,梁春雨坐進車子,從包裏拿出一包手工切出的松子糖。
徐風開車,往旁邊望了眼:“給我買的?”
梁春雨點頭:“這個廠後面就有個小零食店,專門賣手工糕點。”
“啧啧,工作都沒忘了我,”徐風勾了勾嘴角,正好前面堵車,他停在一輛面包車後面,“喂我吃一塊。”
梁春雨真的久了塊遞他嘴邊,徐風嚼了嚼:“好吃,不過有點受潮了。”
“是嗎?”梁春雨自己嘗了一塊,見徐風張張嘴示意再來一塊,捂上袋口放包裏:“你肺不好,松子是油性的,不能吃了。”
徐風也不計較:“帳算好了?”
“沒有。還有一小半。”
“那明天還要去?”
“唔,”梁春雨扯了張紙巾擦手,“我跟他們說了,明天不去了。”
“不去了?”
“明天帶你去逛逛,你不是大後天要回去嗎?”
徐風挺欣慰地笑了:“那你怎麽跟他們說的?”
“我說,我明天沒有空,要帶個朋友出去玩。後天他們要是沒算好,我可以再過去。”
徐風皺鼻子“咦”了聲,一邊笑一邊說:“哪個是你朋友啦?我可不是。”
梁春雨發現,跟徐風熟了之後,他有些小動作也蠻有趣的,比如說,擠擠眉頭,皺皺鼻子。
車子停在街道外面,梁春雨給外婆打電話,兩人在路邊買了點菜提回去。
買菜的人多,梁春雨見到一人,叫了聲:“郝婆婆。”
郝婆婆也在買菜呢,往徐風和梁春雨扣一起的手上望了眼,果真是兩個樸素的圓戒指,連個鑽都沒有,光禿禿的。
郝婆婆及其嫌棄那對戒指,壞了她的打算。
不過這時她看梁春雨真是有點同情了:傻姑娘喂,現在買戒指給你的男人,以後買什麽?他接你上下班幫你提兩把菜就算體貼了?臉不能當飯吃,你遲早要被這男人騙人騙財的喲。
想歸想,郝婆婆自然是不會把心裏話說出來的,老人家有打算,別人的事,心底評論下,說出來,鬧個不愉快,人家還不聽,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