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兩天鄭虎帶着小蕊去吃飯的時候，每當路過一個小巷，小蕊總會停下來看幾眼，起初鄭虎也很好奇，每次都睜大眼睛去看，後來發現那條小巷除了來來往往的行人外，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再後來，小蕊不再往那邊看，鄭虎也就把這件事淡忘了。
周五的時候，照例是班級大掃除的日子，這個班有些特別，值日是從最後一排先算起的，一次兩排，開學第一周，剛好輪到小蕊所在的倒數第二排和倒數第一排。美名其曰：為了每個孩子德智體美勞全面的發展。學校的衛生掃除采取的是劃分到班級制，每個班級都劃分的有自己的值日區域，每周進行一次打掃。小蕊他們班的值日範圍是“愛情長廊”旁邊的那片小樹林，跟學生宿舍的小樹林接壤，被一條小道分割開來。男生們自然去外面打掃的，女生們就負責室內了。
小蕊握着手裏的拖把，人有些發呆。她以前都是跟着陸曼趙慧一起打掃衛生，基本上就是幫忙搬個板凳遞個東西什麽的，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拖過地，所以壓根不知道這個該怎麽使用。
教室裏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五六個女生在打掃衛生，兩個剛打水回來的女生，看了眼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的王心蕊，沒有說話，當兩個人灑好水後，看到王心蕊同學還是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心裏就不舒服了。
“你看看她，大家都在勞動，只有她一個人在那裏站着，什麽都不做。”
“就是嘛，大家都是一樣的，憑什麽她不用幹活呀，長得漂亮就了不起呀。”另一個女生附和着。
“也是，人家何止長得漂亮，性格也獨特呢。”那個女生把桶狠狠地地上一放，兩手抱胸斜了眼小蕊，“哼，裝什麽清高。”
小蕊低着頭緊緊地抓住手裏的拖把杆，她聽得出來那兩人在說自己，可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她不會拖地，也不知道給怎麽反駁。
一個瘦小的身影走到小蕊的旁邊，小蕊猜到應該是自己的同桌，但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那瘦小身影把手一伸，懶懶地說道：“你要是不會拖地就早說，班裏還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做呢，把拖把給我。”
小蕊詫異了一下，還是把拖把給了她。
“大家都在忙，不能就你一個人閑着，來，給我搭把手，把後排的凳子都搬到桌子上去。”瘦小身影拉着一個拖把，朝後排走去，“還愣着幹什麽，快跟上呀。”
小蕊連忙跟了上去。
那兩女生恨恨地看了小蕊一眼，見她去忙，也不再說什麽，只是偶爾白了小蕊幾眼。
“謝謝你。”小蕊把一個凳子放在桌上後，輕聲地對在旁邊娴熟地拖着地的瘦小身影說道。
瘦小身影嗤笑一聲，頭也不擡地繼續拖地，“我幫你并不是因為你，只是單純看不慣孫曉豔和洪敏的做法，大家都是同學，誰也不比誰高上一等。不過，”瘦小身影頓了一下，“你确實出乎我的意料。”
小蕊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瘦小身影直起身，她的眼睛不大，臉也瘦瘦的，留着一頭齊耳短發，乍一看有點像個假小子，“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又懂禮貌就可以省懶勁，別發呆，趕緊把凳子給我搬上去。”
小蕊微笑着點點頭。
鄭虎在他們班是第一排，剛巧也是今天值日，打掃完衛生後急匆匆趕到了二樓，往教室裏一看，自家小姐正一個人把整個教室的凳子一個一個往下放呢！
鄭虎心裏登時有些不舒服了，想着在王家，別說讓她搬凳子，就是端個盤子什麽的，自己的母親都怕她累着，現在竟然幹這麽重的活！雖然這是值日生應該做的，可旁邊站着的那三個女生是幹嘛的？就站在那裏聊天麽！
鄭虎沖進教室，一把奪過小蕊手裏的凳子，氣呼呼地說道：“王心蕊，這麽多的凳子你一個人怎麽搬的完？你到旁邊坐着，我來幫你搬。”
“喲，看看，人家還有個護花使者呢。”剛開始提水的那個女生又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這是我們班自己的事，怎麽輪到外人來指手畫腳了？”
“可不是麽，這麽喜歡搬凳子幹脆全校的凳子都給他搬好了，何必來我們班裏獻殷勤？”另外一個女生跟着說道。
鄭虎氣的正想發火，就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拉。小蕊接過他手裏的凳子，對他搖了搖頭。
“呵呵，看到沒有，人家還不領情的，真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你有種再說一遍？”鄭虎惱了，說他可以但是如果說小蕊，那是他絕對不能忍受的。
“說你又怎麽啦？不就看人家長得漂亮麽，天天沒事有事就來我們班晃悠，有本事你追到手給我們看看啊，整天一副給臉不要臉的樣子，裝給誰看啊！”那女生白了眼小蕊，扭着脖子說道。
“我、操！”鄭虎是農村來的漢子，易沖動，發起狠來也是不要命，本來心裏就窩着氣，這樣一來更火了，恨不得上前扇她幾嘴巴子，可人剛一動，手就被人拉住了。
小蕊沒有說話，只是死命地拉着他的手，不松開。
“怎麽？還想打人是吧？有種你打啊？我倒是要別人都看看，男人打女人，要不要臉！”那女生面帶得意之色，挑釁地說道。
鄭虎真想上前撕爛她的嘴。奈何手被小蕊拽着，動不得。他也知道，一旦打起來，理虧的肯定是自己，鬧大了，說不定學校那邊還要給處分，但他實在是忍受不了那女人的一副嘴臉。
“都住嘴，吵什麽？再吵班主任都來了。”瘦小女生把拖把往旁邊一放，大聲說道，“一會兒班主任就來檢查值日，我們現在還沒弄完，到時候誰都別想走。”
那倆女生聽她這麽一說，也都安靜下來，白了鄭虎和小蕊一眼，扭頭出去了。
鄭虎喘了兩口粗氣，把心裏的悶氣抒發出去，這才轉頭對小蕊輕聲說道，“你先到旁邊休息一下，剩下的我來搬吧，我媽早上說今晚做了你最愛吃的翡翠豆羹，我們早點回去。”
小蕊搖搖頭又點點頭，沒有說話，慢慢地把抓住鄭虎的手松了下來。鄭虎忍住想抱一抱這個無助可憐的小美人的沖動，用手撓了撓頭。
“不鍛煉一下怎麽成長，捧在手裏的孩子永遠長不大。”瘦小身影不知道何時走到後面來，路過小蕊身邊的時候說了句，随後若無其事地把拖把放進教室後面的儲藏室，開始搬放在桌子上的凳子。
鄭虎看到自己小姐又開始搬凳子，雖然有些無奈，但他也知道小蕊的執拗度，一旦下定決心要做的的事，別人也更改不了，只得跟着她一起搬起來。
“那個，你怎麽稱呼？剛剛謝謝你了。”鄭虎一邊搬凳子一邊朝旁邊那個瘦小身影問道。
“本人姓劉單名一個俠字，行俠仗義的俠。”劉俠甩了下頭發，“不要妄圖給我起個‘劉大俠’什麽的綽號，本人不同意。姓名雖只是一個符號，但我的符號是獨一無二的。”
鄭虎看着這個瘦小的身影，笑了一下，心裏忍不住說道，确實挺獨一無二的，胸口裏的怒氣也少了很多。
小蕊回去之後一直很安靜，就算平時最喜歡的小寶也只是抱在懷裏，沒有逗它。只是在吃完晚飯後，忽然要求跟張媽一起收拾碗筷，這讓張媽驚吓了一下，拼死拼活的不願意。鄭虎大致猜到了是因為什麽，雖然他也覺得身為王家的大小姐，以王振國的實力，即使小蕊以後結婚也不需要自己做什麽家務的，但是看在自家小姐一臉堅決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幫她說話。在兩人的極力說服下，當然基本上是鄭虎在說，小蕊只是站在廚房不出來，張媽終于決定讓小蕊幫忙收拾個盤子在旁邊整理一下廚房啥的。
好在小蕊也沒有強求，收拾完廚房（廚房真的沒什麽好收拾的），就站在旁邊，一直認真的看着張媽手腳麻利的刷盤子洗碗，那個嚴肅勁兒，害的張媽好幾次盤子差點從手裏滑落。
顧宸第二天一到，張媽就悄悄地把他拉到一邊，神神秘秘地把昨晚那事給說了，就連今天早上小蕊也要求幫忙盛飯端早點的事給一字不漏的說給顧宸聽。
“我看，小姐肯定是受什麽刺激了，能對外界有反應是好事，但是端盤子洗碗什麽的，壓根用不着她去動手做呀，小姐才十六歲，還是個學生，這些東西根本不需要去學，”張媽朝二樓看了一眼，小蕊正在書房看書，“你幫我勸勸她，再這樣下去，我的老心髒都要吓出毛病來了。”
顧宸初聽到時也着實吃驚不小，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也許小蕊真的長大了，正有意識地在改變自己？
顧宸推門進去的時候，小蕊正抱着小寶坐在飄窗上玩耍，鄭虎坐在書桌前寫字。
“顧老師。”鄭虎首先發現顧宸，站起來有禮貌地說道。
顧宸朝他點點頭。
小蕊聽到鄭虎喊“顧老師”，立馬轉過頭去看，在看到顧宸的一剎那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顧宸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在玩什麽呢？作業都做完了嗎？”
小蕊指了指懷裏的小寶，然後又搖了搖頭。窗外溫暖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好像從夢中走出的小天使一樣。
顧宸看到她只穿了件黑色的打底褲，上面松松垮垮的套着件奶白色的長款毛線衣，不禁有些微微蹙眉，現在剛初春，天氣依然寒冷，即使屋內開着空調也不能改變這個季節的本質。小蕊的衣服都是張媽準備的，基本上都是床頭放哪些自己就穿哪些，從來不知道增減衣服，有時候張媽忙起來忘記了，她就自己随便從櫃子裏面拿出衣服來穿，有什麽穿什麽，也從來不會去計較。
顧宸從飄窗旁站了起來，走到裏面的沙發上坐下。
果不其然，小蕊也緊跟着站了起來，走到沙發旁邊。
顧宸伸開手，小蕊坐到他的懷裏。
鄭虎擡頭看了一眼，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低下頭繼續寫自己的作業。
顧宸摸了摸小蕊的手腕，還好，并不是很涼。
“聽張媽說，你最近開始做家務，為什麽呢？”顧宸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抱着小蕊說道。
小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把小寶放到腿上，道：“長大。想快點長大。”
顧宸詫異了一下，從小到大小蕊都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這麽明确的表達自己的意願。
“小蕊正在慢慢長大呀，為什麽想快點長大呢？”
小蕊沒有說話，只是在顧宸懷裏縮了縮，完全把自己靠在他的身上。小寶看自家主人不再逗自己，也高冷地從主人的懷裏跳了下來，找個角落，繼續高冷的趴着。
“其實，長大的方式有很多種，慢慢的你就會明白，做家務也只是其中的一種，并不是全部，知道嗎？”顧宸看了眼小寶，忍不住笑了一下，柔聲說道。
小蕊在他懷裏點點頭。
“你現在首要目的是學習，其他的事情可以等以後再學。”顧宸捋了捋小蕊的頭發，小蕊的發質很好，烏黑濃密，順滑柔軟，只是發梢的部分微微有些發黃。
“要學。”小蕊悶悶地說道。
一旁的鄭虎終于忍不住發話了，“顧老師，難道你都不知道嗎？”
顧宸有些意外，“知道什麽？”
鄭虎放下手中的筆，想了想，還是把昨天那件事說了出來。
“才開學一個星期，小姐就受別人欺負，這是我看到的，看不到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受了欺負小姐也不會說，每天都是自己忍着。還有他們班的男同學……”鄭虎想到每次去接小蕊，他們班後排那一群男生哄笑的樣子，忍不住撇起嘴，“也沒幾個好的。”
顧宸着實有些吃驚，小蕊的性格他知道，這樣的性格确實不利于跟別人接觸，但上學期由于有陸曼和趙慧的存在，他本以為小蕊的狀況已經改善了很多。想起以前小蕊幾乎從來不笑的樣子，顧宸就感到心絲絲的疼。也怪不得小蕊越來越黏着自己，外界無形的壓力太大，小蕊不知道怎麽面對的時候，只能躲起來，躲到自己的懷裏，甚至躲到別人看不到的角落。
顧宸嘆了口氣，輕輕地抱着小蕊，小蕊擡起頭，用幹淨的不染一絲雜質的眼睛看着他。
腦海裏思緒翻湧，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他畢竟只是她的家庭老師，不能代替小蕊去面對所有的事情，成長的道路上會遇到很多問題，這是小蕊必須要面對的，他不可能永遠陪着她，也不能代替她，即使心裏感到萬分的疼痛與不忍，顧宸卻只能在盡最大努力，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予她最大的保護。
顧宸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跟小蕊之間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師生關系，他是小蕊的老師、父親、哥哥以及朋友，甚至……超越了這幾種存在。
顧宸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家務這些事情我來教你好不好？以後遇到事情要想辦法面對，不是要逃避，知道嗎？但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要讓自己受到一絲傷害。”
小蕊看着他，點點頭，精致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轉過來身體一傾，撲在了顧宸的懷裏。
顧宸摟着懷裏的人，暖暖的，卻依舊稍微有些偏瘦，用手撫了撫她的秀發，顧宸在小蕊的耳邊半嚴肅半命令地說道，“還有，記得要多吃點，要是我發現你體重沒增加，就把你背英語單詞的時間由一個小時改成三個小時。”
懷裏的人動了一下，用臉在顧宸的胸口蹭了蹭，顧宸笑，“撒嬌也沒有用。”
小蕊把兩只胳膊拿上來，環在顧宸的脖子上，半跪在沙發上，整個人挂在他身上，然後，用臉蹭了蹭顧宸的脖子。
顧宸哈哈一笑半倒在沙發上，“癢……別鬧，小蕊乖，好好，只要沒再瘦下去不瘦下去行了吧……哈哈。”
小蕊笑眯眯地趴在顧宸身上，眼睛裏散發着異樣的光彩。
鄭虎看着沙發上，打鬧成一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容不下別人的兩人，心裏忽然覺得怪怪的，可看到小蕊開心的樣子，又覺得沒什麽奇怪，只得吹了聲口哨，喚着小寶過去。
小寶輕快地跳下沙發，嘴裏滴着哈喇子，快速地跑了上去。
“怎麽你也這麽奇怪？難道你的世界裏除了吃就沒有別的了嗎？”鄭虎看着小寶舔着嘴唇一臉我要吃的樣子，只得無奈的抱起它朝門口走去。
關門之前鄭虎看了一眼，小蕊依舊趴在顧宸懷裏，兩人正愉快地說着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