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陶人傭
撈到死人對他們來說,是非常不吉利的,但是如果已經撈到了,就必須讓他出水,不然下次再出船,這死人就可能來翻他們的船。
王全勝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雖然不願意,但是也沒有辦法,老祖宗的規矩不能破壞,于是就讓他們繼續拉。
拉出水面一看,卻發現爬犁鈎着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個黑色陶人。這個黑色陶人一看就知道是古代的東西,是一個半蹲着的女人,等真人大小,手做着一個動作,應該是本來拿着什麽東西的。
王全勝一看壞了,這好像是窨(注1)俑,古時候一旦有人溺水失蹤,他的親人就會将一個失蹤人模樣的陶人沉到河裏與河神交換,屍體就會浮上來。
這東西比死人還不吉利,王全勝就直罵晦氣,但是他們仔細一看這陶人,發現又不對,這陶人紋路細膩,動作生動,表情祥和,看上去非常精致,不像是窮苦人家自己燒制的。
幾個人一琢磨,哦!是墓人。
這些人迷信思想很重,他們都知道這種東西是墳墓裏才有的,意識到自己剛才一耙子,可能耙到了埋在黃河底得什麽古墓了,非常害怕,連碰也不敢碰,就想把這東西扔回到水裏去。
但是他船上有一個合夥人,卻阻止了他們,這個人外號叫二麻子,以前做過古玩,客觀的評價一下,這個人就是比王全勝有見識,他一看到這個陶人,眼睛就放光,知道自己的財路來了。就讓他們把陶人搬上船,告訴他們這東西值錢,可以賣給國家博物館,外國人也喜歡,撈到這個東西,是上天給你的福氣。
王全勝聽了将信将疑,說撈死人的東西,會遭到報應的,但是幾個年輕人都相信二麻子,幾個人又下去幾耙子,結果又鈎上幾只形狀像夜貓子的大型青銅器,上面刻滿了鳥篆銘文。
鳥尊大概有半米高,上面的青銅鏽跡斑斑,腐蝕的很厲害,二麻子一刮鳥尊的表面,上面的青銅鏽就成片的往下掉。
這幾個小的青銅器也是這樣撈上來的,王全勝基本上見都沒有見過,他當時不知道這些破銅爛鐵也值錢,但是二麻子就告訴他們,這些東西有的比金子還值錢,要他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幾個人心生畏懼,也沒敢多撈,只有二麻子,他不厭其煩的下耙子,似乎想要把下面能撈得都撈上來,在水裏,它們的耙子很明顯幾次都夠到一個非常沉重得東西,一旦鈎到這個東西,耙子就起不上來,不論怎麽樣都動不了。二麻子說可能是鈎到了棺材,不死心,最後耙子都給拉直了,才鈎上來一片青銅片,王全勝就不敢亂來了,說吃飯得家夥都是祖傳得,弄壞了不吉利,老祖宗會怪罪。
于是把他們撈上來的東西沖洗幹淨,用布蓋上,幾個人不敢白天上岸,一直等到晚上才連夜把東西般回村裏,逃回了自己家。
二麻子見過世面,知道自己做的這個事情是要坐牢的。所以他就吓唬幾個人說夠槍斃了,再三叮囑,幾個人就發誓誰也不把這事情說出去。然後四個人一分,把東西分成四份,都找地方藏了起來。王全勝就把這些東西埋進自己家的竈頭下面。
他們等了幾天,似乎沒人發現這事情,二麻子就放下心來,帶着一只小青銅片出了鎮,和他們說到太原府找他的娘舅幫忙,找幾個主顧來,把這些東西賣了換錢。
這一去就是半年多,前幾天他才打電話回來,說他找到主顧了,讓他們找個人帶幾件東西上來交貨。
幾個人其實根本就沒指望這錢,當時半年多沒見這二麻子,以為這東西賣不掉了,跑去只不定能不能拿到錢,說不定連路費也貼進去,正巧那時候正在農忙,誰也不肯去,王全勝最老實,就把這事情交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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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勝回家和老婆一說,要出門,他老婆就不肯,結果兩個人大吵了一架,他一怒之下,就帶着東西,坐火車到了太原,來之前,二麻子讓他到南宮找他,他一路問了一圈,找到了二麻子娘舅得攤位,卻不見開門,他是頭一回進城,也沒個地方歇腳,就只好在南宮門口等,晚上就窩在屬下,這一等就是七八天,他來時候的錢也用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二麻子是出了什麽事情,就是沒出現。
他是和他媳婦吵架出來的,就這麽回去,在家裏肯定是擡不起頭來,想來想去把心一橫,心說這裏不是賣古董得麽?把這些東西給賣了,讓那婆娘也看看,自己不是那麽窩囊的人。
不過他這人天生不會說話,也不知道這做買賣怎麽開這口,一直就晃來晃去,那句南爬子的蠻話,也是那二麻子扯淡的時候教給他的,他一問還真是這麽回事情,問了幾次都遭了白眼,結果東西也沒出手,晃了晃,錢也用完了,銳氣也沒了,心說回去給老婆罵就罵吧。這日子還得過啊,于是乎,準備着吃完面,就回鄉去,沒想到碰上我們了。
王全勝喝了點酒,酒後吐真言,雖然口齒并不怎麽清楚,我還是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只聽得遍體生寒。
這黃河裏的事情真是說不清楚,淤泥裏什麽都有,我心說下次說不定還能撈個飛碟上來。
但是這種事情,只要是在黃河邊上的人,基本上都聽老人講過,所以這故事也有可能是他胡謅的,王全勝這個人看上去雖然憨厚,但是我看得出從他骨子裏透着精明,他的憨厚只是因為他的見識少,并不是真的笨。
我暫且聽着,也不全信,對他道∶“那你這些個東西,已經是撈上來的全部了?”
王全勝點點頭,就打着酒嗝問我∶我身邊就都在這裏了,不過我家裏還有。老板,你可看也看過了,聽也聽過了,這些個東西,你能給我多少錢?
我心裏一琢磨,二麻子這種人,肯定不會給他們分很多錢,他們也絕對想不到這東西能直到上萬,但是我這人不能太貪,于是假裝又看了看,對他道∶可惜你這東西給你在泥裏埋了。樣子給你埋殘了,本來還能賣得更高,這樣吧,咱們也別論這個價錢,我就吃點虧,多給你一點,一件東西,給你1000元,下次生意,怎麽樣?
王全勝砰得一聲坐在地上了,一下子就站不起來了,我趕緊把他拉起來道∶你他媽什麽毛病啊你?
哎呀我得娘啊,這東西那是真值錢啊,六樣,可就是六千元?我的掏多少沙子才能賺這麽多啊。王全勝發着抖說。
我呵呵一笑,一邊出去讓少爺幫我準備錢,一邊說∶“不不,你這五樣東西,我給你五千元,你這青銅片我可不要,這是破爛。”
王全勝也點頭,道∶“是是,我給喝糊塗了。”
趁着少爺去準備錢得功夫,我就繼續問他,這青銅片是什麽東西?
王全勝說。那就是從水下那大東西上剝落下來得,二麻子讓他也帶一片上來,好找幾個行家去看看。然後問我要不要,要的話,就送給我了。
我對這東西很感興趣,心想恭敬不如從命,就接了過來,這時候少爺拿來錢,我一張一張數給他,他拿過來之後又數了好幾遍,才揣道兜裏,我和他也一樣,仔細查看了好幾遍這些青銅小件,确定不是假貨,也給揣到兜裏。
王全勝一下子心情大好,舌頭也利索多了,就叫着這頓他來付賬,又叫着少爺上酒。他這個時候已經把我當成知己一樣,一個勁兒得給我倒酒,還說着,要不到他們那村裏玩玩,順便把他家裏剩下的那些也給買了。
我心裏已經在打這個主意,但是我估計他手裏得貨還有不少,假如真的一千元一只的收下來,我這點破錢根本就收不了多少,便暫時把他穩住,等我先把手裏的賣掉,在去吃他的存貨,于是說等有機會得。你這些東西,我給的價算是高的了,主要也是為了留個下次的買賣,我買了以後,身上的錢也不多了,賣掉了也賺不到多少錢,所以你家裏的先留好,等我資金會來,我就到你家去買,你這事,你也別和你幾個兄弟去說,到時候我給他們的價碼,肯定得比你得低,我的給你介紹費啊,對不?
王全勝點頭答應,拍着胸脯說保證把東西給我留着,還給我留了個他們鎮上的電話,說打這個電話找叫王全勝的就能找他,到時候他還請我喝酒。
又吃了一會,聊了些其他東西,王全勝說他從小就幹這一行,算上今年,他幾乎已經幹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來,奇怪得事情他也見過不少,在黃河裏撈上來得東西,什麽都有,說得難聽點,光死屍,他就撈出來不下百具了。期間還撈到什麽鐵陀。鐵馬,就不要說了。
有時候他還能鈎到活得東西,上年他就在黃河裏鈎上一只臉盆大的紅毛烏龜,背上還刻這古代的字,後來他媳婦說烏龜長紅毛是龍王爺得親戚,就給放了,說來也巧,那年他們的收成特別好,每次出船都滿載而歸,他媳婦說是龍王爺在幫忙呢。
那撈到青銅的地方,撈了那一次之後,他們就再不敢去了,這段時間黃河的汛期就要到了,上游的調水壩放水,地方太深,水流比以前急多了,要不然,還能去看看有什麽好東西,關于黃河裏的古墓,他以前也聽他爺爺說過黃河底有古墓的事情,但是自己親自碰到,倒還是第一次,他以前還不信。一般道理,黃河每年沉積的黃沙是個天文數字,這底下的東西,怎麽樣也應該給埋在淤泥下很深才對,怎麽會給他的耙子扒到,他就很想不明白。
王全勝很快又把兩瓶酒幹了,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他付了錢起身告辭,要連夜回去,此時我已經恨不得他快走,不然他沒醉我都得給他喝死,看看他雖然舌頭打結,但是人并沒有什麽特別迷糊的感覺,知道這家夥是個酒缸子,就讓他小心,送他出門。
回到飯店,少爺就給我使眼色,問我戰績如何,我也是心情大好,不過就是酒喝得多了一點,讓他泡了兩杯茶把這過程和他說了一遍。
少爺聽了之後,就奇怪∶黃河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這是人給沉在那兒的?還是神仙給修的?
我笑道∶黃河裏自古就經常挖出很多稀奇古怪得東西,很多史書裏都有大量的記載,這并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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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窨(yin·四聲)地下室,上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