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賈惜春(1)

賈惜春,一個神奇人物。

原是一個私通生女, 賈敬捏着鼻子給的嫡女名分, 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哥哥,怎一個尴尬了得。

賈母見不得寧府內亂糟糟的模樣,把她接了來, 取名惜春, 随元春的輩分, 當榮國府的女兒養。

識事後, 惜春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尴尬身份,于是自閉之下,對人愈發冷清,最終厭世出家。

之後幫鴻空大師搜羅散轶的語錄作品,已經是晚年的事了。

……對惜春來說,這也只是伸伸手的小事而已,左右沒事做。

再之後,戰亂無情, 她連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但她已經是賈府裏長壽的人。

“願望?什麽願望都可以嗎?”賈惜春歪頭問道。

“自然。”

那就, 想一個願望吧。

出家後,長對青燈古佛, 會讓人陷入冥想、狂想、妄想。

她并不是真心信佛,只是想尋個躲避的僻靜地。慢慢的也讀遍佛經,愈發對佛經教義産生膈膜,她只是借個“尼姑”的名頭自省自悟,空洞的活着。

願望?她實在是……一時間想不出來。

可忽然有心魔在她胸前盤踞, 和她說道:“機會難得,潇灑自由一番,難道不好麽?”

她對潇灑自由不感興趣,尼姑是女戶,已經算是少數能行動自由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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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心魔又道:“你就不好奇,為什麽他們,乃至于鴻空,真的就信佛,并因此立志傳道衆生嗎?”

惜春:“……”

她左右是想不明白活着的意義,又并沒其他的願望。

那就這樣吧。

畢竟,她的确不明白鴻空悲天憫人,哀哭女子由珍珠變為魚眼睛的緣故。她看着世間荒謬,眼裏只有古井無波的漠然。

惜春道:“玄奘西行至那爛陀寺取得真經,歷時近二十年……我想跟着他一起看看。”

“好。”

只一剎那間。

白茫分不清天地的空間凝成一團黑束,朝她劈頭蓋臉罩去,黑束中,隐有暗光閃爍。

……

惜春再睜開眼的時候,正對了一雙澄靜的眼睛。眼圈有點紅,顏色比他身上的袈裟豔,袈裟已經撲上灰塵,灰撲撲的。

“我們中了陷阱,那夥起陷阱的人看你身上的袈裟是好料子,怕是會起賊心,”惜春聽自己說道,“先想辦法爬出去吧。”

在說話時,她感到自己的腦子裏加塞了一些東西,語言習慣,風俗,還有這具身體的身份。

身份也沒什麽特別,尼姑,因對佛法有些造詣,自願随玄奘西行。

玄奘欲言又止,仰頭看看。

惜春随着他的視線看去,這才發覺,他們在的土坑陷阱又寬又深,大概是平常用來逮野豬的,他們兩個文弱僧人很難爬出去。

還是白天,天空透藍,朗朗乾坤下,他們像牲畜一樣被困着,即将面臨被剝皮宰殺的命運。

賈惜春:“啧。”

她道:“你的權杖在哪?”

玄奘左右找找,在角落一具人形骨架旁找到了他的錫杖,看了頸部斷痕兩眼,一問沒問,把錫杖遞給惜春。

惜春笑道:“還以為你會先要把那遺骸埋了。”

玄奘想着屍骨上的斷痕,心煩意亂道:“等出了坑,拿旁邊的土把這個坑埋了,也能讓它歸土了。”

惜春應了,心裏在想,出了這坑後,定是要先跑了,還管這個坑作甚?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她拿着錫杖就往旁邊的土坡上刺,刺了沒兩下,土塊就簌簌掉下來。

這樣子看,還沒等挖出幾個可供攀爬的小土坑,就能憑着這土堆爬上去了。

玄奘也看的明白,把挖下來的土往那遺骸上堆,堆成一個土堆。“阿彌陀佛”了一聲後,道:“等會兒怕有賊人來,先埋了吧。”

土堆漸漸高了,玄奘身上的袈裟也灰撲撲,以至于看不出衣料子,臉也沾染上了灰,模糊了他清秀好看的五官。

惜春亦然,兩個人都像是在土裏滾過一回似的。

堆了半晌,終于堆到了能爬上去的高度。

惜春手腳并用,帶着行李錫杖爬了上去,之後再把玄奘拉了上來。

“等以後到了‘粗知信義、不甚欺詐’的地方,就不用這麽膽戰心驚了。”惜春道。

“番夷各地百姓習俗秉性俱不同,還是小心為上。”玄奘道。

“好。”惜春應了一聲後,就把重到讓她手臂幾近脫力的錫杖往他那一扔,看着四周。

玄奘手忙腳亂的接過錫杖,差點被砸的和錫杖一起倒地上。總算拄杖撐在原地,不至于脫力倒地上,歇口氣,也看下四周。

卻見遠處樹木蔥郁,山地起伏。只他們立腳的這片是荒地,綠草混在黃土中蜷伏着,其中有被踩踏過的痕跡。因着土丘,并不能觀其全貌。

帶着不祥的征兆。

“能走嗎?”惜春回頭看他,無悲無喜無疲無倦,“能走的話就走吧。”

他們兩剛才在堆土坑的時候都花費了大力氣,都有些累狠了。

但還是要走,在貞觀年間,大片荒田往往意味着——

“別急着走啊,”一個身上披着獸衣的彪形大漢叼着根草,呵呵冷笑着,從土丘後轉出來,一腳踩出一個土坑,“一個尼姑,一個小白臉兒,”他扭頭朝身後招呼,“兄弟們,你們今天能爽了!”

玄奘聽着臉色慘白,握緊了錫杖。擔憂的看了眼惜春。

哪還有惜春的身影?

嗯?惜春呢???

土堆後的兄弟嘿嘿笑道:“僧侶要取經?取什麽經,既然傳佛是為了讓天下人快活,那先讓我們快活快活吧!”

回應他的是喉嚨被隔開的“咯咯”聲,還有咕嚕咕嚕冒水泡的聲音。

血腥味蔓延開,綠地多了大片紅色,亮眼的很。

惜春站在屍體前,把飲血小刀重新挂回腰間,拔出彪漢腰間的大砍刀,直直再朝那嘿嘿怪笑的人砍去!

那人倒地的時候,腦子最後一個念頭是驚愕。

——尼姑什麽時候變的這麽彪悍了?

惜春若知道了他的想法,定是一嗤而過。成了尼姑獨自過活後,誰管她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生存才是第一要義。

她握着滴紅色液體的砍刀,眯起眼看着土堆後僅存的兩個人。

只有兩個人,看來盤踞在這的土匪認為抓他們兩并不用多少人手,随便指派了幾個小兵,又或者是土匪數量并不多,只能派出這些人。惜春思量着。

“你……你現在放下刀!能保證你死的沒有痛苦,我兄弟十數人,難道對付不了你區區女子?”其中一個拔出刀後,聲音居然還有點抖。

“十數個人?”惜春死捏着刀,擠出個笑道,“聖上統治清明,你們這些渣滓居然還能湊到十幾個人,挺不錯的。”

賈家女沒有不好看的,她這一笑,令對面兩個小賊都呆了一呆。

下一刻,悶響聲響起,刀光閃過!

兩個小賊,一個當即身首分離;一個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惜春朝玄奘笑了笑,眼神中滿含贊賞。

原來,玄奘不知何時摸到了兩個小賊的身後,拼盡全力舉起錫杖,對其中一個小賊展開偷襲。

惜春趁機把另一個也解決了。

玄奘對她點點頭,道:“我們趕緊去找一個地方休整,先歇一下。現在這情況,也不好去村莊借宿的。”

惜春應是,手起刀落,把被敲暈的那個斬首,再把手上的刀和他手上的刀換了,放到先前那彪漢的腰間刀鞘上。

“現在可以走了。”惜春道。

玄奘面有不忍:“他既然已經暈了,何必……”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醒,”鑒于他先前的幫忙,惜春耐心解釋了兩句,“坑裏的命也要他以命相償。”

玄奘便沒說話,算是默認。如果只是害他,他甚至會幫這夥賊人收屍,但那屍骨空洞的頭蓋骨還看着他。

……

玄奘和惜春原先騎的馬已經受驚,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惜春從樹林旁找到了被捆在樹旁的四匹馬,俱是好馬,解了綁,都牽了來。

玄奘兩匹,惜春兩匹,一匹跑累了還能換一匹腳力,簡直妙極。

要不是那些賊人不懷好意,她幾乎要謝他們送馬之恩了。

天邊隐有瑞雲,又有一光閃過,瑞雲翻滾聚雨,隐有雷光閃過。片刻後,雲朵散去,消弭無蹤。

玄奘眼看着,沒放在心上,卻還是被惜春催了一句:“快走吧。”

走了一段路,出了那片地,到了一山腳。

馬腳頗快,又是山地,惜春怕山匪駐紮在此地,只要疾行。

忽然,地裏冒出人參一樣矮矮胖胖的土地公,攔住了他們的馬腳,憨态可掬的朝玄奘鞠躬道:“恭迎聖僧。”

又有聲音在山腳嚷道:“都五百年了,有緣人還沒來嗎!土地公,如果你敢诓騙俺老孫,我的金箍棒可剛好想用你的腦袋撓癢癢!”

土地公苦笑一聲,胖胖的小手一揮,朝那山腳下晃悠的毛茸茸的玩意兒一指:“觀世音菩薩有言,孫大聖與聖僧有師徒緣,還請您去見見。”

玄奘聽了,面色一肅,恭恭敬敬道了聲佛,才下馬,走到那毛茸茸的玩意前。

那原來是個猴頭。

孫悟空聽得土地公言“緣分”雲雲,又聽得“菩薩”二字,心知這被稱為“聖僧”的凡人要成他師父了,又喜又憂。

這時,一片陰影罩來,帶着一股隐約的人血氣息。孫悟空鼻子一嗅,驚得縮回山腳底下。

好聖僧!手上竟沾了人血!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玄奘:惜春好厲害!

孫悟空:師父居然殺了人,好可怕啊啊啊……

惜春:我好累(死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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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設:賈惜春是寧國府老夫人和一個文字輩結合生下的女兒(配合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這句話,養字既有糖的意思也有生的意思),為遮醜明面上說是賈敬嫡女,賈珍胞妹(也的确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因為身份尴尬,所以才會自小寄養在榮國府。【之前王熙鳳(3)章裏已經寫過惜春的這個私設,本章第一二三四段再概括了一次,所以沒有放文前預警啦。】【這個騷操作以後不鼓搗了,寫着自己都難受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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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這個西游記世界的設定。《西游記》原文裏唐太宗準玄奘西行,并配了幾個人陪行。但歷史上是沒有的。這裏為了劇情好寫,就沒唐太宗事了——并且才派幾個人随行也太小氣了叭!遇到一個賊窩就全滅了。

唐僧就自己西行啦,然後遇賊,菩薩安排悟空等等——在這種世界設定下,惜春來了。某鶴很喜歡看透世情冷心冷肺的她,又能蘇一個(。)

這個世界會發很多便當!預警!!!不接受惜春怎麽可能會殺人啊這類評論,我!不!聽!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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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知信義、不甚欺詐”。這是《大唐西域記》裏的,形容睹貨邏故地的百姓,非原創,在此引用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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