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北靜王&秦鐘&柳湘蓮&蔣玉菡(8)
眼見着那厚木棍做的門闩要打到寶玉身上,早有準備的王夫人大手一揮, 幾個壯實的婆子即刻上前!
只見——兩個抱住賈政, 摁在地上,兩個奪走門闩。還有一個閑的骨頭癢,順帶把趙姨娘的嘴捂上。
王夫人淡淡道:“老爺醉了酒, 帶他去醒醒酒。”
衆婆子大喝一聲:“是!”
賈政費勁劃拉手腳, 想掙紮怒罵, 行使自己一家之主的權力。
可他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 直到被拉出去了,也只發出過“嗚嗚嗚”的聲音。
趙姨娘更是瑟瑟發抖,被婆子帶走了。
待侍女收拾了花瓶碎片後,衆人繼續有條不紊的整理着行李。
王夫人揉揉寶玉的頭,嘆氣道:“天降禍患。”
寶玉嘤嘤嘤的朝王夫人懷裏鑽去,說道:“孩兒舍不得母親。”
王夫人笑罵一句:“難道你能不去不成?”
西征軍出軍不利,北靜王手上的籌碼越來越多,要寶玉的聲音也越來越堅決。
朝中已經有和親慣了的人, 聲聲道:“請賈家明大義, 送公子去隴西!”
啊呸,送的不是他們自己的孩子, 不心疼!
王夫人心裏暗罵,卻無計可施,只能讓自己兒子躲着。
心下也有希冀……如果寶玉果真考了功名,正經的讀書人大多要臉,不會讓有功名的人委身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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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她也只能更仔細的清點寶玉下金陵要的行李,争取不委屈了他。
過了兩天,賈政終于“酒醒”了。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朝身旁摸去。
只摸到了一片冰涼。
賈政:我不是和趙姨娘一塊兒喝酒嗎?……然後呢?
好像是聽到了,蔣大人原先是個伶官,和寶玉有不清不楚的關系,他大怒,就沖去了正房……
後來就被敢當違逆丈夫的王氏,帶着婆子把他拉下去了!
賈政記起來後,想着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婆子毫無體面的拖走,心下大怒,大吼着:“慈母多敗兒!”就起身想去賈母那,說自己要休妻!
——話說,他終于罵出這句話了。
賈政起身了。
一個眼生的侍女伺候他穿衣服。
那侍女看起來緊張的很,手有些抖,差點把賈政穿成左衽。
賈政皺眉道:“你怎麽回事?”
侍女忙道:“見老爺威儀,心下戰栗。”
賈政聽着喜歡,點頭不語,原諒了侍女的失禮。
侍女心下一松:幸虧她沒被看上……她可不想成為趙姨娘呢!連夜被扔到莊子上!
待賈政出了書房,眯着眼沐浴陽光,早候着的鴛鴦朝他道:“老夫人有話說。”
賈政問道:“什麽話?”
鴛鴦不卑不亢道:“如果老爺再攙和寶玉的事,那老夫人拼着晚年失怙,也要告你忤逆。”
賈政聽着大怒:“寶玉那種該去城北賤地的人,為何老夫人要如此護着他?”
鴛鴦柔柔道:“寶玉才幾歲?老爺未免把人想的也太髒了。”
賈政怒道:“好啊!連你這奴婢都敢頂撞我!”
鴛鴦笑笑:“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賈政一噎,一時間,竟不敢再說了。
真的被告忤逆,他下半輩子就廢了。
其實還是要給賈政說句公道話的。
他們勳貴家族,孩子自小被壞了心眼的奴仆帶壞,十來歲就能有通房丫鬟了。
寶玉早慧,又有些邪僻,賈政秉行“嚴父”教育,素來不正眼瞧他,遇到事了,第一反應也是押着自己的孩子先認錯先。
畢竟,他是賈寶玉的父親,有這個權力。
但現在,他的權力被架空了。
寶玉已經坐上一艘巨輪,朝金陵順水而去。
他一個人。
……
天道輪回,這一世,運氣集中在四個人身上。
柳湘蓮本是先鋒帳下一小兵,蒙賈赦青眼——其實是怕出事——攏為親兵,只在帳下守着,不求有功,但求不死。
大軍壓境,賈赦縮在先鋒軍中,頗想着一路傳檄而定,日後封侯拜相的美夢。
然後……被偷襲,與大軍分散。
賈赦看着自己管的兵被打散,要麽被抓,要麽被殺,只覺得自己手上的刀幾乎拿不住了。
想吐。
他纨绔裝久了,便成了真的纨绔。
這時候,柳湘蓮拼死砍倒一個力圖上前割人頭的撿漏兵,拉住他的手腕,道:“将軍,被俘虜,或是戰死?”
收割戰場的逆王軍還在這一帶游蕩,柳湘蓮眼神堅定,看着賈赦。
就算是這生死關頭,賈赦也不由分心,心裏頭贊嘆一句:“不愧是有俠士之名的柳家子。”
他們被埋伏的地方毫無新意。
一側陡坡,另一側平地。大軍偵查,見陡坡無人,便放心行軍。
誰料——轟然一聲炸響,整個坡開始以地震的架勢朝大軍埋去!
平地上也憑空生了一隊騎兵,沖鋒號角一響,前軍盡亂,争相逃跑,大半死傷竟是來自人馬之間的踩踏。
先鋒一行兵,也因此驚亂,不能成編制。
若不是居中的重甲步兵護住了押運物資的後軍,那還不知道損失會有多麽慘重!
但是,那些步兵,也只能自保了。
現下,漫山遍野的,除了屍體,便只剩游蕩的一些兵,絕大部分是隴西兵。
賈赦咬咬牙,站起身來,往回走。
柳湘蓮:?
賈赦道:“我去找我的頭盔。”
他的頭盔,象征着他是先鋒的頭盔。
柳湘蓮沒有攔着,只默默的跟在他的身邊。
找到頭盔,然後,幫賈先鋒戴上。
“‘文死谏,武死戰’,寶玉應該會同意這後半句罷?”握起刀的時候,柳湘蓮忽然笑道。
賈赦:???
老弟你怎麽回事?
柳湘蓮朝東邊望去,目光缱绻。
他原先找不到這場戰争的意義。
在他的認知裏,單身獨騎,驅馳百裏,一劍刺死逆王,功勳滿身。之後尋寶玉,續上一世的緣分。簡單的很。
直到天地崩裂,數不盡的沙土滾石從坡上滾下,又有無數騎兵趁機掩殺,他才意識到。
刺殺逆王,只是俠客的美夢而已。
最後一個俠客,名為高漸離,築擊秦始皇,未成。
之後,六國夢醒,舉竿為旗,蜂擁成兵,挾餘烈反暴秦,這才讓秦二世而亡。
一人之力,終比不過衆人之力。
北靜王,如何得了衆人之力的?
柳湘蓮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是賈先鋒的親兵,為平逆王之亂,持刀護衛先鋒将!
賈赦正衣冠,持彎刀,高聲吼道:
“前軍何在!”
“我,先鋒!在這等着你們集合!”
“水溶謀逆,我們是平叛之軍!集合起來,誅殺逆賊,日後賞金封爵,皆有指望!”
聲音遠遠傳去。
有傷兵眼前一亮,朝他聚攏。
更多的隴西兵,也是眼前一亮,握着刀朝他奔去!
先鋒!
賈赦的頭顱,足金!
柳湘蓮默默的拿着大刀,朝叛兵劈去。
他原先是習慣用劍的,覺得用劍才風雅,顯氣度。但上戰場了才知道。
大刀,砍敵人的頭顱,更省力!
一劈一砍,柳湘蓮的眼睛被血染紅。
忽然,背後響起刀過時劈開的風聲!
他來不及收力回身抵擋,眼見着已是避無可避。
……艹,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重生的。
三秒後。
柳湘蓮跌坐在地上,怔怔看着倒地的隴西軍。
賈赦握着帶血的刀,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罵道:“你坐着幹嘛,還要我來救?”
柳湘蓮失笑,拄着刀站起來。
賈赦這才點頭:“龍陽之好不是大事,你以後加油吧。”
柳湘蓮虛起眼看他,想說他說話沒用,最後卻還是聳聳肩:“好。”
過了一會兒,游蕩的兵都不在了。
幾個西征兵帶着滿身傷痕,挪到了賈赦的身側。
柳湘蓮問道:“那些兵往哪去了?”
其中只有一個兵會說京話,回道:“他們都被召集起來,攻運辎重的後軍了。”
賈赦狐疑的瞧他一眼,他忙道:“母親是隴西人,隴西話也會一點。”
柳湘蓮回頭看賈赦,道:“兩個選擇,要麽是躲起來,要麽是回去支援後軍。”
賈赦剛想斥責,說,自然是要去支援後軍的。
煙塵蔓延,有将領哈哈大笑道:“他們撤退了,我們沖上去,殺呀!”
與這聲音同時響起的,是鳴金退兵聲。
柳湘蓮細細的聽了,無奈道:“他們應該是要撤回到東平城防守。”
賈琏:“……”
如果他們貿然去追随後軍,想回城休整。先遇上的,會是隴西大軍。
他們這十來個人,對上大軍,像是蝦米遇上大魚。
會死的悄無聲息。
“現在,我們只能往前,去小村莊,或者森林裏藏着……”柳湘蓮說着。
賈赦虛起眼,看着漫天黃沙:“這地方,不像有森林。”
柳湘蓮:……
柳湘蓮:的确不像。
賈赦笑笑,道:“跟我來吧。”
他們改換了衣裳,跟着賈赦到了一座小城池。
賈赦努力端起自己國公府當家人的威儀,好說歹說,又拿出一個小将的符節,賺得城池的門開。
一行人被受邀去縣城府衙,在門開時,西征兵互相看看,嘴邊俱蓄起詭秘的笑來。
沖!殺!——
賈赦趁機錘鼓,吼着宣布道:“逆王叛亂,吾等前來平叛!”
柳湘蓮聽着只覺得,過家家啊,卻還是得笑着問道:“那他們算是從逆者,需要被殺三族嗎?”
賈赦昂首道:“若他們加入西征軍,資助錢糧,乃至于安居耕地。不僅不會被當做從逆者,更有聖上嘉賞!”
被圍聚過來的百姓都聽懂了,他們該怎麽過怎麽過。
只要不牽扯進上頭神仙打架,他們就沒事。
更何況……有的百姓,有野心。
便有歡呼者,有自薦者,有追随者。
賈赦回頭朝柳湘蓮一笑:“他們關心的不多,有賞無罰,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