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明晞的手被他牽着, 彼此交扣放在男生的衣兜裏。男生的手颀長而有力, 很結實的一握, 與她緊緊牽住。
掌心的溫度包裹着她,沿着指尖漸漸爬上心頭, 化去寒冷, 像是把她的心也握住了。兩人肩挨肩地坐着,無聲, 誰也沒有先開口打破這份安靜。
臺燈的光線柔柔暗暗, 一絲絲染上男生黑潤的眉眼, 高挺的鼻子, 淡色的薄唇。
側顏輪廓清淩而利落,膚色冷白如月光。
他不是愛說話的人,對待旁人甚至算得上寡言清冷, 可他身體的溫度卻是溫熱的,就這麽與他牽着手, 明晞覺得連這樣冷風呼呼的涼夜也變得溫柔起來。
顧霭沉抄着紙上的東西, 明晞已停了筆,自打手被他牽住,心緒就不知遠飄到了哪。她單手托着臉頰,靜靜看他抄寫。
筆端帶過,牽出道道利落的清隽字跡,猶如其人。
衣兜裏的溫度高,彼此又掌心相貼,她的手很快變得暖融融的。牽得久了, 掌心裏沁了一層薄薄的汗,明晞指尖動了動,顧霭沉感覺到,随之便松開了牽住她的手。
“好了,現在不冷了。”顧霭沉說。
相扣的五指被分開,失去了依賴在男生掌心的溫度,冷風一下子便灌了進來,她又覺得有些涼了。
明晞心頭莫名起了小情緒,眉心也很鬧脾氣地擰成一小股,臉上寫滿了不悅。
她說:“誰說我不冷了?我好冷,我都快冷死了。”
“……”
顧霭沉靜了一秒,說:“你的手都出汗了。”
明晞挑眉,“冷汗不行?誰規定出汗一定是被熱的?”
顧霭沉沒說話,明明上一秒她還好好對他笑着,下一秒突然就鬧起了脾氣,情緒跟一陣風似的,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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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霭沉覺得,明晞是一道比奧數還難解的謎題。
明晞托着臉,唇邊揚起彎彎笑意,把手遞過去,“快點,牽寶寶的手。”
女孩的小手伸過來,纖纖指尖勾住他的掌心,朝內一蜷,與他的扣在一起。然後牽着他的手,重新揣回他衣兜裏。
明晞說:“你牽了我一只手,另一只怎麽辦?我左手冷,右手也冷。”
顧霭沉抿了抿唇,沒說話,伸手去牽她另外一只。女孩的手小小軟軟的,蜷在他掌心裏,像捏着一小團棉花。輕了怕她冷,力度大了又怕她疼,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尖上護着。
男生牽着她的兩只手,各放在衣兜兩側,她身體朝他傾靠,燈光從背面灑下,兩道影子重疊覆在一起,斜斜地映在牆面上,像是面對面擁抱般。
夜色太深,他們又坐在樓道拐角,光線不甚明亮。明晞看不清男生此刻面上的神情,但她覺得,他一定又臉紅了。
明晞嗔怪道:“顧霭沉,你好笨哦,女孩子給你機會讓你牽她的手,你卻放開了,虧你還是年級第一呢,你怎麽能笨成這樣?”
因為坐姿不便,明晞身體動了動,顧霭沉以為她是想逃開,牽住她的手收緊了力度,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帶了一道。
明晞身體傾過去,與他咫尺之隔,呼吸間也不自覺拉近了。發頂擦過男生的下颌,一擡頭,目光落在他燒紅的耳尖。
仿佛能聽見他胸腔裏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沉穩有力。
明晞低笑,湊近他耳畔,“你下次再這麽笨,我就要懲罰你了哦。”
“要怎麽懲罰你比較好呢?”女孩氣息輕輕的,故意慢悠悠地停頓住,然後微仰起頭,唇瓣若有似無地蹭過他發燙的耳垂。
顧霭沉身體一顫,緊緊捏着她的掌心出了薄汗。
她說:“不如,就咬你耳朵好了。”
安靜很久,耳旁只剩彼此的呼吸聲。黑暗中,男生維持着被女孩壓迫在牆角的姿勢,她眼中噙着明亮狡黠的笑意。
緩緩地,緩緩地,他喉結上下滑動了一道。
顧霭沉緊緊握着衣兜裏她的手,啞聲說:“我以後不會再放開了。”
明晞挑眉,直起身,與他拉開距離。
“這次就饒了你。”她說。
夜漸深,校園裏寂靜一片,臺燈光線幽幽的,就着長廊外瀉進來的一點月光,圈出一小片清亮。
抄寫不過半,明晞眼皮子已經撐不住了,越來越沉,腦袋釣魚似地朝下垂點了兩下,磕登一栽,倚在身旁男生的肩膀上。
顧霭沉握筆的手頓住,稍稍偏頭,動了動肩膀,“明晞?”
明晞平時習慣了早睡早起,熬到這麽晚還是頭一回。她揉揉眼睛,徹底睜不開了,咕哝道:“我不行了,讓我睡會兒,就睡十分鐘,十分鐘後你叫醒我。”
在他頸窩找到了舒适的依靠處,明晞腦袋非常自覺地貼上去,屁股也朝他那邊挪近一點,和他挨在一起。
外套拉鏈拉至頂端,半張小臉埋進衣領裏,擋住樓道裏的涼風;小手藏在他的衣兜,和他牽着,臉頰貼靠着他頸窩裏的溫度,整個人都溫溫暖暖的。
顧霭沉看了眼她懷裏的筆記本,才剛抄到10遍,一晚上她都顧着在鬧他,心思全然不在罰抄上。
顧霭沉嘆了口氣,長腿伸直,人往下坐了點兒,把肩頭下沉,讓她靠得更加舒服。
他把臺燈光線調暗,以免打擾她睡眠,筆下抄寫的動作也放輕了。
筆記本翻過一頁紙,夜晚安靜,紙張被風吹得嘩啦作響。感覺身旁女孩動了動,小嘴咕哝了一聲,調整了下坐姿,腦袋往他頸窩處埋得更深些。
長發有幾绺滑進他的衣領,鎖骨,掃落他的手背上,細細軟軟的,絲綢一般。
顧霭沉低聲問:“吵醒你了?”
“沒有。”明晞閉着眼,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伸手撓了撓臉頰,落回時沒再塞進他衣兜裏,像是本能的,在睡夢中想要尋求安全感地抱住一只大娃娃,抱住了他的胳膊。
整個人的重量都依靠在了他身上。
顧霭沉沒動,就這麽讓她抱着,靠着。
女孩睡顏安靜,眉目清麗,覆在下眼睑的睫毛又長又翹,皮膚白皙如瓷,漂亮得像一只洋娃娃。
呼吸均勻而安穩,若有似無地滑過他的頸脖。
就在顧霭沉以為她已經睡着的時候,明晞抱着他胳膊的手緊了緊,唇瓣微啓,輕聲喊他的名字:
“顧霭沉。”
“嗯?”顧霭沉應着。嗓音低而沉,有種夜風吹拂的溫柔。
她閉着眼問:“你以前牽過別的女生的手嗎?”
“沒有。”他說。
明晞點點頭,睡夢中迷迷糊糊的,咕哝地說:“那你以後只可以牽我一個人的哦。”
“好。”
明晞擡起一只手,點在他耳垂的地方,“還有這裏,除了我,也不可以讓其他女生碰哦。”
“好。”
無論她說什麽,他都逐一答應。
她半夢半醒的,也不知是否在說夢話,醒來是否還會記得,但他答得很認真。
得到他肯定的答複,女孩像是放下什麽心頭大事般,唇邊彎彎地翹起一抹弧度,眉眼舒展開。
她抱着他的胳膊,小貓般用臉頰蹭了蹭他頸窩,“顧霭沉,你真好。”
顧霭沉看着倚在自己肩頭的女孩,臉蛋兒秀氣精致,不過巴掌的大小,眉目生得清麗又乖巧,半張臉都蒙在大外套裏,撒嬌地抱着他胳膊,一小只地蜷在他肩頭。
氣息安定而均勻,一絲絲拂在他頸窩裏,像純真無邪的嬰孩。
顧霭沉忍不住撥開她滑落下來的發絲,指尖觸上女孩的臉頰,點水一般,極輕。
他唇角淡淡彎起,心頭軟得不像樣子。目光不舍得從她臉上挪移開,低聲問:“你說想跟我在一起,是真的嗎?”
他在等她的回應,很久很久,耳旁只有女孩平穩的呼吸聲。
她已經睡着了。
顧霭沉無聲嘆氣。
他指尖點了下頭她的鼻尖,“睡得像頭豬一樣。”
這話她反倒像是聽見了,鬧起小情緒地蹙起眉心,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鼻子,臉蛋兒抗議地別過去,小嘴唔哝着:
“你才是豬豬。”
顧霭沉:“……”
明晞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天亮。
明晞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坐在床頭緩了好一陣,才确認自己是在宿舍而不是在五樓男寝外的樓道裏。
她身上還裹着昨夜顧霭沉給她披上的校服外套,人卻是在被窩裏。
楊萱在陽臺洗臉刷牙,見她醒了,趕緊把漱口水吐掉,催促道:“你可算醒了,剛才喊了你好幾回。再不起床都要遲到了。”
明晞茫然環顧四周一圈,“我怎麽回來的?”
楊萱擦完臉,把毛巾挂好,“我半夜醒來見你床鋪是空的,就叫上夢甜一起出去找你。結果才上五樓,就看見你抱着人顧霭沉的胳膊睡着了。”
明晞:“……”
明晞問:“是你們把我擡回宿舍的嗎?”
“不然呢,你睡得可太死了,叫都叫不醒。顧霭沉一個男生又不方便大半夜跑上女生宿舍。”楊萱打了個哈欠,半夜折騰那一遭,整個人都困得不行。
楊萱脫掉睡衣換上校服,見明晞還滿臉懵逼地坐在床上,問:“說起來,昨晚你被老熊罰抄,抄完了嗎?”
明晞:“……”
明晞突然醒神。
她緊張問:“現在幾點了?”
楊萱看了眼手機,“七點半了。”
“……完了。”明晞絕望地說,“我昨晚睡着了,那50遍校規我還沒抄完。”
明晞想起這事,心都涼了半截。昨晚她實在太困了,本想先睡着十五分鐘,哪知道她從小到大入睡太深,睡了根本叫不醒。
這下馬上就早讀了,她就是三頭六臂也抄不完那剩下的40遍校規。
她趕緊一骨碌從床上翻下來洗漱,把課本和試卷一股腦全塞書包裏,火燒火燎地往課室趕。
人到課室,明晞卻怎麽也找不到筆記本。
她急得上蹿下跳,幾乎把課桌原地翻轉180度,到處都找不到。身旁的人坐下,明晞着急扭頭問:“顧霭沉,你昨晚看到我的筆記本了嗎?就是我用來抄——”
顧霭沉翕了翕唇,還沒說話,熊國棟從外走進。
熊國棟啪地把課本往講臺一放,桌面震響,氣勢洶洶,顯然昨晚的怒火還沒下去。
全班安靜如雞。
明晞在底下揪了揪顧霭沉的衣擺,低聲說:“怎麽辦,我的筆記本丢了,班主任肯定會把我殺掉的。”
顧霭沉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裏捏了捏,“不會,沒事。”
明晞擡眸看他,“你抄完了嗎?”
顧霭沉沒來得及說話,熊國棟開始發飙了。
熊國棟:“從開學第一天我就跟你們說過,現在距離高考只剩下115天了,你們的主要任務就是學習!學習!再學習!陪伴你們的只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你們愛的,做夢也要想的,只有各科全真模拟金考卷!除此之外不要給我整些有的沒的!”
“昨天晚上,我們班發生了一件非常惡劣的事情,校規明文規定,男女生不得出入對方寝室,但還是有些同學明知故犯。”熊國棟痛心疾首,“而且還是平時我最信任的,嚴守校規校紀,成績優秀的好同學!簡直讓我難以相信!”
明晞在老師和同學心中做了十幾年的乖寶寶,從來沒被人當衆訓過,突然來這一遭,她眼睛都紅了。
尤其她還把罰抄的筆記本弄丢了,以熊國棟雷厲風行的性格,獎懲制度必然落實到位,要是知道她沒按要求抄完50遍校規,她估計今天就得涼透。
明晞低下頭,咬着唇,沒吭聲。
熊國棟說:“明晞同學,顧霭沉同學,把你們昨晚抄寫的50遍校規交上來。沒抄完的,打電話通知家長,以後我的課不用來上了。”
“我……”
明晞眼中淚花都開始打轉了。她知道自己逃不過去,捏着裙角慢吞吞地準備起身,懷裏卻被身旁的人扔來一本筆記。
明晞微怔。
是她昨夜遺漏在樓道裏的那本。
翻開來,裏面密密麻麻,整整齊齊,50遍罰抄的校規內容。
字跡卻不是她的。
顧霭沉緩緩站起身,手插兜裏,對熊國棟說:“報告老師,我沒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