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桌上的吃食還散發着熱氣,被人扔在桌子上,清亮的湯汁裏面有着十多個皮薄滾圓的小馄饨,可惜這種時候,誰也無暇顧及,目光都在跌坐在地上的林惜香身上。
巧兒被婆子放了下來,随意的放在地上,林惜香腦子裏還在閃回康氏的話。
因為二房欠大房的,她要一一讨回來。
當初父親名聲顯赫,襯的大伯父平庸無奇,老夫人也是極力偏袒二房,那時候康氏是受過許多委屈的,可林惜香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康氏竟把這些怨氣,報複到一個小丫鬟身上。
明明巧兒才還不到十四,根本不懂林家的彎彎繞繞,但就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今日命喪這裏。
林惜香嘴唇有些顫抖:“你昨日在游園會上,将我引薦給別人,都是做戲?”
康氏嗤笑:“三小姐,天下沒有白掉的餡餅,現在外人都知道我對你好,你若是因一個丫鬟的事跟我翻臉,三小姐你猜猜,你的名聲會如何?”
“那你沖着我來啊,何必要設計一個小丫鬟?”
康氏聽見林惜香的話嘲笑道:“巧兒本不用死,她自殺,是為了保全你的名聲,若是讓我選,我自然是想讓巧兒好好活下去,那樣人人都能記得,你林惜香帶了個這樣寡廉鮮恥的丫頭。”
縱然已經猜到康氏的想法,此時被她這麽說出來,林惜香還是覺得渾身發冷,是她錯了,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偏偏她昨日雖覺得奇怪,但還是入了康氏的圈套。
林惜香握緊拳頭,強忍着不發怒,她已經吃過這樣的虧,這會怎好再跟康氏鬧起來,怎麽也逃不了好。
說話間,康氏已經叫人去報官,巧兒這事處理起來也簡單,不過就是小丫鬟為了證明清譽上吊自殺的事。
康氏當着官府來人的面,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巧兒這丫頭還真是烈性,不過是個誤會,幾句話就說的清楚的事,怎麽就非要鬧的你死我活呢。”
這話一出,誰都要贊嘆一句巧兒是個貞烈的好女子,林惜香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心底湧起深深的無力。
不過短短一天,她的生活又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前段時間的歲月靜好,讓林惜香放松警惕,林惜香實在想不明白,康氏這麽針對自己,到底能有什麽好處。
但這不妨礙林惜香将此事記到心底,一味的明哲保身,到底保住了什麽?如今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林惜香的掌心被她掐出血痕,腦子裏都是這兩天發生的事。
游園會上康氏的刻意示好,回來後巧兒被人引入圈套,林惜香突然閃過一幕,昨日去接巧兒的時候,剛開始巧兒只是哭,直到珍兒說了什麽,巧兒才變了模樣。
林惜香緊閉雙眼,康氏所說的,為了報複二房,才對她身邊的人下此毒手,絕對不可能,肯定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原因,否則康氏何必大費周章。
當初巧兒無意間知道游園會的事,恐怕也是康氏刻意放出的消息。
為的,就是絕了林惜香的後路,只要林惜香還顧及名聲,就絕不能在此事上跟康氏糾纏不清,否則在外人看來就是不知好歹。
林惜香深吸一口氣,辦完巧兒的葬禮,她已經呆坐在屋中兩天,這期間沒有人來過,仿佛林家根本沒有她這個人一樣。
但是林惜香知道,恐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不管是康氏,還是鄭氏,都巴不得看她的笑話。
明明該是家的地方,真成了龍潭虎穴,林惜香兩天未吃一點東西,若是在以前,還有巧兒在一旁勸她,但現在什麽都沒了。
林惜香往外走了兩步,看着陰沉的天,明明是春天,卻意外陰沉的似不見天日一般,狹小的院子,将她圈了起來,只等着任人魚肉。
這樣不行,林惜香眨眨眼,因流的淚多了,眼睛幹澀的厲害,林惜香勉強笑笑,回房随便穿了件外衣,直奔馬房過去。
揚州老家來的車把式早已回去,只留下父親留下的馬兒在馬廄裏嚼着幹草,林惜香剛進院子,馬兒似乎都察覺到林惜香到來,鼻子打了個長長的噴嚏,眼神委屈的很,顯然是在指責林惜香為什麽這幾天都沒過來。
林惜香不管馬房裏面下人的目光,扯開馬兒的缰繩,利落的翻身上馬,架的一聲,沖着角門跑過去,角門處的人,見三小姐騎着馬跑過來,慌亂間什麽也不敢問,直接開了門讓林惜香出去。
他們罰跪的時候,林惜香想着忍一時風平浪靜,他們趕金媽媽走的時候,她想着金媽媽回家會過的更好,直到他們的手伸到了巧兒身上,她再也無力阻止,硬生生讓人害了巧兒的性命。
林惜香騎着快馬,奔馳在街道上,也許因天上的烏雲密布,街上冷清清的,林惜香無時無刻不在悔恨,可現在又有什麽用呢。
想幫巧兒報仇,想弄明白康氏到底為什麽這樣做,更要,更要先保全自己的性命。
父親的最後一封家書,曾姨娘去世時的淚眼,林惜香腦子裏一幕幕閃過的都是這些畫面,她一定要報仇,一定要。
林惜香回來神的時候,已到了運河邊上,三四月的楊柳随風而動,林惜香撫上楊柳葉子,低聲道:“我跟這楊柳葉子又有什麽區別呢,風吹哪,它就要往哪擺動,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我又何嘗不是呢。”
話音剛落,天上驚雷落下,眼看着傾盆大雨落下,林惜香一時間避無可避,打眼一看,她竟然無意中來了這裏。
運河西岸邊,有一處極清幽的宅子,朝中沒幾個人知道,這宅子是皇上的私産,林惜香以前倒是經常來,她跟皇上認識,也就是在這宅子裏。
父親帶着她,先皇帶着祁景乾,大人們談正事,她跟祁景乾就來這運河邊上,他們那時候喜愛釣魚,但又耐不住性子,總是空着手過來,空着手回去。
林惜看着河面煙雨空蒙,又想起那段最快樂的時光,可惜再也不能重來了,雨漸漸大了起來,林惜香這幾天本就沒吃什麽東西,再被大雨一淋,當下頭有些發暈。
她好歹知道,自己還在城外,蹲下醒醒神,準備離開,一味的緬懷難過,不能改變什麽,她深知在林家她就像被拴住手腳,但也不是什麽都做不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總要讓康氏付出代價。
雨水順着林惜香的睫毛慢慢滑落,林惜香的手心被掐的血肉模糊,視線有些看不清楚前方,就在林惜香要倒下的時候,一個皂衣男子出現在林惜香身旁,眉頭緊鎖,穩穩扶住快要倒下的林惜香。
林惜香被人一碰,感覺似乎雨水沒有再落下來,有些醒過神,目光朦胧的看向祁景乾,幾天未進食,又被大雨淋了許久的林惜香再也支撐不住,倒在祁景乾寬闊的懷中。
原本只是閑來散心,卻沒想到在運河邊竟然遇到了祁景乾朝思暮想的小人兒,祁景乾莫名有些緊張。
身旁的福公公專心打着紙傘,有些好奇的看皇上懷中的女子,在福公公的角度,只能看見林惜香小巧精致的下巴,嘴唇發白,單單這一眼,以福公公閱人無數的眼光,就認出,這女子的容顏姣好。
祁景乾将林惜香抱在懷裏,大步朝宅子走去,福公公看出一向穩重的皇上,此時的腳步稍顯淩亂,福公公更是好奇這女子是誰,能讓皇上這樣上心。
要知道皇上清心寡欲,那是出了名的,連後宮都不怎麽踏足,怎麽會對這個女子如此在乎。
在福公公滿腹疑惑中,祁景乾繃着臉,讓人快去喊來太醫,又讓婢女給林惜香換上幹淨衣裳。
一時間宅子裏慌慌張張,都在為林惜香忙碌。
好在林惜香有些警覺,婢女剛要換衣服,林惜香慢慢轉醒,她對這宅子還算熟悉,知道這是宅子裏的客房,林惜香眼睛眨了眨,見那婢女小心翼翼,低聲道:“麻煩了,我自己換衣裳吧。”
等林惜香換好衣裳,外廳的太醫跟姜湯早已備好,祁景乾沉着臉坐在一旁,太醫一把年紀,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不等林惜香給祁景乾行禮,祁景乾指了指太醫,讓她先診脈。
太醫說道:“小姐脾胃虛弱,長時間并未進食,确實會比旁人虛弱些,我這裏開副藥,小姐服下,再用些粥點,就會好的。”
這話就差直說,林惜香是餓暈的,林惜香有些不好意思,這幾天事多,二房的廚房根本不會管她,她也沒什麽胃口,沒想到竟然餓暈到祁景乾面前,實在是太丢人了。
太醫唯唯諾諾退下,林惜香眼巴巴的看向祁景乾,還沒等祁景乾開口,林惜香先道:“陛下先別說我,我也不知道會暈倒。”
祁景乾審視的看了林惜香幾眼,這才勉強點點頭,讓人快去煮粥,先拿上來些點心跟熱茶,讓林惜香先吃着。
看着祁景乾正襟危坐,周圍的婢女太監有條不紊的在祁景乾身邊伺候,林惜香突然冒出個膽大包天的想法,忍不住道:“陛下,我能,我能當你的妃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