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合一 (1)
等兩人躺在床榻上,皆是無從說起。
他們分別六年,一個是十歲到十六歲,另一個則是十四歲到二十歲。
有時候祁景乾都在想,他愛的是當初的影子,還是愛的經過在記憶裏多次美化過的林惜香。
直到再見到林惜香的那一刻,祁景乾确定了,他愛的就是這個人,甚至覺得林惜香從發梢到眉角,再到指甲,都是按照他的喜好來長的。
不然怎麽會有這麽合他心意的人呢,她嬌氣的很,還帶着點蠻橫,就跟當初要父皇的玉佩一樣,不講道理的可愛。
讓人覺得天下間所有的好東西都應該是她的。
六年前是那樣,六年後還是,只是她會隐藏了,把自己的小心思藏起來,但終究是披了兔子皮的小狐貍。
林惜香眼底的狡詐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他祁景乾。
他無數次想對林惜香說,別裝了,我早就看透你了,但忍不住縱容她去演戲,只希望她演戲是自己喜歡,而不是形勢所迫。
等到祁景乾意識到林惜香确實是形勢所迫的時候,祁景乾心中的怒火幾乎要讓每一個人為之恐懼。
他的林惜香,他的皇後,永遠不該那麽委屈。
林惜香躺在祁景乾的懷裏,總覺得這樣說話不夠正式,但祁景乾的懷抱太過溫暖,她半刻也不想離開。
“父親去世的消息傳過來,曾姨娘就受了很大的打擊,卧病不起,她想親自去給父親收斂衣冠,可是人微言輕,林家都怕染上疫病,連骨灰的壇子都不肯碰,最後曾姨娘提起要不然送父親回揚州老家,葬在祖墳裏。”
祁景乾發現林惜香的手在發抖,祁景乾握住林惜香的手,好給與她一絲溫暖。
林惜香勉強笑笑:“當時曾姨娘病的厲害,原本說的是等曾姨娘病好之後,再前往揚州,原本是說的好好的,誰知道鄭氏突然變了心思,硬是要曾姨娘連夜上路。”
“去揚州的路上,曾姨娘病的越來越厲害,從此幾乎不能起身,只有天氣好點了才能出去走走,這樣在揚州撐了三年,最終撒手人寰。”
祁景乾聽得有些沉默,林惜香只說曾姨娘,半點沒有提到她自己。
“那你呢,在揚州的日子怎麽過的。”
林惜香頓了頓:“還算好,當然不如在京城快樂。”
祁景乾捏着林惜香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說實話。”
林惜香眼神中有些無奈:“實話就是,我也不知道那些日子到底算什麽,我跟曾姨娘在院子前面收拾一個菜園,但是有金媽媽跟巧兒跟着,她們忙不過來的時候,我就去幫忙。”
說着,林惜香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絡子:“我現在閉着眼睛都能打絡子,乾哥哥知道是為什麽嗎?”
祁景乾眼裏閃過一絲心疼,林惜香笑了:“因為打絡子可以賺點錢,其實曾姨娘手裏有銀子,但是我們誰也不敢亂花,因為當時覺得我們主仆四人的後半輩子,都要指望那些銀錢活了,京城是不會管我們的,揚州林家平時多是送些藥材跟吃食,別的吃穿用度,都要自己貼補。”
聽到這裏,祁景乾目光複雜道:“既然過的這樣難,為什麽不跟朕講。”
林惜香有些詫異,祁景乾道:“你離京的前一晚,朕送信到林家給你,上面說不管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去宮裏面找朕幫忙,朕等了你很久,最後傳出你跟曾姨娘已經離京的消息。”
祁景乾說完這些話,林惜香一頭霧水:“我沒有收到啊,什麽信。”林惜香腦子裏閃過什麽:“還有你之前說的竹子做的小馬,那又是什麽。”
兩人沉默片刻,漸漸發現了什麽不對。
“還記得有年春天,先皇後帶着官員家的孩子一起去萬福寺踏青,放風筝嗎?”
林惜香點頭。
祁景乾:“朕送了你一個特別漂亮的風筝,但是只見你玩了一次,是為什麽。”
林惜香張了張嘴:“風筝不是林惜蝶的嗎?”
“不是,朕送到林家的東西,都是給你的。”祁景乾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直接坐了起來。
林惜香被祁景乾帶的一愣,随後反應過來,聽祁景乾的意思,似乎是送了許多東西到林家給她,但她真的沒有印象,更沒有收到什麽。
林惜香下意識道:“陛下的心上人不是林惜蝶?”
“你在說什麽?”祁景乾的眼神逐漸變得可怕,猛地醒過神,“你以為朕一直喜歡林惜蝶?”
祁景乾的語氣更加危險,林惜香這才發現自己想錯了什麽,似乎這個誤會有點大,還有些羞恥。
看着林惜香的表情祁景乾就知道林惜香定然是想錯了什麽。
但是祁景乾仿佛隐隐知道哪裏不對。
祁景乾剛要開口,就聽外面有人匆匆趕過來,看樣子慌忙的很,只聽外面有人小聲說了什麽,春芝這才道:“陛下,娘娘,明義宮的孫昭儀懸梁自盡,剛被救下來,這會明義宮亂成一團。”
聽着春芝的聲音還有些顫抖,林惜香跟祁景乾對視一眼,趕緊起身,林惜香皺眉道:“好好的怎麽突然要自盡。”
祁景乾跟福公公倒是知道原因,祁景乾頓了頓:“是朕說了些話。”
祁景乾還沒說出來,林惜香趕忙攔着道:“你別說,你現在說了,咱們就是同謀,若是我什麽也不知道,這事也不會怪罪到我頭上。”
後宮裏的嫔妃自盡,首當其沖的就是她這個皇後,林惜香雖然好奇祁景乾到底說了什麽,但至少理智還在,至少現在不能問祁景乾。
林惜香跟祁景乾帶着宮女太監往明義宮走,夜已經深了,外面的風吹得人骨頭都發冷,明義宮裏面燈火通明,已經睡下的淑妃也醒了過來。
太醫正在給孫昭儀施針,眼看着是救了過來,孫昭儀醒來第一眼看見祁景乾跟林惜香,掙紮着要起來,一張小臉白的讓人心疼。
“陛下,娘娘,給你們添麻煩了。”說着,孫昭儀又哭了起來,原本的一把好嗓子如今變得沙啞,林惜香看着孫昭儀脖子上有一道清晰可見的青紫的痕跡。
林惜香嘆氣道:“這是出了什麽事,孫昭儀怎麽這樣想不開。”
這句話說完,淑妃也提起精神,在場的人都疑惑的很,孫昭儀平常看着不聲不響,怎麽突然要自盡。
林惜香話音剛落,孫昭儀看向林惜香的目光帶着驚恐,仿若懼怕什麽。
不等林惜香察覺奇怪,孫昭儀想要掙紮着起來,被人七手八腳的扶着:“求求娘娘跟陛下,不要趕妾身出宮,妾身別無所求,就算在這後宮中孤老終生,也無怨無悔。”
林惜香詫異道:“孫昭儀的話是從哪裏聽來的,誰要趕你出宮?”
孫昭儀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祁景乾,緊閉着嘴巴不肯開口,但那個小動作已經讓人知道了什麽。
見到孫昭儀這樣,林惜香心裏有些好笑,但面上卻嚴肅的很,看向祁景乾道:“陛下說的?孫昭儀何罪之有,要趕她出宮?”
明義宮的宮人們大吃一驚,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到孫昭儀又道:“娘娘不知道嗎?”
是啊,這種事皇後娘娘怎麽會不知道,所有的目光又看向林惜香,仿佛她才是那個要趕走孫昭儀的人。
林惜香早有預料,她剛剛吃驚的表情不是演出來的,也确實不知道事情真相,此時底氣也足,拉着孫昭儀的手道:“本宮并不知曉,陛下為何突然這樣說,可是有什麽原因?”
祁景乾站着輕咳一聲,福公公趕緊上前:“今日孫昭儀在園子裏偶爾了陛下,說着什麽明義宮枯燥,陛下念及孫昭儀年輕,這才說放孫昭儀出宮再嫁。”
不等衆人消化完這個消息,福公公又接着道:“孫昭儀啊,你要是不想出宮大可去找皇後娘娘求情,怎麽說尋死就尋死,娘娘定然會給你做主的。”
林惜香這才深深的看了福公公一眼,早就知道福公公不是常人,但說話能這樣機敏還是讓林惜香刮目相看。
短短幾句話就把她摘得幹幹淨淨,事情全推到祁景乾身上,但又有誰敢指責祁景乾。
祁景乾适時道:“這事朕還沒找到機會跟皇後講,皇後是不知情的。”
淑妃在身後站着,看着祁景乾跟福公公一唱一和的護着林惜香,生怕有人指責這事是林惜香所為,恨得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
躺在床榻上的孫昭儀表情未變,勉強笑着道:“這事是妾身的錯,只是因為妾身一時失言,就連累淑妃姐姐,妾身真的無顏見人,還不如讓妾身死了算了。”
正在看戲的淑妃聽見孫昭儀突然講到她,疑惑的看向孫昭儀。
孫昭儀擦着眼淚:“妾身說了不該說的話,卻要連累淑妃姐姐跟我一起出宮,實在是對不起淑妃姐姐。”
原本事不關己的淑妃,此時一臉驚愕,什麽出宮,這跟她又有什麽關系。
林惜香的奇怪的看了過去,就幾天沒見,祁景乾到底做了什麽。梓
祁景乾也知道下午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實在有些不經大腦,但要說後悔是沒有的,頂多處理起來麻煩了點,但也不是不能挽救。
這會任誰都看的出來,皇後真的對這事一無所知,完全是皇上一個人說出來的。
淑妃滿臉震驚,指着自己道:“妾身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讓妾身也出宮?”
祁景乾搖頭,但并不說話,淑妃目光轉向林惜香,十足是想要個答案,可林惜香也是一頭霧水。
眼看火已經燒到淑妃頭上,孫昭儀哭聲漸漸小了許多。
直到林惜香出了明義宮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想必今天晚上明義宮的兩人定然是睡不好了。
就連林惜香也是翻來覆去的閉不上眼,看向神色淡然的祁景乾:“陛下就不慌嗎?”
祁景乾躺在林惜香身旁,平靜道:“慌什麽,她們也不過是十八九的年齡,出宮嫁人也正常。”
林惜香搖搖頭:“她們家裏會如何想她們?以後又如何自處?”
“當初是她們哭着喊着要進宮,朕跟她們說過後果,但沒一個人信的。”
林惜香吓得坐了起來,祁景乾繼續道:“但是她們還是願意進來當妃子,這跟朕又有什麽關系。
這些事情林惜香一點也不知道,祁景乾讓林惜香好好躺在被子裏:“方才你講了在揚州的日子,現在該朕講了。”
林惜香訝異:“發生了剛剛的事,你還有心情繼續講?”
祁景乾摸摸林惜香的發頂:“剛剛的事跟以前也有聯系。”
“父皇一直屬意我繼承大統,但并未表露出來,畢竟我上面還有一個大皇兄,大皇兄跟我一樣不是嫡出,卻占了個長字,父皇走的突然,朝中支持大皇兄的人肯定不少。”
林惜香聽的認真,但這些話從祁景乾嘴裏卻随意的很:“之後是先皇後站出來,表明了态度想立我當皇帝,這才穩下局面。”
聽到這裏,林惜香這才明白為什麽祁景乾唯獨對長公主有幾分容忍的态度,也怪不得長公主每每有事,都搬出先皇後給祁景乾施壓。
“她們四人就是朕登基沒多久被塞進皇宮的,朕跟董家,和家根本不用什麽聯姻來維持關系,只是下面人動了歪心思,淑妃,寧妃,看似是董家跟和家的人,但你看她們從進宮鬧了笑話,到現在寧妃搬進景陽宮,也就只有和将軍的夫人問了幾句。”
林惜香點頭:“也就是說,他們是趁亂被塞到皇宮裏,那有誰會有那麽大的膽子做這事?”
說到這裏,祁景乾眼底閃過寒光,突然問起一個人:“皇後可還記得,從小在朕身邊的小太監,小寧子嗎?”
林惜香自然是記得的,從林惜香認識祁景乾起,小寧子就在身旁伺候,是個十分機靈的奴才,只是對她的态度有些奇怪,這次回京城,祁景乾身邊換成福公公林惜香還覺得有些奇怪。
但到底跟小寧子不熟,也就沒有多問。
祁景乾道:“小寧子自以為在朕身邊伺候的久了,膽子大的厲害,等朕還在垂拱殿處理政務,四個嫔妃就已經擡進了皇宮。”
林惜香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可明說,但只差直接說祁景乾怎麽會讓這樣的人留在身邊。
“小寧子小時候還好,朕的權勢越大,他越跋扈,但念及還未登基的時候替朕擋了大皇兄的刺殺,朕才對他一忍再忍,誰料能做出那樣的事,小寧子以為朕會大發雷霆,但總會原諒他。”
林惜香默然:“但你沒有,以前只覺得小寧子奇怪了些,也沒想到膽子會這麽大。”
祁景乾語氣冷淡:“所以朕殺了他,就算他是母妃給我的人,也不該插手這樣的事,但朕知道,這都是母妃的安排。”
林惜香震驚的看過去,祁景乾手指摩挲了林惜香的臉頰:“母妃走之前跟我講,如果要做皇帝,就永遠不要娶自己喜歡的女人,不然我就會變成父皇,心愛的女人就變成她。”
沒有說這種話不對,林惜香同樣為這個想法退卻過,先皇心愛的是祁景乾的母妃,結發妻子卻是家族強勢的先皇後。
也許祁景乾的母妃一輩子都沉浸在這樣的痛苦當中,所以告誡自己的兒子,不要再讓悲劇重演。
祁景乾淡淡道:“但朕不服,憑什麽當了皇帝就要放棄心愛的人,所以我在跟大皇兄争皇位的時候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搏一搏,朕要皇位,也要你。”
算着時間,這應該是兩三年前的事,林惜香還在揚州鄉下,林惜香眼神有些茫然:“我現在終于覺得,咱們之間有很多誤會。”
祁景乾輕笑:“是啊,誤會太多了。”
往事太多太雜,林惜香覺得她的腦子有點不夠用,索性換了個說法。
林惜香:“我覺得容嫔該侍寝了,陛下同意嗎?”
祁景乾眼神冷淡的看過去,林惜香又道:“那以後要不要選秀女。”
聽到這話,祁景乾的眼中的寒意愈發可怕。
“陛下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回京城了,要臣妾幫你把她娶回來嗎?”
祁景乾的臉上少見的出現哭笑不得的表情。
林惜香說完最後一句話,自己都不好意思的把頭埋進被子裏,像是偷笑,又像是羞愧。
林惜香又想到什麽,把被子放下來,只露了兩只眼睛,語氣裏都是欣喜:“乾哥哥的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眼睛裏仿佛藏着光亮,漂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祁景乾親了親林惜香的額頭:“是那個意思,朕不會像父皇,你也不會像我母妃,朕的後宮只會有你一個人。”
林惜香的眼睛眨了眨,開心的恨不得在床榻上打滾,硬生生止住了心裏的雀躍。
看着林惜香這麽開心,祁景乾将心中的疑惑暫時壓下,現在不是追究當年的時候,不管林家到底偷偷藏了多少東西,祁景乾都會跟他們一一清算。
林惜香跟祁景乾不約而同的暫時放下往事,他們的時間還長着呢,不管是清算林家的人,還是細細數數他們錯過了多少時光,都來得及。
等興奮那個勁過去,林惜香臉燒的通紅,這大半年來,她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啊。
自己腦補了一堆,以為祁景乾喜歡的是林惜蝶。
林惜香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她覺得祁景乾喜歡林惜蝶這事似乎是早就印在腦子裏的。
像是有人一直若有若無的跟她灌輸,林惜蝶跟祁景乾的關系非同一般,而她只是跟着他們一起玩的小妹妹。
抛開這些不講,林惜香也覺得似乎每次都是林惜蝶主動去找祁景乾說話,反而是祁景乾冷淡的很。
有時候一旦想通一個點,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怪不得祁景乾要娶她,怪不得祁景乾對她另眼相看,也怪不得祁景乾對她熟悉的很。
而自己對祁景乾的喜歡,卻是從回到京城之後才真的開始。
這其中的曲折,林惜香自己都覺得好笑,同時難免有些多想,當年林家大房康氏掌管中饋,是不是暗中做了什麽手腳。
祁景乾見林惜香還在想這些事,捏捏林惜香的臉頰:“先睡吧,眼看天就要亮了,昨天明義宮出了那事,白天肯定有的忙。”
人命關天,後宮的妃子自盡定是會鬧得人仰馬翻,再有祁景乾有意把淑妃跟孫昭儀全都放出宮,說起來簡單,不知又有多少人會來上奏,又有多少人想來摻和。
林惜香嘴上說着不困,沒過一會比祁景乾睡着的都快。
今天也确實是經了太多事。
祁景乾眼底帶着微笑,心裏從未有過這樣的滿足,看着懷裏的愛人,祁景乾的心裏充斥着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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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難得的出了太陽,冬日的暖陽總是讓人感到格外溫暖,林惜香難得的能出去轉轉。
只是還要再去明義宮看看,畢竟孫昭儀昨天遭了大難,怎麽也要去看望看望。
林惜香剛踏進明義宮的大門,就聽見屋子裏哔裏吧啦砸東西的聲音,裏面夾雜着淑妃的怒罵,再細細聽一下,還有宮人低聲啜泣。
啜泣的聲音不算大,只是哭的人多了,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林惜香皺了皺眉,轉道先走進淑妃所在的清心殿,但清心殿此刻一點也不清心,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就聽見淑妃嘲諷道:“是不是都想着我馬上就要出宮,當不了你們的主子,一個兩個都這麽張狂?我告訴你們,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都是奴才!”
說完,林惜香聽見清脆的耳光聲,似乎打在人的臉上。
剛走過去,只見兩個小宮女臉頰發紅,跪在淑妃面前瑟瑟發抖。
這還不算完,清心殿的院子裏跪着數十個宮女太監,看樣子皆是受了罰。
林惜香皺眉道:“淑妃這是怎麽了,宮人們哪裏不如你的意了。”
看見林惜香走過來,淑妃臉皮跳了跳,眼底有着烏青,一看就是昨晚沒睡好,淑妃又諷刺道:“哪裏不如意?哪裏都不如意,我們這些人自然是跟皇後不能比,又是山茶花,又是撥霞供,還有湯泉溫池,皇後好不容易踏進這明義宮,是來看看民間疾苦的吧。”
林惜香只覺得莫名其妙:“本宮剛說了一句,淑妃就有十句二十句等着,大早上的吃什麽火藥了,就算有氣也別撒在宮人們身上。”
來明義宮的目的本就不在淑妃,林惜香轉身要走,她若是這會給宮人們說情,怕是讓淑妃的火氣更旺,淑妃恨恨的看着林惜香的後背道:“假惺惺,天下間就沒有只娶一個皇後的皇帝,林惜香你覺得你能得意到幾時?”
許是覺得昨天祁景乾說的太過認真,淑妃眼看着寧美人跟容嫔的下場,心裏早就沒了底氣,這會看見林惜香口不擇言起來。
淑妃隐約覺得陛下這麽做,是在報複她跟孫昭儀,難道說當初暗害皇後的事讓陛下知道了?
可若是知道了,以陛下跟林惜香有仇就報的性情,又為什麽遲遲到現在才動手。
淑妃心裏有鬼,坐立難安,可又篤定林惜香跟陛下手裏沒有證據。
但不管怎麽樣,想到以後的日子,淑妃心裏難得起了一絲後悔,她當初被陛下之前的貼身太監偷偷弄進皇宮的時候都沒後悔。
只覺得憑借祖父的背景,她早晚會被寵幸,到時候生個小皇子皇公主,還不是穩坐後宮的妃位。
但事到如今,淑妃才知道自己想的多了,原本以為陛下的性子冷淡,所以對她們幾個後妃沒有興趣。
現在看來,陛下不是性子冷淡,只是沒遇見喜歡的人。
沒有林惜香在慈元宮的對比,就顯現不出她們在明義宮的凄苦,可惜這些事都是她自找的。
想她以董太師孫女的身份,想要嫁誰嫁不了,偏偏看上皇宮裏的榮華富貴,以為自己可以碰的到,沒想到竟然如鏡中明月一般,碰不到,摸不準,掉進水裏還會喪命。
淑妃現在只盼着陛下跟林惜香察覺不出落水的事,再求求祖父董太師給陛下說情,能不能不趕她出宮,她還有機會,還能分得林惜香的聖寵。
另一邊林惜香微微搖頭,對春芝道:“私下裏安撫好清心殿的宮人們,若是再被罰了,就去慈元宮找我做主。”
剛剛當着淑妃的面,那些宮人們說什麽也不敢告狀,但若是私下裏又是不同了。
慈元宮的宮人們看着清心殿那些宮人的遭遇,心裏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還好慈元宮的主子是極好的人,皇後從來都不會為難他們,甚至犯了小錯也只是輕輕饒過。
同樣都是宮人,境遇這樣不同,這麽一想,慈元宮的宮人們更加盡心了。
林惜香沒想到順路去一趟清心殿還有這樣的效果,早知道經常帶着宮人們去明義宮走走,只是怕淑妃生吃了她。
林惜香今天心情好的很,到現在她還在消化昨天祁景乾說的話,原來從始至終,祁景乾的心裏都只有她一個人。
這樣遙不可及的奢望,竟然真的出現在她眼前,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心花怒放。
林惜香第一次懂了這個成語,心裏仿若有花朵在怒放,真是太美好的詞語了,每一個字多在傾訴她的心情。
雖然心裏想着開心事,到了孫昭儀的住所還是收斂了笑意,一進門就聞到孫昭儀的廂房裏充斥着藥味。
種種湯藥的味道摻雜在一起實在算不上好聞,林惜香剛進去就覺得不舒服的很。
見孫昭儀臉色慘白的躺在那,林惜香嘆口氣,柔聲安慰道:“孫昭儀安心養病,若是有什麽吃的用的直接差人去慈元宮找菱角,都會給你安排好。”
孫昭儀勉強笑笑,眼神有些閃躲:“娘娘,妾身一定要出宮嗎?”
聽到孫昭儀問這個,林惜香沉默片刻,只道:“還在商議。”
這個回答讓孫昭儀險些落淚,微微蹙着眉頭:“娘娘,妾身蒲柳之姿怎能與娘娘争輝,陛下對娘娘的寵愛,世人都看在眼裏,娘娘能不能請陛下收回成命,當初娘娘剛進宮的時候,不是說過讓後妃們都有侍寝的機會嗎?”
話說的似乎太長了,孫昭儀忍不住咳嗽,本就沙啞的嗓子此刻更是有些說不出話。
林惜香忙招呼宮人給孫昭儀喝些溫水。
孫昭儀說的話林惜香自然還記得,只是當初進宮時的心态,跟現在已經大不相同,當初答應的有多幹脆,現在就有多後悔。
也怪不得當初祁景乾會那樣生氣,氣的不僅僅是她是個傻子,更氣的是祁景乾的心意被她辜負了。
林惜香不能回答,只能笑着安慰了幾句,林惜香沒看見孫昭儀眼底閃過的狠戾,見孫昭儀迅速緊閉着雙眼,以為孫昭儀是累的很,也沒說太多的話,直接回了慈元宮。
去明義宮走一趟,總覺得冬日的太陽也不夠暖和了,林惜香想到祁景乾,想到當初祁景乾跟她生氣,總覺得隐隐約約抓住了什麽,但要去細想,又找不到頭緒。
昨天晚上幾乎沒睡多久,林惜香到了慈元宮暖和的的花廳裏,忍不住歪在軟塌上,沒歪多久,漸漸睡了過去。
睡的不夠沉穩,林惜香做了一個夢,夢見當時還在林家的日子。
不知道為什麽,林惜蘭又過來找她麻煩,林惜蘭似乎非常生氣,有時候林惜香都覺得鄭氏母女的怒氣來的莫名其妙。
只見夢裏的林惜蘭厲聲道:“吃東西?你也配?”
說着,對丫鬟道:“給我砸,她買多少東西回來,就砸多少!”
林惜香那會勢單力薄,冷冷的看着林惜蘭道:“二姐姐這是做什麽?我是哪裏做的不對了,二姐姐要來我這裏逞威風?”
“哪裏不對?林惜香!公孫裏你也敢勾搭,憑什麽?就憑你這張臉嗎?”林惜蘭想到公孫裏就心痛,最近給她說親的人是多了些,但介紹的人家都是什麽窮酸書生,芝麻綠豆的小吏。
憑什麽?!明明她林惜蘭是公孫裏的未婚妻,她為什麽要嫁那種人家,游園會上就看的出來,公孫裏那麽得皇上重用。
若是能嫁給公孫裏,那林惜香,林惜蝶,哪一個不要看她的臉色!
夢中的林惜香看着林惜蘭狀似癫狂,吓得後退一步道:“我跟公孫裏什麽關系也沒什麽,你怕是多想了。”
林惜蘭此時什麽也聽不進去,只道:“你閉嘴!一個庶女,還敢在我這個嫡女面前放肆,我告訴你,母親說了,罰你三天不能吃飯,不能出門,好好在屋內反省,要是再去外面叫什麽吃食,門房見一次砸一次!”
聽林惜蘭這麽說,林惜香臉色不由得難看:“二夫人這樣苛責庶女,就不怕被人指責嗎?”
“被誰指責?誰往外說?”林惜蘭眉毛高挑,本就因太瘦顯刻薄的林惜蘭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此時面容更是跟惡鬼一般。
林惜香沒想到林惜蘭能這樣不要臉面,雖說她那時已經是背靠祁景乾,但此時面對林惜蘭帶來的一群人,說什麽都是必定吃虧的。
幾人僵持不下,雖說是夢,但事情都是确确實實經歷過的,只是林惜香突然想到,本來從游園會回來,林惜蘭雖然生氣,但也沒有像這樣找麻煩,怎麽這會發了瘋。
夢裏的畫面一轉,又看見康氏身邊的陳媽媽找了過來,勸她嫁給蔣家的跛腳侄子。
當時她跟林惜蘭正在吵架,地上的碟子花瓶碎了一地。
林惜香不想過去見什麽蔣夫人,那陳媽媽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三小姐還是快去吧,不然鬧出什麽不好看的,丢的可不是大夫人的臉。”
說完看了看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要三小姐乖巧懂事,這裏的事都不是事。”
林惜香沒想到,康氏竟然用她現在的處境來做脅迫,看陳媽媽的意思,若是自己不聽話,康氏肯定是會讓她的日子更難過。
林惜香從心底升出一股悲涼。
這林家,還是她的家嗎?有些血緣關系的二房,恨不得讓她直接去死,冷眼旁觀的大房,想方設法給她下套。
林惜蘭聽着陳媽媽跟林惜香你來我往,尖叫道:“你們都給我閉嘴!我沒出嫁,林惜香就別想嫁!一輩子都不準嫁!”
當時林惜蘭婚事不順,是林家公開的秘密,此時竟然有人來上門給林惜香提親,林惜香不就臉好看嗎,那就不如毀了她的臉!
只要毀了她的臉,看林惜香還怎麽勾引人!
誰也想不到,林惜蘭突然撿起地上的瓷片,沖着林惜香沖過來,林惜香心裏一驚,哪能讓林惜蘭碰到,推開人群急忙忙的往外跑,卻看見陳媽媽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這個怪異的微笑讓林惜香直接驚醒,伸手一摸滿頭是汗。
可見剛剛在夢裏是多麽害怕,林惜香靜靜的坐在軟塌上,春芝等人連忙給林惜香潔面,卻一點也沒打擾到林惜香思考。
林惜香想到剛回林家的時候,林家的三位夫人都不願意見她,挑撥着她跪了祠堂,金媽媽的家人找過來,巧兒的死,每一件事都跟康氏有關系。
而康氏的關注點是什麽呢,是她的婚事,她的婚配,一個根本看不慣自己的人,為什麽會突然關心她的終身大事。
除非這個人知道,若是她不插手,林惜香就會有一樁讓她羨慕,乃至嫉妒的婚事。
這些不是憑空猜測,反而是無意中得到一條絲線,好把最近發生的種種都串聯起來。
林惜香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康氏從一開始都是知道祁景乾想娶她,祁景乾的心裏有她。
所以會在祁景乾送信到林家的時候攔下來,會主動給她介紹婚事,只要林惜香成親了,自然就不會再跟祁景乾産生聯系。
林惜香眼睛有些濕潤,她不明白她這些年到底錯過了什麽,也不知道祁景乾到底付出了多少她不明白的心意。
祁景乾付出了那樣多,卻得不到她一絲一毫的回應,卻還是堅持着娶了她,讓她愛上他。
若是換成自己,怕是早就沒了祁景乾的這份耐心吧。
怪不得她想讓嫔妃侍寝的時候祁景乾會那麽憤怒,怪不得區區一個公孫裏,就能讓祁景乾草木皆兵。
林惜香不想說出這句話,但此刻不得不承認,她虧欠祁景乾的實在太多了。
祁景乾踏進花廳的門,看見就是軟塌上剛睡醒,似哭非哭的林惜香,眼神軟的像小時候那樣,祁景乾疾步走過去。
林惜香仿佛才被驚醒,怯生生的抱着祁景乾,将頭埋進祁景乾的懷裏,祁景乾覺得奇怪,見林惜香鼻尖紅紅的,神情委屈的很,仿佛做錯事的小孩子,讓人忍不住抱在懷裏疼惜。
祁景乾也确實抱着林惜香安慰道:“別哭了,是做噩夢了?還是誰欺負你了?”祁景乾的聲音帶着莫名的力量,讓林惜香更是忍不住抱緊祁景乾。
她這次抱緊了,再也不會松手。
林惜香緊緊的抱着祁景乾道:“是做噩夢了,太吓人了,我好怕。”
“不怕,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哭成這樣。”祁景乾看出林惜香不止是為噩夢哭泣,但此刻知道不要多問,抱着懷中的小姑娘低聲安慰。
祁景乾給林惜香擦着眼淚,只是許久沒見這樣難過的林惜香,哭的有些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