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眼梢輕揚便不落下風。埃裏克所有的言語都被堵了回去,他最終只說道:

“……我也是一樣。”

“我看見你,也覺得很熟悉。洛蒂。我也是一樣。”

“你的意思是,”這樣蒼白無力的解釋顯然無法使洛蒂信服,她挑了挑眉,暗沉沉的黑眸中波光流動,“這是緣分喽?”

她言語間的嘲諷意味并沒有掩飾的意思,洛蒂·巴特勒并不相信埃裏克的含糊其辭。在那個舊童話後,她已經知道了曾經的那個自己。

那并非記憶的複蘇,而是相隔十五年的相認。最熟悉也陌生的,黑發小女孩怯生生擡起烏眸,與那個高挑美豔卻神情冷酷的女人隔着漫長的時空相望,懷中還抱着一個紅裙子的布娃娃。她們的模樣是如此相似。然而,她們之間卻橫亘着一道深深的鴻溝,将記憶劈成兩半。那道陌生的創傷——而洛蒂唯一可以确定的見證人,此刻正一言不發地站在她面前。

“緣分。”埃裏克的聲音中充滿了虛幻感和不确信,他輕聲重複着她的話。時隔十五年還能再遇,他為這感到慶幸。但他一直不肯承認的是,一切早已不同了。

小洛蒂已經不再是小洛蒂,他卻還要固執地塞給她布娃娃。

十五年的思念,與之後猝不及防的相見,縱然物是人非卻也羁絆已深。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感情同樣已經發生了突兀的轉變,就在剛才走向她的一剎那?

她已不是那個住在童話國中的小洛蒂。她是洛蒂·巴特勒,一個極美豔的女子。但她依然是從那個夢境中走出來的女子,也是他發過誓要守護一生的女子。

一陣殊途同歸的強烈震撼之感席卷了埃裏克全身,他抑制不住地問道:“您不喜歡這樣的緣分嗎?”

“我只是感到很好奇。”

洛蒂平靜地答道,似乎并沒被埃裏克的激動所感染,但她面上堅決中透出的一絲冷酷分明顯示了她的決心。她頓了頓,說道:

“對于我,幽靈先生,您一直顯得太溫和了,這一點讓我十分驚訝。就像您承認的那樣,我們對彼此很熟悉——相信您能為我解惑的,對嗎?畢竟,您比我年長一些。您的記憶想必更加可靠。”

“那麽您以為,我為什麽要來到這裏,成為您的男伴呢?”埃裏克淺綠色的雙眸像在燃燒。記憶,記憶!無法越過的鴻溝!他是如此地痛恨那時的自己,痛恨那段記憶帶給她的一切!假如當年的一切她已經全部忘卻——那麽再好不過——就讓他背負全部——但洛蒂冷酷的神情讓他意識到,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她同樣是當年慘痛記憶的犧牲品。

“大概是……”洛蒂有些不确定地皺起了眉,“有趣?”說完她就輕聲地笑了,也不知道是在嘲諷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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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什麽有趣。”埃裏克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反駁道,“您得知道,像我這樣一個在地下隐居了九年的人,是不會如此無聊的。我沒那麽多閑心。我是說,那是因為——”他頓了頓。

“毫無疑問我愛你,洛蒂。”

橡樹葉

“毫無疑問我愛你,洛蒂。”

這一句話壓抑着極深的感情,明明是輕輕的嘆息,在洛蒂耳邊卻不啻驚雷。

“我愛你,洛蒂。”幽靈先生這樣說道,埃裏克單膝下滑跪地,“我愛你。”他低沉優美的聲音輕輕在洛蒂耳邊響起。

洛蒂一下子渾身都僵住了。求愛,她遇到過不知道多少次。但是這樣的場合,這樣的順理成章,又是這樣的人,那一瞬間,她鬼使神差地想到“命運”,她幾乎就要點頭了。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麽?”黑發女子冷淡地垂下目光,淡淡問道。

“……是。”

如果說之前從來只是單純地思念着,想要找到她。而真正重逢之後,埃裏克也沒有真正想過要如何去做。但當他發現她不再想要童話國後,當他意識到自己的真實感情,埃裏克沒有再遲疑。然而此刻洛蒂的反應卻讓他有些不确定了。

洛蒂·巴特勒一言不發,她沉默地從仆人手中接過一件黑絲絨豎領披風穿好,快步走出了大廳。

——————

這是淩晨了。夜色濃的化不開。幾點寒星在夜空中閃爍。徹夜狂歡的歌劇院外面,是冷清的巴黎。再有二十分鐘,黎明就要來臨了。那時候,歡樂的人潮将會散去,回到各自的家中。名流淑女們将會沉沉睡去,直到下午再起身打扮,迎來下一次的狂歡。

洛蒂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她心中茫然極了,手緊緊抓着披風,連左手被披風上的金線割傷了都沒發覺。

幽靈先生埃裏克向她求愛了。求愛對她來說本來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當要開口的那一霎那,洛蒂發現自己都無法确定自己對于埃裏克的感情了。

莫名的熟悉,既信賴又抗拒。一瞬間的心動,還有長久的茫然……以及她人生分界線的斷點。她的人生以四歲為分界,之前花團錦簇五彩斑斓,之後冰霜雪冷再無色彩。那種籠罩着的、令人窒息的灰暗和絕望,讓她模糊地回憶起來都會想要落淚。

橡樹是一種堅硬的樹木,要等到新葉萌發以後枯葉才開始脫落。舊的愛情也是如此,它已經死去,但是還盤踞在那兒,只有另一種新的愛情才能使它消逝。——屠格涅夫

在小洛蒂幼小的心靈裏,對于短暫相遇又分開的惡魔之子,曾經滋生過極為複雜的感情。從畏懼到愧疚,到信賴和友善,再到……灰暗的恐怖。而洛蒂·巴特勒雖然失去了那些記憶,但是心靈中仍有那些感情的殘留,當她望向埃裏克淺綠色的眼睛,便能感受到那些感情的回聲。那些感情盤踞在她心裏,令她痛苦和茫然。直到她突然之間發現,另一種新的感情在破土而出,在将原先的一切驅趕走。

那是一種甜蜜的、溫暖的、光明的感情,光明來到的地方,黑暗消失了。同樣的,當她在陽光下舒展雙臂,任由那新的橡樹葉生長,她感受到舊的葉子一片片脫落了。

“洛蒂!”埃裏克已經追了出來,但是到了洛蒂身邊,他反而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了。他只能落後一步沉默地跟着。女子的面色很茫然,柔軟的黑發搭在披風上。有些微散亂。

目光下垂,無意間掃到她滴血的左手,埃裏克神色一變,抓起她的左手:“劃破了?怎麽這麽不小心?”一邊說一邊抽出一條暗棕色絲質手帕細心幫她包紮好。

洛蒂失笑:“小傷口,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

埃裏克面色陰沉:“血是有罪的東西,不能暴露在日光下。”他極為細心地幫她擦去了血跡,然後小心翼翼地包紮好傷口,用手帕紮了個松松的結。

“血是有罪的東西。”洛蒂喃喃道,突然之間,一副圖景極為突兀地在她面前展開:滿地橫流的鮮血,暗金色皮毛的小猴子躺在地上,它的皮毛被泥水和血水粘在一起,明晃晃的日光下顯得格外滲人,小猴子有氣無力地叫着,吱吱,吱吱,吱吱……

那是噩夢中才可能的場面,洛蒂驟然之間臉色慘白,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她猝不及防被拉回當年的場景,又變成那個茫然的、從未遇見罪惡的小女孩。她頭裂開一樣的痛,她不知道那些是什麽,但是洶湧激蕩的情感讓她絕望到無法呼吸。她大口喘着氣後退着,神色驚恐。埃裏克很快發現了她的不對,快速上前幾步到她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小洛蒂?”

“……不能暴露在日光下。”她輕飄飄地說完了後半句,手上的帕子也因為剛才的動作松開飄落了,露出還未幹透的血跡。

大片大片,罪惡的血跡,暴露在日光下。那是彼此都無法抹去的慘痛。

“小洛蒂……”埃裏克想要看一看她的臉色,但是洛蒂猛然間從他懷中抽身立了起來,她的眼睛亮的不可思議,神情偏執而決絕,她一字一頓、再不能更加肯定地問道:

“我、們、是、不、是、認、識?”

——————

“我們是不是認識?”

“……是。”埃裏克終于承認。

他終于承認,那些灰暗絕望的感情和他有關。他此刻愧疚隐忍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洛蒂感到一種由衷的疲憊,當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動了心,卻發現對方是她黑暗情緒的起點。多麽荒誕?而她實在不想要面對這一切。她轉過身,匆匆走開。離開那個渾身都散發着哀傷氣息的男人,離開那種灰暗絕望卻又帶着醉人甜蜜的□□氣息。

而她選擇的方向恰好是東方。此刻東邊一道金光劃破濃稠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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