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西閑并未留心蘇霁卿的異樣,只是一邊平定心緒,一邊轉身。

兩個人各懷心思,默然而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蘇舒燕的住處,可在進院門的時候,西閑猛然又想起一件事。

她忙止步回頭,低低問蘇霁卿道:“三哥哥,既然此事是太子府的人經手,為什麽鎮北王會說不是燕妹妹?可是其中又發生了什麽?”

蘇霁卿臉色不佳,勉強笑笑:“這個、你問燕兒最好。”

他的神情窘然,居然有些像是難以出口一樣,這讓西閑有種不妙的預感。

蘇舒燕房中的丫鬟們見三少爺帶了客人來到,紛紛行禮,悄無聲息地退到門外了。

“燕兒?”蘇霁卿上前,試着叫了兩聲,蘇舒燕始終背對着床邊,“燕兒,你看是誰來了?”

蘇舒燕仍是無動于衷,蘇霁卿無奈,回身對西閑道:“你都瞧見了,你們自在說說話,我先出去了。”

蘇霁卿也離開後,林西閑走到床邊:“是我,還不起來嗎?”

蘇舒燕似乎抖了抖,卻仍是不動,林西閑嘆了口氣:“那好吧,你果然是不肯進食也好,我親手鹵的這些鵝掌,也只得扔了罷了。”

這一句卻仿佛聖旨一樣,蘇舒燕猛地爬起來:“有鵝掌怎不早說,快給我拿來!”

林西閑冷眼看着她,蘇舒燕猛地發現不對,忙舉手捂住嘴,做賊心虛地望着她。

西閑冷笑了聲:“藏的慢了,我都看見了,吃的是多半是金福記的栗子糕。”

蘇舒燕見她如此明察秋毫,索性把手放下,果然嘴邊上還有沒擦幹淨的點心渣子。蘇舒燕下地,上前挽住林西閑的手,撒嬌加哀求:“好姐姐,知道瞞不過你,只是你別對他們說。”

“你有能耐了,”林西閑白了她一眼,“伯母擔心的眼睛都哭腫了,你三哥哥也寝食不安,你倒好。”

蘇舒燕撒手,低頭耷腦:“我心裏是真的難受嘛。”

林西閑才嘆了聲:“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好端端的那個勞什子王爺為什麽又改悔了?出爾反爾,實在不是個男人。”

“不許你诋毀王爺!”蘇舒燕即刻抗議。

林西閑奇道:“要有個男人這樣對我,便是我的仇人,你反而卻還維護他?”

蘇舒燕道:“是我喜歡他嘛,再說,王爺那種人物,本來我也沒指望他會……把我看在眼裏。”

“胡說!”林西閑跺腳,“你是少只眼睛還是少胳膊少腿兒?”

蘇舒燕見她如此維護自己,心中感動,便吐吐舌頭道:“我倒是不少什麽,只是比別人多點肉罷了。”

林西閑聽了這話,一時忍不住便轉怒為笑,又捏着蘇舒燕的腮略用力擰了一下,恨道:“我先前罵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難道都瘦骨嶙峋的跟骷髅架子一樣才好?你平日裏只說羨慕我,可知道是因為我家裏那樣的情形,我什麽都吃不起的緣故?若我跟你似的,山珍海味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我保證你現在都不認得我呢。”

蘇舒燕不禁也笑了起來,大笑了兩聲,又醒悟會叫外頭的人聽見,忙捂住嘴。

林西閑走到她身旁,拉着她轉到床邊,兩人挨着坐了:“你跟我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蘇舒燕聽她又問,就低下頭不做聲了。

林西閑想了想:“你不說也成。可到底要聽我幾句話才好,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鎮北王的事,原先你跟我說起的時候,我就覺着不喜……怎奈你一團心熱。如今既然如此,索性順勢了結了,以你的出身,人品,難道還愁找一個稱心如意的良人?何苦圍着一個妻妾成群且又虎狼性情的皇室子弟?那種人咱們惹不起的。”

“我知道你說的對,”蘇舒燕不禁落下淚:“可、可我就是喜歡、仰慕王爺,之前聽說他看上我,我喜歡的像是做夢一樣,我、我寧肯折壽十年……不,二十年也……”

“呸呸,童言無忌大吉大利!”話沒說完,林西閑已經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臭丫頭,你這是幹什麽,為了一個臭男人至于麽!”

蘇舒燕淚汪汪地看着她:“姐姐,你又沒有喜歡過誰,你哪裏會明白我的心。”

林西閑皺眉:“我當然不懂喜歡一個人是怎麽樣,可我懂的是,‘哀哀父母,生我劬勞’,伯父伯母把你養大,家裏哥哥們又那樣疼你,你卻偏為了那樣一個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尋死覓活,讓他們為你操心,痛不欲生的,你可對得起他們?喜不喜歡誰又怎麽樣,人先要對的起天地良心。”

蘇舒燕愣愣怔怔地聽着,不禁有感而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西閑說了這番話,握着蘇舒燕的手:“不管怎麽樣,別再叫伯母為你擔心流淚了好不好?”

蘇舒燕紅着雙眼,略一點頭。

西閑見她終于想通似的,倒要趁熱打鐵,把這僵局先破了,于是又道:“我叫三哥哥進來,可好?讓他好生給你布置一桌子好菜,你也不用再去偷偷吃你那些存貨了。”

西閑到底跟蘇舒燕交好,知道蘇舒燕很是貪嘴,屋子裏最不缺的就是點心果子之類,因她家裏不許她多吃,越發激發她的“自保”意志,變本加厲地往床底、紗帳頂上、暗格裏等處藏了無限的吃食,所以這幾天裏雖然她不肯吃外頭送來的飯菜,卻終究捱不過饑腸辘辘,偷偷地把存糧吃了個大半。

蘇舒燕噗嗤一笑,見西閑要叫蘇霁卿,卻又忙拉住她:“等等。”

西閑回身:“又怎麽了?”

蘇舒燕期期艾艾道:“你、你方才不是問,為什麽王爺、王爺會翻臉嗎?”

西閑緩緩重又落座:“是發生了什麽?”

蘇舒燕才要張口,突然臉上浮現一點紅暈。

西閑看在眼裏,心驚肉跳,想要催問,又怕逼急了她,便只靜靜等她開口。

頃刻,蘇舒燕低低道:“前些日子,是我爹的上司,吏部侍郎大人的生日,母親就帶了我一塊兒去,其實……其實早在沒有去之前我就知道,那天,鎮北王也會去的。”

西閑盡量不讓自己顯得過于驚愕,只平靜地說道:“然後呢?”

蘇舒燕雙頰泛紅:“我原本同母親一起在後面陪着侍郎夫人等吃酒看戲的,只是、只是突然有個人來跟我說,……鎮北王想見我。所以我就、我……就去了。”

西閑咬着舌尖,生生地把那聲“糊塗”咽下,然而身子已經微微繃緊了。

“難道、難道……”她遲疑着,聲音發澀,“他對你做了什麽?”

西閑心中有個令她很不安的想法,只祈禱着事情沒有壞到那一步。

蘇舒燕突然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忙道:“不,不是!”

見少女急着否認,西閑心裏才默念了聲“阿彌陀佛”,忙問:“那到底是怎麽樣?”

蘇舒燕回想着那日的事,不知不覺兩只眼睛閃閃爍爍有些水光。她少女懷春,一心戀慕鎮北王,那人對她而言便恍如天神一樣,聽說王爺要見自己,不知真假,人卻已經飄然失去了理智,猶如飛蛾撲火一樣,明知道不可以,卻仍是義無反顧地要撲上去。

她小心地避開衆女眷,随着那人離開席上,院子裏拐了幾拐,終于将到了一處僻靜地方,漸漸地那引路的人也不見了,只剩下她一個人茕茕獨立。

蘇舒燕左顧右盼,開始懷疑是有人故意作弄自己,正在彷徨無措,身後一只手臂橫了過來,不由分說将她摟入懷中。

來人的力氣好大,蘇舒燕平日裏跟林西閑打鬧,從來都占上風,但在此人面前,卻仿佛一個初生嬰孩一樣,毫無反抗之力。

緊接着,耳畔有個好聽的聲音,醺然說道:“你果然在這裏?就這樣迫不及待了麽?京城的娘們,果然浪的厲害……”

蘇舒燕再活潑外向,畢竟是個閨閣少女,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吓得縮成一團,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人笑說了那句,手撫過她的頸項,強令她轉頭:“讓我看看你這可人憐的小模樣,可知自打那天見了……”

話沒說完,醉眼惺忪裏已經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瞬間色變,仿佛從春風和煦變成了十冬臘月,寒氣逼人。

“你是誰?”他擰眉問道,眼神裏流露着清清楚楚的憎惡鄙薄。

蘇舒燕望着面前恍若天神的男子,方才他還環抱着自己,在耳畔說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話,但此刻,仿佛冰火兩重。

她找不到自己的舌頭,結結巴巴道:“王爺,我、我是燕兒呀。”

“什麽燕兒。”他不耐煩地轉身,突然又止步:“你、你莫非就是太子說的那個……”

聽見“太子”兩字,又是這樣一副恍然明白的口吻,蘇舒燕還以為趙宗冕明白了,當即羞紅着臉低下頭去。

誰知事與願違。

蘇舒燕哭着捂住臉:“王爺讨厭我,我寧肯去死,也不要他讨厭我。”

林西閑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忙将蘇舒燕攬入懷中:“像鎮北王那種人,本來就獨特絕倫,被他讨厭也不是什麽壞事,被他喜歡才是異類呢。”

蘇舒燕本極傷心,聽了這句卻破涕為笑,無奈之際道:“姐姐,你怎麽這樣不喜歡王爺,他是個大英雄,長的……又英武非凡。”想到那日驚鴻一瞥的俊美容顏,春/心蕩漾,更加恨不起來了。

西閑笑道:“你這傻丫頭,你要付出真心也不看看對象,難道沒聽說無情最是帝王家?皇族中人跟咱們這些凡人從來就不是一路,各走各的才是安生呢。”

蘇舒燕道:“唉,我本來難受的像是萬箭穿心,恨不得死了才好,怎麽聽了你的話,就沒那麽想哭了呢。”

西閑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淚,叮囑:“今兒跟我說的事,不能對第二個人再說起,知道嗎?”

雖然最壞一步并未發生,但給鎮北王那樣輕薄相待,傳出去畢竟對蘇舒燕的閨譽大有影響。

蘇舒燕也明白西閑的意思,當下乖乖答應。

西閑又寬慰了她許多話,便起身去請蘇霁卿進來。

原來方才他們在裏頭說話的時候,蘇霁卿一直留在門邊,細細地倒也聽了個大概,心中對西閑的感激之情無法言喻。

将進門的時候,蘇霁卿鼓足勇氣将西閑袖子一拉,道:“林妹妹留步,其實有一件事,我、我很想告訴你。”

西閑詫異:“何事?”

蘇霁卿竟有些不好意思,他別轉臉去,對西閑道:“其實,我早跟父母說過……上林府提親之事,只是因為妹妹出了這意外,所以耽擱下來,如今既然妹妹終于想開了,那我想改日……”

話未說完,西閑早滿面通紅,低頭含糊說道:“我、我先進門去了。”早逃也似地轉身入內。

身後,蘇霁卿望着她翩若驚鴻的背影,想到方才她勸解蘇舒燕的那些話,戀慕敬愛之心竟如潮水漫溢。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仍舊三更~BUT收藏有點可憐,沒收藏的寶寶們記得點一點哦/(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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