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如其來的雷聲蓋過了羽生的聲音,蘇爽恰好沒有聽見羽生的話。
蘇爽:“?”
見蘇爽一臉疑惑的表情,羽生只是搖了搖頭,眸中洩出一絲光亮。
馬車一路回到了內城,蘇爽一下馬車,绮羅和另一個侍女就為她和羽生撐起了傘。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将羽生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她和羽生坐在桌子的兩側,桌上的棋盤攤開着。
因為《棋魂》這款游戲的緣故,蘇爽對圍棋略知一二,熟悉規則卻也只是入門級別。
她見羽生饒有興趣的樣子,想到他出身那種貧困的小村子,怕是以前都沒有接觸過圍棋,所以就打算教他,羽生從頭到尾都安靜地聽着,簡單的規則講解結束後,蘇爽就提出了要試玩一盤的要求。
羽生款款同意。
然後他就把蘇爽虐慘了。
蘇爽和剛接觸圍棋的新手下的第一盤棋就輸的體無完膚,多少面子有些挂不住。一局結束後她就借口今天累了,和羽生約好下次再戰。從被羽生擊潰前心底浮起的不安感在此時都沒有消散的跡象,蘇爽有些煩躁地把玩着要送給人見陰刀的扇子。
突然,有個侍女急匆匆地跑進來,跪在蘇爽地上跟蘇爽說了人見陰刀昏迷不醒這件事。
蘇爽突然知道自己的不安感來自于何處了。
她将羽生拜托給绮羅照顧,跟着那個侍女前去的人見陰刀的處所。還未走到人見陰刀的房門前,她就已經聞到了陣陣藥味。她正要邁腿進去的時候,一位白鬓老者拿着醫藥箱走了出來,見到蘇爽後沉重地搖了搖頭。
看上去像是醫生的老人在病人的房前對着自己搖了搖頭。
蘇爽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一幅相似的畫面,
——穿着綠色衣服的醫生從父親所在的手術室走出,沉重地向着她和她母親搖了搖頭。
還未過夜,父親就停止了呼吸,去了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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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見陰刀呢?
蘇爽有點不敢想下去了,人見陰刀和父親的形象隐隐重疊在了一起。她的腦海中靈光一閃過自己的能力——“雙天歸盾”,拒絕盾之內的一切不良影響,将處在盾內側的被保護事物還原到破壞事件發生前的狀态。
“雙天歸盾”的神力,只要蘇爽想,就連将盾中的事物還原到受精卵狀态都可以。
所以,生病了的人見陰刀也可以經由這一能力恢複到健康的那個人見陰刀吧?
蘇爽這樣想着,踏進了人見陰刀的房間。
床榻之上的人見陰刀緊閉着雙眸,臉色蒼白,雙唇也泛着不健康的白色,他似乎是剛被人喂了什麽藥一樣,唇角沾着幾點棕褐色。他海藻般的頭發披散在床上,烏黑的顏色和□□在外的皮膚的白色成了鮮明對比。
蘇爽目視着病床上的人見陰刀,想起了早上還對着自己笑的人見陰刀和因為車禍死去的父親,不由悲從心來。她堅定地在內心告訴自己,要将人見陰刀這個人恢複成原來健康的人見陰刀。
舜櫻、小菖張開金色的屏障,将人見陰刀罩在了其間。
蘇爽滿懷希望地看着陰刀,希望他蒼白的膚色能夠紅潤些許,緊閉的雙眸能夠緩緩睜開,但事實是她看不見他身上一絲一毫地改變。似乎這個技能對他一點用也沒有,床上的人見陰刀除了被籠罩在金光之中外與之前并無兩樣。
“雙天歸盾”被蘇爽維持了一段時間,金色的光芒最終還是黯淡下來。
一直服侍在人見陰刀床側的侍女遞上了一杯溫茶,見着蘇爽疲倦又傷心的表情,說道,“公主,您先好好休息吧,神會保佑少城主的,少城主一定會沒事的。”
蘇爽搖了搖頭,她被大夫那一個搖頭的動作刺激到,現在她用了很多次都有效的能力此刻也對陰刀失去了效果,她有些受打擊,另一方面也不願意接受人見陰刀可能會死去的事實。
會不會是自己的信念不夠強大?
蘇爽突然想到了這點。
“盾舜六花”本質上來說是拒絕之力,如果她心裏“拒絕人見陰刀生病”的信念不夠強烈的話,那這個技能可能就發揮不完全了。
蘇爽覺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所以她再一次召出了舜櫻和小菖,打算對床上的人見陰刀使用“雙天歸盾”的能力。
但仍然無果。
先前的那個侍女等她冷靜下來,才小心翼翼地告訴她,原來的人見雪所擁有的治愈能力也治愈不了她兄長的一身疾病,或許是因為人見陰刀的體弱多病是先天的吧,人見雪能救治那些後天受傷患病的患者,卻治愈不了她的兄長。
蘇爽雖然不是人見雪,但她的治愈能力同意救不了當了自己幾天哥哥的人見陰刀。
蘇爽在人見陰刀的床邊坐了下來,伸手去碰陰刀的手,冰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将那只手握在了手間,企圖用自己的體溫捂熱他。她看着人見陰刀蒼白的臉,垂下眸子,微微嘆了口氣。
她就坐在那裏,看着人見陰刀的臉,回想着自己這幾日與人見陰刀的相處,眼框中不由蓄滿了淚水。
如果、如果有人能救人見陰刀就好了。
蘇爽這樣想着,腦海中一閃而過夜鬥的面龐,——如果是夜鬥的話,如果是神明的話,說不定能有拯救人見陰刀的方法。她此刻的感覺不亞于在茫茫的沙漠中找到了綠洲,突如其來的希望讓她眼前一亮,神色微微動容。
蘇爽正要在心中祈禱,便感覺手中冰涼的手微微動了一下。
這不是錯覺。
被她握在手中的那只手動彈了一下,順着那只手臂往上看去,人見陰刀一直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純黑的和他體溫一樣冰涼的眼眸望了她一眼。
蘇爽積蓄的淚水奪眶而出。
“哥哥……”她張開嘴,無聲地喊着。
人見陰刀此前眸底的冰涼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柔。他見到守在床前的妹妹,眉目間溫柔了下來,他努力地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怎麽哭了啊。”
他顫抖地伸出手揩去蘇爽臉上的淚水。
冰涼的觸感從臉上傳來,蘇爽握住了他的手,讓他的手攤開,撫上了自己臉頰。蘇爽将半張臉靠在他手上,濕漉漉的淚水從他指縫中流下,她看向他的目光裏含埋怨之色。
“對不起,讓雪擔心了。”
人見陰刀邊說着邊掙紮着從床上坐起,在蘇爽和侍女的幫助下他坐了起來,半靠着床背。他說話的聲音還有些沙啞,沒有力氣,但看向蘇爽的目光非常溫和。
蘇爽聽到他這句話,忍不住将身子湊過去,埋進了人見陰刀的懷裏。身前的身體瘦弱單薄,但抱着卻讓人有股安心的感覺。因此她便抱緊了些,攥着人見陰刀的衣襟,指尖泛起了白色。她的臉靠在人見陰刀的肩膀上,臉頰被她海藻般的頭發摩挲着,傳來絲絲癢意。
被蘇爽抱着的人見陰刀僵硬了一下,才緩緩地伸出手回抱住了蘇爽,力度輕微并沒有蘇爽抱的緊,只是将手搭在了她的身體上。在蘇爽看不見的地方,原本溫和的表情卸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
人見雪……麽。
☆、Chapter .44
自那天以後,人見陰刀的身體就漸漸好了起來。
從纏綿病榻昏迷不醒到現在已經能像以前一樣下床行走,陰刀身體好的速度只比他病發的時候慢了一點點,卻也足以讓曾經認為他無藥可救的大夫目瞪口呆了。對于這樣的病愈速度,人見陰刀将其歸功于妹妹的功勞。
大夫暗自想道,雪姬的治愈能力對城主大人不是沒用嗎?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人見陰刀就着妹妹的手喝下滾燙的藥,然後虛弱地出聲道,“雪的能力升級了,已經可以治愈我了。”
對異能一無所知的大夫點了點頭,相信了陰刀的話。人見城的少城主在雪姬的能力下能擺脫體弱多病的狀态,這可真是太好了。
他離開之後,人見陰刀看向蘇爽的方向,眉目間盡顯溫柔之色,“雪,謝謝你。”
蘇爽被他握着手,被他真心實意地感謝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紅了臉,視線直直地望向陰刀,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
雖然,她對人見陰刀驟然變好的身體還是存在一些疑惑,但這件事給她帶來的喜悅壓過了疑惑,使她暫時無法詳細地思考這件事。
人見陰刀接着道,“我曾經說過,活着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奢侈,如果接下來的日子能與雪為伴,那我便是死也無憾了。但我現在的想法卻有些變化了,我只想讓每天的時間都更長一些,只想讓自己的壽命更長久一些,我想每天和雪在一起——雪是我的珍寶。”
他注視着蘇爽的目光溫柔而缱绻,說完之後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蘇爽十分感動,然後也做出了這個語境下妹妹應該有的反應,她再次撲進哥哥的懷裏,将他頂的往後仰了些。鼻尖充盈着淡淡的草藥味,蘇爽一手扯着人見陰刀的衣襟,一手從他腋下穿過環住了他。然後她仰起頭,親昵地蹭了蹭陰刀,無聲地開口,“哥哥,也是雪的珍寶。”
人見陰刀怔了一下,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蘇爽剛才說了什麽一樣。
蘇爽猜測他可能是聽到自己剛才的告白,被吓到了,所以重複了一遍。
人見陰刀盯着她的嘴唇,努力辨別她說了什麽,她說完最後一個字後,他才像是理解了一樣,露出溫和的笑容來,“雪……”
伸出手将人類女子瘦弱的身體環在身前,人見陰刀的下巴抵着蘇爽的頭,臉上的表情再次凝滞了下來,眸底閃過一絲陰狠之色。他一只手搭在蘇爽的脖子上,一手環在她的腰際,在蘇爽看不見的地方,他兩只手都變形成了非人類的手,每根手指的指甲細長尖銳。
只需要在她瘦弱的脖頸上滑一下,就會有鮮甜的血從被化開的裂縫中流出。
懷中的少女也會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空虛乏力。
人見陰刀指甲的尖端已經緩緩湊近了她雪白的脖頸,只需要在下移一點,她脖頸之上就會綻開朵朵血花,但是他的手卻突然顫抖了起來,身體深處有股堅強的意志力在阻撓着他對少女下殺手。他皺起眉,執意要将手往下,身體裏的那股意識卻要将手揚起,兩相沖突下他的手不由顫抖了起來,看起來就像在痙攣一樣。
他懷中的蘇爽感覺到了這一點,有些疑惑地轉過身去。她掙脫開人見陰刀的懷抱,捉住了他顫抖的手,兩只手将它握住了,不消一會兒人見陰刀的手便不再抖動了。
蘇爽,“?”
“別擔心,我沒事。”伸手撫平妹妹蹙起的眉,人見陰刀溫和體貼道,“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蘇爽點了點頭,站了起來,伸手将因為剛才的動作而掀起的被褥蓋了回去,将人見陰刀的下半身都蓋住了,然後無聲說道,“那哥哥要好好休息啊。我明天再來看哥哥。”
人見陰刀目視着蘇爽離去,然後垂下了眸子,掩蓋住了陰翳之色。
他并非原來的人見陰刀,而是……吞食了人見陰刀并将自己幻化成人見陰刀外形的妖怪,
——奈落。
原先的人見陰刀對生存的*太過強烈,強烈到吸引來了妖怪。
他需要人見陰刀的身份和地位,因此用巧言巧語誘惑了人見陰刀,他本以為人見陰刀會為他所說的誘人條件所蠱惑,乖乖地将身體身份一一奉上,但……人見陰刀卻只是心動而不肯應下。他在人見陰刀的身上下了妖毒,冷眼看他昏迷不醒纏綿病鋪,在這個時候敲問他的內心,果然,在與死亡咫尺之遙的時候,人見陰刀屈服了。
但是奈落欺騙了人見陰刀。
他也沒有讓人見陰刀活下來,在他答應之後就露出了原形,将人見陰刀吞噬入口,然後幻化作人見陰刀的模樣躺在了病榻之上。人見陰刀肉身已死,卻殘留了一分意識在奈落的體內。
因為人見陰刀已死,所以蘇爽的“雙天歸盾”拿他毫無辦法,因為她是想讓人見陰刀這個人恢複,而非躺在床上的“人見陰刀”這只妖怪。
因為人見陰刀已死,所以奈落讀不懂蘇爽的唇語,只能靠表情和情境猜測她在說什麽。
因為人見陰刀的意識殘留在奈落體內,所以在“被治愈”的“人見陰刀”所醒來之後,面對在奈落眼中也不過是只蝼蟻的蘇爽,“人見陰刀”馬上露出了屬于原先的人見陰刀所才有的溫柔神色,并且說出了溫柔的話語。
當蘇爽哭着撲到自己懷裏,因為那股意識作祟,心底也閃過一絲柔軟之意。
之後奈落對待蘇爽的溫柔體貼,多是他自己假裝的,為了能冒充人見城的少城主,他必須要在各方面表現的像一些——包括對待妹妹人見雪的态度。
但是……人類的感情真是讨厭啊。
被她當成她的哥哥,那樣溫柔地對待着,屬于人見陰刀的意識又蠢蠢欲動起來。輕易地将那股意識壓至深淵,奈落突然起了要殺死面前這個人的想法。
所以他将尖銳的指甲逐漸湊近她白皙的脖頸。
那股快要湮滅的意識卻突然膨脹了起來,毫不畏懼地與他對抗起來。
如果人見陰刀的意識殘存于體內,并在蘇爽出現的時候能晃動自己心神的話,那麽對于奈落來說,蘇爽便是自己的一個弱點了。
而妖怪,是不需要弱點的。
蘇爽從人見陰刀的房間走出的時候,外面還下着淅淅瀝瀝的雨。
天空中烏雲密布,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地揮灑而下,打落在地面上的任何事物上。她的侍女才剛剛為她撐起傘,雨勢便又大了不少,嘩啦啦的雨水傾盆而下,蘇爽和绮羅又退了回去。
從人見陰刀生病那日開始,人見城的上方籠罩起了密布的烏雲,雨便從那時候起一直下到現在。蘇爽的心底,再次有了不好的預感。
蘇爽在人見陰刀的房門外逗留了一會兒,等雨勢漸漸小去,才和绮羅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羽生被她接了過來,在她居所的其中一個房間住下了。因為蘇爽對羽生的寵愛,所以侍女們也對他恭敬有加,不欺負他也不讓他做任何瑣事。所以平日無聊的羽生,所做的便是拿着棋盤,自己一個人下着棋……
蘇爽回來的時候,便看到羽生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說是自己和自己下棋也不對,棋盤的對面,站着一位穿着平安京風格服飾的……棋士
他身穿绛色襯衣,外罩白色狩衣,手持折扇,頭帶烏帽,長身玉立,貴族風範盡顯無比。
——藤原佐為。
被封印在棋盤之中的棋魂,誤打誤撞被有着主角光環的蘇爽發現,然後成為了羽生的棋友。
是的,羽生從蘇爽那裏了解規則後,他的實力就已經能和五百年前的平安京棋士相媲美了。
蘇爽不由感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她回來并非引起專心致志下棋的一人一魂的注意,他們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棋中,蘇爽坐在一旁看着。
這一局,藤原佐為輕松取勝。
最後一個棋子落下棋盤,羽生舒了一口氣,“我輸了。”
“不要緊,你已經做的很棒了。”藤原佐為柔聲安慰。
蘇爽:“……”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種自己是多餘的錯覺。
一人一魂下完棋,注意力才落到了蘇爽身上。
“你回來了。”這是羽生。
蘇爽“嗯”了一聲。
“少城主的身體好些了麽?”羽生問道。
蘇爽點了點頭。
羽生坐在原地,将她臉上顯現出的幾分欣喜都收入眼底,他心底嘆了口氣,不動聲色道,“最近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比百目妖襲擊那次都要強烈許多,請你多加小心。”
蘇爽聽她這麽說,也有些緊張起來,畢竟她自己也有這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是……有什麽大妖怪要來襲擊這座城了吧?
上次那個被自己所救的白發青年,也說是被妖怪襲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