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妃的喪禮辦完不到十天,王夫人的女兒珍兒卻在這時生病了,消息也馬上傳到西三所。
此時徐敏正坐在樹蔭下的石椅上,陽光不斷地從葉子縫隙中灑落下來,整個人不禁有些懶洋洋的,但原本還直打着呵欠的她,在聽到丫鬟的話之後,濃濃的睡意全被打散了。
「病了?怎麽突然病了?」她這才想到還沒機會見到元禮這個庶出的小女兒。
秀珠将茶點一一擱在石桌上。「奴婢聽說是身上起了藥疹,對大人來說已經是不能輕忽的病症,更何況是珍兒小姐這麽年幼的孩子,若再嚴重些,有可能會喘不過氣來,危及性命,王夫人擔心得成天以淚洗面。」
「藥疹?」意思就是藥物過敏?她心裏不禁這麽猜測。「以前有過這種情形嗎?」
「奴婢之前沒聽說過。」秀珠一面倒茶一面回道。
徐敏右手托腮,思索着該不該去探望。「千歲呢?」
「因為娘娘過世,加上珍兒小姐又病了,王夫人便請求千歲讓她把女兒帶回去照料,所以千歲此刻正在王夫人住的東三所,只怕接下來幾天,都會往那兒跑了……」
見主子一臉沈思狀,秀珠便開口說:「夫人喝茶。」
「呃,好。」她回過神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那麽是突然起了藥疹,良醫正還有說些什麽嗎?」
秀珠回道:「因為珍兒小姐并沒有服藥,身上更沒有傷口需要抹藥,所以目前還找不出原因來。」
「既然沒有抹藥,那麽吃進去的機會還是比較大……」徐敏放下茶杯。「她平常吃的東西,可有仔細問過?」
戲裏頭也有演過為了争寵,不惜毒害女兒的情節,她不想懷疑王夫人,可是表面上疼愛孩子的女人,并不代表就真的是個好母親,人前是一套,人後又是另外一套,這種事也是有的。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秀珠搖頭。
她心想也是,這種事還是得問身邊負責照顧的奶娘、丫鬟最清楚,偏偏自己又沒有權力過問。
于是,徐敏讓秀珠去命人準備軟轎,打算親自走一趟東三所,于情于理,總是要前往關心一下。
Advertisement
待軟轎來到東三所,也就是王氏居住的院落,先讓門房進去通報,等了片刻,才有一名丫鬟出來領她進去。
「徐夫人請進!」
徐敏才跨進廂房的門檻,就見元禮也在屋裏,懷裏攬着噙着淚光的小女兒,滿臉疼惜,而王夫人則坐在繡墩上,不住地擦着淚水。
「千歲!」她先向元禮福了個身。
元禮笑着為徐敏介紹。「你還沒見過珍兒吧?」
「确實還沒見過。」徐敏睇向有些腼覜怕生的女娃,臉上因為起了一塊一塊的藥疹,看來可憐兮兮的,令人心疼。
「多謝妹妹關心……」王氏一面說着,一面讓丫鬟搬了張繡墩過來。「還好良醫正說只要服過藥,再過幾天藥疹就會慢慢消了,否則……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徐敏在繡墩上坐下。「既然良醫正都這麽說,咱們就相信他的醫術。」
豈料這番話聽在王氏耳裏,可就不太舒服了。「珍兒不是妹妹的親生骨肉,當然可以說得輕松了……」
像是被當場用了一個耳光,徐敏臉色不禁僵住了,她真的不該拿熱臉來貼人家的冷屁股,不過有些人情義理又不能不顧,做人還真是難。
元禮板起俊臉,生怕徐敏想到流掉的孩子,心裏又難過了。
「你這是什麽話?」
「奴婢……奴婢只是擔心珍兒……」王氏被他這麽訓斥,才擦幹的淚水馬上又掉下來。
「難道千歲心裏、眼裏就只關心世子,庶出的女兒就不重要了?」她心中早有諸多不滿,只是不敢說出口罷了。
他冷聲斥責。「珍兒是我的親生女兒,無論嫡出還是庶出,我都同樣關心,這種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次。」
王氏怕惹他生氣,嗚嗚咽咽地回道:「是……」
「姐姐會這麽擔心也是正常的,畢竟母女連心,關心則亂,旁人自然是比不上的。」
徐敏很快地恢複過來,再難聽的話以前都見識過了,沒什麽好在意的。
「你也別放在心上。」元禮和顏悅色地安撫。
徐敏朝他輕哂。「其實姐姐這麽說也沒錯,就因為不是親生骨肉,才能用客觀理性的态度來看待,而不會被憂急的情緒給分了神。」
「這話怎麽說?」他不解地問。
她看向頻頻拭着眼角的王氏,若這件事真是王氏為了争寵而自導自演,當然要想辦法戳破,這種利用孩子的惡毒女人不值得原諒,若不是的話,也得查出真正的原因,免得孩子再受罪。
「良醫正可有說明藥疹是如何引起的?」徐敏問。
元禮颔了下首。「說是可能服下或碰觸到某些藥物才會出現這種紅色疹子,不過珍兒最近并未生什麽病,所以應該不太可能。」
「千歲,一般人認定的藥物有很多其實平日都會使用到,像是當歸、四物、人蔘這些,可以說是藥,但也算是食材。」只要找到過敏源,應該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沒錯!」他大夢初醒地說。
王氏睜着淚眼。「可是珍兒還小,用不上那些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照顧她的奶娘和丫鬟們列出一張清單,把她最近半個月內吃的東西寫下來,再一一查證,相信可以防止同樣的事再發生。」徐敏提出自己的看法,試探對方的反應。
「不知姐姐願不願意?」
「我當然願意了。」王氏點頭如搗蒜地回道。
元禮拍板定案。「那就這麽決定了,清單列好之後,就派人送到西三所。」
「奴婢萬萬不敢。」徐敏垂眸回道:「應該請千歲過目才對。」
元禮咧了咧嘴。「法子是你提出來的,當然要由你來解決。」
他就是要看她如何處理,只要辦得好,也能讓大家刮目相看。
這個男人根本是故意把責任推到自己頭上,她在心裏嘆了口氣,想抽身不管已經太晚了。「奴婢遵命。」
王氏一臉過意不去地說:「妹妹,方才我真不該那麽說……」
「不過是一點小事,過去就算了。」她只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探望過後,徐敏又乘坐軟轎離開東三所,她實在看不出王氏的憂慮焦急是裝出來的,更不用說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那麽應該就是自己想太多了。
到了翌日下午,好幾張清單送到她手上。
「……看來似乎沒有太大的問題。」徐敏前前後後反覆檢查了好幾遍,并沒有發現特別之處,畢竟小孩子吃的食物比大人單純,不可能大魚大肉,成天補這個又補那個的。
「不過她似乎很喜歡吃巧酥糕、紅豆松糕這類甜食,幾乎這半個月內天天都吃……」從小就這麽吃,也不怕蛀牙,更慘一點的話可能會得糖尿病。
在身邊伺候的寶珠因為也愛吃甜食,很自然地接腔。
「夫人有所不知,不只是珍兒小姐,府裏很多婢女丫鬟也都喜歡,尤其是江夫人親手做的糕點更是好吃,連典膳所的廚子都比不上。」
徐敏心裏不由得打了個突。「江夫人?」
「之前不是跟夫人提過一次,王夫人擅長女紅,江夫人則是做糕點?」秀珠也笑着說:「不過奴婢喜歡吃鹹的,江夫人做的巧酥糕和紅豆松糕實在太甜了。」
「那麽……」她總覺得好像快要抓到什麽東西。「珍兒平常吃的糕點也是江夫人親手做的?」
寶珠和秀珠互觑一眼,并不清楚。
「走!」徐敏手上抓着清單,想到萬一問題真的出在糕點上,要是珍兒又吃了,病情恐怕會更惡化。
「我要上東三所一趟。」
就這樣,她又坐着軟轎來到王氏住的院落,被請進後廳,王氏接着又應徐敏的要求,将照顧珍兒的奶娘和丫鬟們都叫到面前來問話。
「徐夫人萬福!」
徐敏優雅地坐在座椅上,打量着跟自己請安的奶娘和兩名丫鬟,絕美的臉蛋沒有任何表情,自然給人一股壓迫感,令她們不禁惴惴不安。
「妹妹?」王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徐敏朝她颔了下螓首,然後再望向奶娘和丫鬟,娃娃音透着一絲冷意。「接下來我要問的話,你們可得老實地回答,若敢有半句謊話,絕不輕饒。」
「是。」她們提心吊膽地回道。
「嗯……」徐敏見威吓生效,這才開始發問:「我看了列出來的清單,珍兒平日很喜歡吃糕點,都吃了些什麽?」
奶娘和兩名丫鬟不禁松了一口氣,心想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
「回徐夫人,珍兒小姐是很喜歡吃糕點,尤其是甜的……」
「像是紅豆松糕、棗泥糕、山渣甜糕之類,一次可以吃下兩塊……」
「有時怕她吃太多,不給她吃,還會哭鬧不停……」
聽她們這麽說,徐敏面露沈思之色。「那些糕點你們全都吃過?」
「自然都吃過了。」她們紛紛點頭。
她又沈吟一下。「吃了之後,有拉過肚子或起疹子、不舒服嗎?」
「不曾有過。」這回她們都搖頭了。
于是,徐敏問到重點了。「那些糕點是典膳所的廚子做的?」
「回徐夫人,其他廚子做的糕點,珍兒小姐并不愛吃,總是吃一小口就不碰了,不過只要是江夫人做的,一定會吃個精光。」一名丫鬟說。
徐敏反問:「為什麽?」
「應該是味道較甜,而且也多了股香氣。」奶娘這麽說道。
聞言,她又追問:「什麽樣的香氣?」
奶娘一臉為難。「似乎有些熟悉,可是……又說不上來。」
她只好偏頭看着王氏。「姐姐也經常吃嗎?」
王氏點頭。「她是經常讓丫鬟送來給我,我也不好意思回絕,不過實在太甜了,每回都只吃了半塊,剩下的就分給其他人。」
「嗯。」徐敏心想有可能就出在這些糕點上頭,不過其他人吃了都沒事,是因為大人的抵抗力比較強嗎?
「妹妹怎麽看?」王氏小心地問。
她思索了下,語帶保留。「目前還不能斷定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可否請人到隔壁院落,把江夫人請過來?」
「當然可以。」于是,王氏馬上命丫鬟去請江氏過來一趟。
而就在等待期間,徐敏又在腦子裏把方才的對話整理一遍,一共揪出兩個可疑之處,那就是甜度和香氣。
片刻之後,江氏被請到後廳,臉上帶着憂色。
「是珍兒出了什麽事嗎?」聽說王氏有事找自己,她連忙趕來。
王氏忙不疊說道:「讓你擔心了,珍兒沒事。」
「沒事就好,真把我給吓壞了……」江氏捂着心口說。
徐敏緊盯着她臉上每一個表情。「姐姐請坐。」
「妹妹也在這兒。」聽見徐敏出聲,她才注意到。
待王氏入座,徐敏才回答:「因為珍兒身上突然起了藥疹,我想如果沒有找出東西來,要是下次又發作,恐怕會有危險,所以正跟姐姐研究她每天吃下肚子的東叫哪些。」
她點了下頭。「原來是這麽回事。」
「因為珍兒平常特別喜歡吃姐姐做的糕點,所以才會請姐姐過來……」
才聽到這兒,江氏眼眶倏地一紅,激動不已地問:「你……是在懷疑我嗎?難道妹妹以為我在裏頭下藥?」
「我沒這麽說……」徐敏沒想到她反應這麽激烈。
江氏兩手緊攥着巾帕,愈說愈是委屈。「我又怎麽會傷害珍兒呢?她那麽小、那麽可愛,我打她一出生就看着她長大……」
「你把珍兒當做自己親生的一樣,我當然相信你不會害珍兒。」王氏趕緊安撫她。「妹妹也只是問問……」
「上回是娘娘說我差點害世子毀了容,這回換成妹妹了,難道連你也容不下我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她不禁聲淚俱下地問:「我保證不會跟你争千歲的……我說的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徐敏臉上已經滑下三條黑線,心想她扯得還真遠,尤其是此刻在廳裏的人都用責難的表情看着自己,這下子她真的成了壞女人。
「姐姐先冷靜下來。」這不禁讓她想到上回「以毒攻毒」的事件,王妃百口莫辯的樣子,這次換成自己了。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确實有一手,而且很不簡單,看似軟弱好欺,卻又比任何人懂得利用這些缺點,将它們轉為己身的優勢,徐敏忍不住要想,自己該不會正好掉進對方設好的陷阱裏頭了?
「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難道這樣也不成嗎?」江氏無助地抽泣。「妹妹什麽都有了,何苦來為難我?」
王氏于心不忍。「好了、好了,別哭了,又沒說不相信你。」
「姐姐先聽我說……」徐敏想要說明自己的作法。
江氏歇斯底裏地哭嚷。「我真的沒有對珍兒下藥……妹妹不能随便冤枉我……要是千歲信以為真……我就是一死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沒說姐姐下藥,只想知道那些糕點裏頭摻的是什麽糖?分量多少?為何會特別甜、特別香?」她真的只是要問這些。
聞言,江氏嗚咽地說:「糖不就是糖,只有白糖和紅糖兩種,妹妹這麽問,不是懷疑又是什麽?根本就是在欺負人……」
「我……」徐敏還想說什麽,就被王氏用眼色制止了。
「我相信你便是了。」王氏握着江氏的手,輕拍兩下。
「妹妹也不是有意的,她還年輕,不太會說話,你就原諒她。」
徐敏很想說自己的真實年紀可比她們還大,不過要跟一個有些神經質的女人講道理,看來是說不通了。
于是,王氏很快地便又讓丫鬟将江氏送回她居住的院落。
徐敏沒有查出個結果,反而惹來一身腥,只能無功而返,這也是她來東三所之前始料未及的事。
當天晚上,江氏企圖懸梁自缢,幸而被身邊的丫鬟及時發現救了下來,才沒有造成憾事。
接到馬福的禀報,元禮馬上前往東三所,那天夜裏都沒有再回來,徐敏也一個晚上沒有合眼。
一直到第二天,午時過後,秀珠她們去打聽回來,知道人沒事,不過有些不太好聽的閑言閑語也跟着傳了出來。
「都說了些什麽?」徐敏淡淡地問。
明珠吶吶地回道:「都說……是夫人想藉着珍兒小姐的事……逼死江夫人……好得到千歲的獨寵……」
「嗯。」這在她的預料之中。
「夫人又何必去管珍兒小姐的事?」秀珠替主子不平。「你看!反而惹來了一身麻煩,大家都怪夫人不知足,嫌自己不夠得寵,想乘機除去其他小妾。」
寶珠也同樣氣不過。「聽說千歲一整晚都待在江夫人屋裏,為的就是安慰她,夫人難道就不擔心?」
這句話讓徐敏的心頭像被針紮了一下,澀笑地說:「我又何嘗想多管閑事……」對大人可以狠得下心,但是看到小孩子受苦,就會忍不住心軟。
「更何況千歲想在她的屋子待多久,那也是他的權利,沒有人可以阻止,包括我在內。」
話雖這麽說,可是嫉妒的蟲子還是不斷地啃蝕着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那是種令人抓狂到想要尖叫的疼痛。
原來愛得愈深,嫉妒心就愈強……
此刻這種鑽心刺骨的滋味,還是頭一遭。
「夫人不能這麽說……」
「要是千歲的心以後都偏向江夫人,那可怎麽辦?」
她聽不見丫鬟們說的話,只是好想去把她的丈夫搶回來。
可是……那并不是她一個人的丈夫。
待元禮再踏進西三所,已經又過了一天。
見他一聲不吭地坐在椅上,徐敏也坐在一旁不說話,心想該不會是為了險些害江氏尋短的事在生氣?處于弱勢的女人總是特別容易引起男人的同情,而她既不會抱怨,也不會告狀,态度又強勢,就是吃虧。
「怎麽不說話?」過了好半天,元禮終于啓唇,打破屋內沈重的氣氛,也讓三個丫鬟偷偷籲了口氣,不然她們都快受不了了。
徐敏瞄他一眼。「千歲不說話,奴婢又怎麽敢開口。」
「好,那麽你可知我想說什麽?」他直視着她問。
她不禁研究起面前的男人,有時覺得自己了解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可是有些時候,又覺得完全猜不透,看來要完全摸清一個人的心,果然很不容易。
「你認為我錯怪江夫人了?」徐敏只好一個一個猜。
元禮目光馬上轉為銳利。「你真的錯怪她了嗎?」
「我都還沒開始問,她就哭了起來,口口聲聲說我容不下她,是故意冤枉她,想要錯怪還真難。」她自我解嘲地說。
他瞪着徐敏半晌,最後嘆了口氣。「你不該貿然去問她,而是要等到掌握證據之後再問,否則別人自然會以為你是故意冤枉她。」
聞言,徐敏斜觑着他。「你相信我不是故意要冤枉她?」
「我相信你定是懷疑些什麽,才會想聽她怎麽說,只是不該當面問,就算真是她所為,她也不會承認的。」他有時覺得這丫頭很聰明,可有時又覺得她很傻,論起心機,道行還太淺。
「這兩天待在江氏那兒,除了安撫她之外,也是想多了解她一些,說來可笑,打從她入府到現在,我并不真的清楚她的為人。」
聽他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讓壓在徐敏胸口的那塊大石頭,瞬間栘開了。「我只是太急着找出答案,沒有考慮太多。」
「你先把疑點說來聽聽。」他或許偏心,但也要有所本,才能令人心服口服。徐敏這才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只是想知道她做的糕點用的是哪一種糖,為何比其他廚子做的要甜,還有特別香的原因,有些東西看似無害,可是對某些人來說,吃了卻會致命,有可能就是這糕點讓珍兒起藥疹。」
「你問過其他人是否有同樣的症狀?」
她颔下螓首。「已經問過了,奶娘和丫鬟她們全吃過,不過都沒事。」
元禮垂陣沈思。「那麽只有派人去東三所的小廚房裏找了,不過又不确定是什麽,還真是無從下手,就算真有那樣東西,也可能早已藏起來了。」
「我也是這麽想。」徐敏嘆道。
就在這當口,馬福來到門邊禀報。「千歲,月雲有事求見。」
「月雲?」他愣了一下,想不起對方是誰。
馬福又回道:「就是娘娘生前的貼身婢女。」
「嗯,讓她進來。」元禮雖然覺得有些困惑,還是點頭了。
在外頭候着的月雲,走了進來,先向兩人請安。「千歲萬福,徐夫人萬福。」
看到本人,元禮這才想到她就是跟着王妃從娘家陪嫁過來的婢女,對她的忠心印象深刻,不過還是猜不出她是為了何事求見。
「有事就說吧!」
月雲又福了個身,這才說明來意。「奴婢是聽說珍兒小姐身上起了藥疹,徐夫人正試着找出原因,還懷疑到江夫人身上,讓她前天夜裏差點尋短,府裏的下人都在謠傳是徐夫人故意冤枉她。」
「那是因為江夫人做的糕點味道和其他廚子做出來的不同,咱們夫人才會好奇,想要問問是怎麽做的……」
「咱們夫人又沒說是她在裏頭下藥,就急着尋死尋活的……」
「咱們夫人才委屈……」
秀珠等三個丫鬟護主心切,連忙搶着為自己的主子辯護。
「好了,別多嘴。」徐敏朝她們使了個眼色,要丫鬟們別說話。
她們才嘟起嘴,乖乖地閉上。
元禮皺着眉看向月雲。「那又如何?」
「因為娘娘生前也很喜歡吃江夫人做的紅豆松糕,還曾經讓奴婢去打聽是用了什麽去做的,不過江夫人對糕點的配料很保密,說是家傳秘方,不肯告訴外人,也總是一個人待在小廚房,要不是奴婢和伺候她的丫鬟要好,請她找個機會進去偷看,恐怕到現在都還不曉得。」
月雲這番話讓徐敏不禁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到底裏頭加了什麽?」
「其實很尋常,就是蜜甘。」
徐敏一怔。「蜜甘?」
「蜜甘還有一個名字,就是甘草。」月雲說。
「我知道甘草……」夜市常賣的芭樂,都會附上一包甘草粉,沾着吃就是特別甘甜。
「這就是江夫人的家傳秘方?」
月雲回了一聲:「是。」
這下子讓徐敏心中的疑惑更深,甘草雖然也算是中藥的一種,但是沒聽過會讓人起藥疹,只是裏頭加了鹽,吃多了會口幹舌燥罷了,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錯怪江夫人了。
「馬福!」元禮想了一下,便把奴才叫進來。「你立刻跑一趟良醫所,仔細問問良醫正,關于甘草的用途以及禁忌。」
馬福銜命走了。
「等問過貧醫正便知了。」他說。
徐敏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接着看向月雲。「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特地來告訴咱們這件事。」
「只因在王府裏頭,徐夫人是真的關心世子,為了死去的娘娘,奴婢才會決定前來。」她這麽做也是有目的的。
元禮不禁贊許。「你做得很好!」
過了半晌,馬福滿頭大汗地回來了。「啓禀千、千歲……」
「良醫正怎麽說?」他問。
馬福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禀。「良醫正說……說甘草有解毒、鎮咳祛痰……還有止痛的功效……不過若是長期服用……輕者全身起藥疹,重者心脈失常……或心肌損傷……」
「他真的這麽說?」元禮瞠目問道。
「是,千歲。」馬福光要背下這些話,頭都快炸了。
元禮和徐敏相觑一眼。「那麽果然是吃了摻入甘草的糕點,珍兒才會起藥疹,不過她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的呢?」
若是無心便罷,要真是有意的,元禮無法想像一個像江氏那樣外表怯憐憐的女人,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徐敏沒有搭腔,因為她也無法肯定。
「你這次算是立下大功,救了珍兒一命。」他對月雲說道。
「啓禀千歲……」月雲見機不可失,連忙跪下。「其實奴婢這麽做是存有私心的,自從娘娘過世,奴婢原本也想随之而去,可是……又想到爹娘膝下只有奴婢一個女兒,在他們生前無法在身邊盡孝,奴婢只希望能回老家為爹娘守墳……還請千歲成全……」
聽她對王妃忠心耿耿,如今又為了孝道,想為雙親守墳,元禮又豈會不允?「好!我答應你,放你離開王府。」
「多謝千歲,多謝千歲……」她不斷磕着頭說。
終于可以回家看爹娘了。
東三所……
元禮派了好幾個奴才到院落中的小廚房搜索,找到好幾包磨成粉末的甘草,接着又命人去把江氏和王氏全都請來。
待他和徐敏在後廳落坐,王氏也到了,最後江氏才在丫鬟的攙扶之下,緩步地跨進門檻,怯怯地來到元禮跟前,福身見禮。
「我命人在小廚房裏找到這些東西,你可認得是什麽?」說着,元禮朝身旁的馬福示意,将其中一包呈給江氏。
江氏先觑了他一眼,這才用食指沾了一些甘草粉末,用舌尖嚐過之後才說:「回千歲,這是蜜甘……」
「是誰放在小廚房裏的?」元禮緊迫盯人地問。
她也馬上坦承。「是奴婢放的。」
「做什麽用的?」
「只要将蜜甘摻入糕點,糕點就會變得更為甜香好吃,這是奴婢的家傳秘方……」江氏怯怯地看着他。「不知千歲為何突然問這個?」
元禮沈下臉,怒視着她。「你可知長期服用甘草,全身會起藥疹?」
「奴婢不知道……」江氏臉色一白,雙腳發軟,驚恐萬分地跪倒在地。「也從來沒人吃了之後出過事……千歲要相信奴婢……」
王氏也是一臉難以置信。「千歲,這是真的嗎?珍兒真的是因為吃了這些甘草粉做的糕點,身上才會起藥疹的?」
「良醫正确實是這麽說的,甘草盡管無害,可是一旦吃多了可是會傷身的,加上奶娘又說珍兒已經連吃了三個月,早晚各吃兩塊,吃進去的分量比其他大人來得多,長期累積下來,體內的毒性不可小觑。」元禮瞪着跪坐在地的江氏。
「你當真不知它的嚴重性?」
她一臉淚漣漣地回道:「奴婢也曾問過一些大夫,個個都說蜜甘可以止咳潤肺……加上珍兒又喜歡吃奴婢做的糕點……就算再辛苦,要奴婢每天做都願意……若是知道吃多了會生病,奴婢說什麽都不敢給她吃……」
聽江氏這麽說,連元禮也不知該不該怪罪于她了。
徐敏看着哭倒在地上的江氏,想到跟那天在世子所和王妃對質的情況一樣,都只能懷疑她的用心,卻無法将其定罪。
「千歲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江氏淚如雨下地說.……「更可以對天發誓……若是有半句謊言……将會不得好死……」
見她似乎真是無心之過,元禮臉色稍霁,也只能慶幸珍兒的病情穩定,并沒有性命之憂。
「以後不準再犯!」
「奴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她掩面痛哭地說。
元禮見她哭成淚人兒,但還是不能當做這件事沒發生過,總要給她個教訓。
「就算你不是有意的,珍兒生病卻是不争的事實,還是要予以懲罰……就罰你服苦役半個月,至于做些什麽,就交給李嬷嬷決定。」
「奴婢遵命……」江氏哽咽地回道。
他拍了下座椅扶手,站起身來。「好了,都回自己的屋子去。」
就在徐敏要跨出廳門之際,下意識又回頭看了一眼哭到全身虛脫,被兩個丫鬟攙扶起身的江氏。
先是世子,接着是珍兒,都因為她而相繼出事,總覺得有些關聯,可是偏偏又無法證明她是蓄意的,也只能提醒自己要多加留意此人。
也因為查出害珍兒起藥疹的元兇,問題确實就是出在江氏身上,算是還給徐敏一個公道,說她使壞争寵的流言便不攻自破。